看看曹侍郎那副志在必得的架勢,再看看太上那個沉穩的勁頭兒,讓不論在哪邊下過賭注的人心里都不大淡定了。
也不知太上在韓州讓過韓刺史多少盤棋,瞞過他、或是誤導過他多少招式,才會出現今天這樣的奇怪場面,好像誰都要有一次大勝似的。
趙構在路上說過,他船上帶了宋軍的軍餉,吳乞買起初沒有怎么在意,盤纏還能有多少?等著箱子搬過來一打開,吳乞買的眼睛亮了一下。
箱子里面碼滿了金錠子!把大艙的艙頂都映亮了!
所有看到的人都暗暗抽了一口氣,四太子這是有多少錢呀,派個蒲里衍上一趟韓州,便帶了這么多。
趙構不以為然的說四殿下營中還多的是。
吳乞買大悅,他原以為后妃們押的這些東西價值過于大了,就算曹侍郎贏了,趙佶有蒲里衍兜著底兒,注定也回不來多少。
苦日子過的太久,破了汴梁以后這兩三年,吳乞買才漸漸的見著點錢了。
金太祖定下的規矩:金國大庫中的所有錢物優先供應前方的戰事,除此之外的其他人敢有妄動這些錢物者,不論是誰一律打二十板子。
有一次吳乞買偷偷開了大庫,從中取了兩件寶物賞給他的元妃,結果這件事被大臣們知道了,軟磨硬泡的將吳乞買從寶座上拉下來,非得當著所有人的面打了吳乞買二十板,才把他扶上去坐好,而且給元妃的東西都得拿回來!
吳乞買還得說他們做的對!
蒲里衍回來以前吳乞買還有想,一旦趙佶輸了棋又賠不起,元妃、賢妃和淑妃這些人注定又會不高興了。
他催促道,“使節們都等的太久了,曹侍郎你還等什么!”
棋枰兩面,一個白頭,一個黑頭。
一個押者寥寥,一個金玉之物多的堆不下。
一個面容尚現著憔悴,一身的灰袍。
一個意氣風發,滿臉的不屑。
趙佶看了看身后站著的二王妃,和藹的對她道,“此時你若后悔了,還可以重新押在侍郎那面。”
余麗燕說我選定了便不改。
趙佶說好,手在膝蓋上抬了抬,示意曹侍郎,“侍郎大人請先行。”
曹侍郎說還是你先來吧,韓某可不想在這上面占你的便宜。
趙佶拱拱手道,“果然是貴者!所行多見貴氣,老漢多謝侍郎相讓。”
曹侍郎不吱聲,已經有些著急了,“若無娘娘們押了重物,我讓你三步又如何…快走吧!”
吳乞買探著身子看著,隔了棋枰的三國使者也拭目以待,廝殺開始了。
趙構原以為,太上怎么也得來個當頭砲之類的,不然便來個上馬,誰知他舉手便將右手車拿了起來,只沿著邊線往上提起一步,“出車。”
夏國使者急著道,“昏德公你昏了嗎?這樣走韓大人不打你的馬?”
讓使者一言道破,曹侍郎只得端坐著道,“你可以悔一步。”
趙佶道,“從離開韓州之日起,老夫便下了決心,往后要把自己的每一步都要走好,絕不令自己后悔。”
“那好,承讓了!”
曹侍郎拿起自己的左手砲,直接干掉了趙佶的右馬,心說昏德公真算識了時務,反正不久的將來也要死了,不想在這里惹吳乞買的晦氣。
才一步,趙佶損了一匹馬。
趙構看的心驚,心說太上你這是怎么了,再怎么讓著曹侍郎,你也得考慮一下余麗燕和八王妃還在你這邊押著東西呢,難道一開始你便給曹侍郎挖坑?
這坑得是什么坑?就跟不會下棋似的。
郾城城外。李綱正在挖坑。
岳飛將五千步軍都留下了,三千正規步軍由部將王貴領著給李綱作警戒,兩千農夫由李綱領著,光天化日的就在郾城的外圍挖陷蹄坑。
怎么挖的坑,怎么澆的水,怎么往坑里栽的草,郾城城頭上看得一目了然。
可是看明白了又如何?兩千人挖坑,三鍬挖一個,一會兒一大片出來了,一開始城上還能記住一些,后來再看挖過去的地方,與別處一無兩樣,還是算了吧。
就算城頭上把每只坑的位置都記住了,戰馬出城后可不認的。
海上。太上趙佶又上左手的車,還是像卒子一樣,只貼著邊兒往上拱了一步,曹侍郎毫不客氣,又打了昏行公的第二匹馬,這下具有極其明顯的優勢了。
吳乞買看的興趣索然,本來還以為是個樂子呢。
昏德公偏偏不讓他樂,正在拱手送輸,趙佶的意思好像在說,吳乞買你不就是要錢嗎,直接命令蒲里衍把金箱子搬到你腳邊去!
高麗使者道,“這算什么走法!難道昏德公的勇氣一點都沒了嗎?”
曹侍郎對吳乞買道,“陛下你看看,只從下棋上也能看的出來,看來宋國真的不會用馬。”
吳乞買哈哈大笑,這話說在點子上了。
元妃催促道,“曹侍郎別只是斗嘴,贏了棋才算”。
郾城,守將裴滿烏烈①真的坐不住了,要是讓宋軍在城外四面都挖滿了,城內也就是混吃等死,突圍此時還談不上,但不能眼睜睜看他挖吧。
金軍留兵四千守城,兩千騎兵出城騷擾,岳飛的近一萬馬軍正等著他呢,這邊挖著坑,那邊馬軍大戰。
原野上敵我騎兵纏成一團,誰都不往挖坑的工地上來,離的遠遠的。
戰馬往來奔馳,馬上的戰士在彼此相錯的一剎,那聽得到對方的濃重呼吸,看的到對方眼里憤怒、仇恨、勇氣,對刀的一剎那也稱出了彼此的力量。
短促的“嚓嚓”兩聲,馬就跑過去了,有人落馬。
未落馬者便是一擊之后的獲勝者,他顧不上回看一下還在地上蠕動的戰敗者,又奔下一個目標去了。
金軍不敵,只有幾十騎落荒著回城了,岳飛不讓追,但挖坑片刻不停。
棋枰上,真正不會用馬的恰恰不是趙佶,而是曹侍郎。
直到趙佶將車砲全都亮出來時,曹侍郎的前出的子力還只是兩只砲,馬還在槽子上拴著沒機會動。
馬都動不了,擾的曹侍郎的兩只車礙手礙腳,開局后也僅僅是將其中一個挪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