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十二杯盞
“我能有什么壞心眼？”葉山反問道。
“我覺得你小子有點過于殷勤了，這不是你風格啊，事出反常必有妖。”王靖懷疑地看著葉山說道。
“明明是你找上門來要我幫忙的，我不計回報就算了，你現在還嫌我干的太好了？那我一會的飯我不做了，你出去就告訴人家公主殿下，饅頭就白水，愛吃不吃！”葉山把頭一扭，說道。
“別別別，小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公主只是途經我北鎮，此行是要去出嫁的。”王靖說道。
“我知道啊。”葉山一時摸不著頭腦。
“公主是要嫁人的，你明白嗎？”王靖正色說道。
“你是不是著涼了？”葉山把手伸到王靖額頭上，關切地問道。
“你才有病呢。”王靖一把將葉山的手打掉，急忙說道：“我的意思是…”
“你們兩個干嘛呢，快一點啊，我們殿下口渴得很呢。”憐兒的聲音傳來。
凌玉狠狠地刮了憐兒一眼，憐兒這才意識到說錯了話，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這就來了。”葉山高聲應道。
“我的意思是，你千萬不要對公主有什么非分之想。”王靖壓低了嗓子，一臉我是為你好的表情，語重心長地對葉山說道。
葉山頓時苦笑不得。
“放心吧你。”
說完，葉山將手擦拭干，帶著洗好的茶具走了出去。
王靖趕緊從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澆在手上，用力甩了甩，跟隨葉山出去。
“兩個大男人，洗個碗洗了這么久。”憐兒抱怨道。
“葉公子是愛茶之人，自然也愛惜飲茶的器具，洗得認真一些也是應該的。”凌玉為葉山開脫道。
“讓姑娘久等了。”葉山歉意地說道。
“好茶不怕晚，剛才可過夠癮，我跟憐兒可都如等甘霖呢。”凌玉微笑著說道。
葉山入座，手中擺弄起面前的茶具來。
小盞仍舊擺在幾人面前，只是這盞已不是剛才的盞，被葉山換成了玲瓏剔透的白瓷小茶杯來，數量也不再是一人一盞，而是一人三杯盞。
歸置好器具，葉山又取出一把精致的白瓷小壺。
“其實按照典籍記載，應以南方紫泥燒制的壺為容器最佳，但山高路遠，運輸不便，我這確實拿不出一把紫泥壺來，本地的黃土粗糙，又難堪其用，只好用瓷壺來代替了。”葉山說道。
“南國的白瓷胎質剔透，釉層細膩，確是飲茶良配，公子過謙了。”
葉山打開第二個錫罐來，持竹夾從罐中取出幾片葉子，置入壺中，又小心翼翼地封好罐口。
火爐上，鐵壺微鳴。
葉山卻不為所動，開口說道：“方才的點茶法用的是三年茶、一沸水，追求的是將茶粉快速溶解到水中，保留所有的味道。”
凌玉一臉認真地側耳傾聽。
爐上壺口處，已有水汽冒出。
葉山繼續說道：“這次的沖泡法不同，并不追求保留茶葉的全部味道，而是要激發出其中最甘甜可口的部分，因而對水溫的要求更高。”
憐兒在一旁似懂非懂地點著頭，王靖看著有些好笑。
水三沸而鳴，鐵壺里剩余的紫霞朝露在爐火的作用下瘋狂涌動，屋內水汽蒸騰，一縷縷白霧從壺口噴薄而出，似是化作一條大龍，繞梁而上。
葉山飛快地提起鐵壺，手肘上揚，水流傾瀉，平穩如柱，精準地注入桌上的白瓷小壺之中。
水至七分，葉山手上快如閃電，蓋上壺蓋，將瓷壺中的茶水迅速倒入三人面前的小茶碗中，最后倒入自己面前的茶碗里。
憐兒剛想端起一杯，放到嘴邊嘗嘗。
葉山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竹夾將十二個小碗依次拾起，置于方才點茶所用的大碗之長，幾番旋轉后，將茶水倒入其中。
憐兒嘴里想說些什么，卻被葉山眼花繚亂的操作所噎住了，只好收回剛才想要拾杯的小手，支在下巴上。
葉山再次開啟壺蓋，揚肘注水，眼神專注地盯著面前的瓷壺。
水流將滿，葉山收肘扣蓋，毫不停頓地將壺中茶水倒入每人面前的第一個小茶碗里。
憐兒這次識趣地沒有再輕舉妄動，葉山卻沒將倒好的茶水傾掉，而是收回了瓷壺。
開蓋、注水、扣蓋。
葉山重復了一遍剛才的步驟，只是扣上蓋子后，葉山停頓了一息的時間，才再次將茶水分到眾人面前的第二個小茶碗里。
收壺、開蓋、注水、扣蓋。
葉山再次重復之前的動作，這次在三息之后，才將茶水分出，依次注入每人面前的第三個小茶碗里。
收壺。
葉山將鐵壺放下，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方才的他，神情專注，整個人的心神都沉浸在杯盞之間，此時松懈下來，才發覺后襟已被汗水悄然浸透。
“公子之技，凌玉已無言辭可以形容。”凌玉看著葉山的臉上，贊賞之情溢于言表。
憐兒也被驚得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王靖神色復雜地看了葉山一眼，也沉默不語。
“還是先喝茶吧，不然一會該涼了。”葉山說道。
一片雪花打著卷兒，從方才葉山嵌起窗戶角里飄了進來。
凌玉點頭，看著眼前三個精致的杯盞。
三道茶靜靜地躺在瑩白的瓷盞之中，反射出自己原本的光澤。
云白、玉青、淡黃。
凌玉覺得似乎腦海里所有關乎顏色的詞都不足以形容它們。
每一盞都同根同源，卻又由淺入深，由淡漸濃，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狀態。
葉山率先拾起顏色最淺的那一盞來，放在嘴邊輕吹幾下，隨后送入口中。
三人學著葉山的樣子將茶依次入口。
過了半晌，幾人才回過神來。
“怎么樣？”葉山問道。
“葉公子簡直是神仙之手，三道茶不同的滋味，好似三個不同的季節。”凌玉贊不絕口。
“哦？哪三個季節？”
“初春、盛夏、晚秋。”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葉山說道。
“第一道雖然看似平淡無奇，但卻滋味內斂，湯色純凈近乎于水，卻能夠將茶中的鮮嫩展露一角，讓人對下一道心生神往，像極了初春時節，生命孕育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