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四目相對
“第二道呢？”
“第二道顏色比之第一道較深，正是第一道所孕育的滋味迸發的時節，所有生命都在此刻綻放，一如盛夏光景，讓人心生熱烈。”凌玉說道。
“凌姑娘說我這第三道茶似晚秋，可是說我這茶到了第三道便已有了衰敗的跡象嗎？”葉山打趣道。
“自然不是。”凌玉認真地說道，“這第三道茶比之第二道，更加凜冽，充滿殺機，方才的鮮嫩甜美盡斂，苦澀之意襲來，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在口中肆虐。”
“如此說來，確是秋季無疑了。”葉山說道。
“不僅如此，在這層層殺意之下，卻仍有生機在蟄伏。”凌玉說道。
“此話怎講？”
“三道茶入腹中，卻是意猶未盡，唇齒間有津液生出，細細品咂，回甘甚遠。”
“凌姑娘果然學識富滿，茶雖是在下所泡，但若是論感受，卻是遠不及姑娘這般意境深厚。”葉山稱贊道。
“葉公子既然能夠沖泡出如此富于變化的茶來，除了技藝高超，恐怕境界也在凌玉之上，凌玉只是偶窺一角罷了，遠未見其全貌，如有理解得不對的地方，還請公子指教。”凌玉站起身來，盈施一禮。
葉山趕緊擺擺手說道：“指教可談不上，在下不過一介山野村夫，這泡茶也只是些手藝罷了，登不得大雅之堂。”
“若是連公子的茶都算不得雅，怕是天底下盡是些俗人罷了。”
“姑娘言重了，喝茶與讀書寫字一般，創造者本身固然有一絲情感夾雜其中，但每個人所體會到的感受卻是源于自己本心，各人之間，也不盡相同。姑娘玲瓏心思，自然所悟甚多，遠勝常人，這也是在下欽佩之處。”
“公子能說出這番話來，便已讓人心生敬意，凌玉對公子的第三種茶更加神往了。”
“就是，小哥哥你泡的茶真好喝，就是給的太少了。”憐兒可憐兮兮地說道。
“放心吧，若是連這茶水都不能給我們遠道而來的貴客供應充足，又豈是我南國的待客之道。”葉山笑著說道。
“放心吧，這次讓你喝個夠。”王靖猜出了葉山第三種茶的做法，摸著下巴說道。
“你這丫頭。”凌玉用手指點了點憐兒的額頭說道。
憐兒吐了吐舌頭，下巴一揚，指向鐵壺，轉移話題道：“小哥哥，你的寶貝露水可用光了哦。”
葉山啞然，開口解釋道：“這次我用的是煮茶法，陽氣足夠充足，用普通的井水就可以了。”
“哼，明明是你那寶貝露水沒有了吧。”憐兒嘟囔道。
“無論是這水還是這茶，都比不上葉公子一雙妙手的價值。”凌玉說道。
“葉山多謝姑娘抬愛。”葉山說道，凌玉數次夸贊他，他若次次回絕，便顯得有些不識抬舉了。
“我去收拾一番。”葉山拾掇起桌上用過的茶具，起身準備去后廚清理一番。
“我跟你一起。”王靖剛想起身開口，不料這句話竟從凌玉口中說出。
“不可！”葉山和憐兒同時脫口而出。
“殿下，您怎可做這等家務粗活。”憐兒開口說道。
“是啊，凌姑娘貴為一國公主，是千金之軀，這等小事還是讓我這粗人來辦吧。”葉山也跟著說道。
“我今日有幸，得窺公子茶藝神技，又嘗到這滋味無雙的小神仙茶，若是依舊端坐于此，實在于心不安。凌玉茶藝不精，只能做些清洗的小活，也算是參與其中了。”凌玉解釋道。
“那也不行，您可是殿下啊…”憐兒說道。
凌玉苦笑一聲，說道：“我馬上就要遠嫁羌地，作為人妻，此刻還擺什么公主架子。”
憐兒張了張嘴，終究是沒再說出些什么來。
“走吧。”凌玉說道。
葉山有那么一瞬間的晃神，依稀間隔著面上那半層薄薄的紫色面紗，看到凌玉朦朧的眼里爍爍閃光，半紗之下的朱唇卻強扯出一道弧線。
“好。”葉山心中暗嘆一聲，隨即說道。
兩人轉身走入后廚。
葉山拿過一個大盆來，將茶具器皿放入其中，又從水缸之中舀過一瓢水來，順手將一塊干凈的抹布遞給凌玉，嘴上說道：“天氣干冷，凌姑娘還是莫要沾水了，我來清洗，一會請姑娘用布將他們拭干。”
凌玉點點頭接過抹布。
“器具有靈，想必他們知道姑娘愿意為其屈尊勞駕，恐怕也會在心底感激姑娘的。”葉山一邊卷著袖子，一邊說道。
“你接近我，究竟有何用意？”凌玉收起了之前對葉山所有的贊賞和客氣，清冷地說道。
“姑娘何出此言啊。”葉山面不改色地說道。
“不是為了接近我，為何不惜拿出你珍愛的小神仙茶和紫霞朝露？”凌玉質問道。
“在下是奉王大人之命，接待公主殿下，自然要拿出最高的誠意來。”葉山解釋道。
“王靖支使不動你，三天前我便派人潛入北鎮調查過，你愛茶如命，更不會為他去揮霍珍藏。”凌玉冷笑道。
葉山不語。
凌玉繼續說道：“你葉山在北鎮的身份極為特殊，雖然我還不清楚你究竟是誰，但最起碼，你是不會為了三年一任的區區鎮守而放下身段的，我說得可對？”
“姑娘說得不錯，即便王靖本人上我這幾次登門，我都未曾給過他這等待遇，更不會因為他一句話便拿出珍藏…”葉山承認道。
凌玉等待著葉山的下文。
“可若是我說，今天這番舉動完全是臨時起意，為的是姑娘你呢？”葉山盯著凌玉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葉山的目光猶如一團烈火，仿佛要將凌玉吞噬、融化。
凌玉毫不躲閃，迎擊葉山。
時間仿佛靜止，二人四目相對，像是一堆干柴遇上火星，隨時都能燃起熊熊大火。
突然，凌玉輕笑一聲，語氣不屑地說道：“別演了，你演不過我的。”
葉山瞬間像個泄了氣的皮球，頓時有些頹然。
“是誰派你來的。”凌玉冷笑道。
“殿下何必明知故問。”葉山回答得有些無奈。
“你不是他的人。”凌玉冷聲說道。
“但卻受他所托。”葉山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