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行云流水
葉山的動作行云流水，凌玉整個人都沉浸其中。
火爐之上的水壺已經開始有了躁動的跡象。
葉山拾過一個茶碗來，將藥碾中的茶粉傾入碗底。
“為什么只有一個碗？”憐兒小聲問道。
“點茶法講究得便是一氣呵成，一蹴而就，自然只能使一個碗了。”王靖說道。
“那我們一會喝什么？”
“你沒看到這個碗很大嗎？”
“你的意思是我們一人一口？”
“不是…我是說，一會小葉會用小盞給我們分飲…”
“哦…”
說話的工夫，爐子上的水已經開始咕嘟咕嘟地冒著泡了。
葉山正襟危坐，右手持著茶筅，面前是盛著茶粉的茶碗，深吸一口氣，左手提起水壺。
不只是凌玉，三個人都盯著葉山，屏住了呼吸。
葉山手肘輕輕上揚，水流傾瀉如柱，直入碗底。
注水的同時，葉山的另一只手也沒有閑著，手中的茶筅隨著水與茶的親密接觸而不斷地順著同一方向攪動。
茶粉在水流的沖擊下向上翻起，又被茶筅擊落，在旋轉中不斷重復，翻起、擊落，漸漸再也分不清茶與水，二者逐漸交融成為一體。
葉山的右手呈現出一個極為舒適的角度，手里的茶筅既在不斷旋轉，又在上下翻攪，若是細看茶筅上的每一根竹絲都在微微顫動。
幾人看得驚奇。
不知不覺中水流以止，葉山手上的動作也漸緩，最后手腕一提，茶筅利落而出，絲毫不拖泥帶水。
一朵青白的茶花在碗中不斷旋轉收縮，最終速度慢慢下降，直至停下，又驀地散開，鋪滿整個碗面。
在這一瞬間，仿佛有一道古老蒼涼的氣息彌漫，茶花之上，隱約有萬千世界流轉，再一細看便又化作虛無。
凌玉幾乎入了神。
一柄竹匙入碗，才將她帶回現實，面前已經擺好了三個小盞。
葉山熟練地將茶湯分到盞中，分發給三人，碗里還剩下一下，被葉山最后盛入自己面前的盞里。
“再等三息，溫度正好。”葉山說道。
三個呼吸后，三人同時將茶送入口中。
葉山也拾起小盞來，放在嘴邊啜了一口，心道：“看來手藝還行，沒退步。”
外邊雖然沒下雪，但寒風不弱，葉山一早起來跟隨王靖出去迎接，身體早就被寒意浸透了，剛剛又忙著展示技藝，頗為消耗精氣神，這時喝上一口熱茶，頓時閉起眼睛享受起來。
等葉山睜開眼睛來，立馬嚇了一跳。
凌玉的臉湊到他的臉前，幾乎要貼了上去。
其他兩人也是一臉幽怨地看著他。
“可是這茶不合凌姑娘的口嗎？”葉山縮了縮脖子，小聲說道。
凌玉搖了搖頭，說道：“公子的茶，我很喜歡。”臉上卻還是目光灼灼地盯著葉山。
葉山說道：“那姑娘這是…”
葉山很想說，有什么不滿你說出來，這么盯著我算怎么回事。
憐兒卻先開口了，“小哥哥你的茶這么好喝，我們以后喝不到了怎么辦。”憐兒一張臉寫滿了委屈，憋著嘴說道。
“剛才是誰還質疑小葉來的，不過真有你的，同樣的茶，怎么被你這么一弄，竟然如此…好喝。”王靖一時想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自己對這茶的喜愛。
葉山這才弄清楚眼前的形式，心下稍安。
“算我有眼不識泰山了，小哥哥還能再來一杯嗎？”憐兒渴望地看著葉山說道。
凌玉雖然沒說出來，眼神里傳遞的卻也是這個意思。
“恐怕不能遂各位的意了。”葉山苦笑一聲，指了指鐵壺說道，“咱們還有兩道茶沒喝呢，我這紫霞朝露可不多了。”
三人頓時有些失望。
凌玉也收回自己精致的臉蛋，坐回到椅子上。
葉山將水壺放回到火爐上，說道：“不過你們也別太在意，這只是第一道茶而已。”
憐兒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南國茶法，以點茶為尊，葉公子手法高絕，技乎于道，已經呈現出這茶最為完美的狀態了，恐怕即便是使用相同的茶葉和水，以其他方法出湯也不會超過這一盞了。”凌玉開口說道。
“凌姑娘所言不虛，這一盞茶確已是在下的十成功力了，再難呈現更好的狀態了。”葉山附和道。
憐兒一張臉又耷拉下來。
“不過，點茶之道，雖然質量上乘，卻缺少變化，仍不足以展現這小神仙的全部風采。”葉山說道。
“哦？”凌玉先是有些疑惑，隨即沉思了一會，說道：“公子言之有理，點茶法只是單次出湯，茶湯的好壞，全在乎這一次的成敗，的確缺少變化。可飲茶一途，難道不是以呈現最佳姿態為最終目標嗎？”
“尋常之茶的確只有一道之姿，而我這小神仙卻足有三道之不同風韻。”葉山有些傲然地說道。
“那公子要以何種手法置之呢？”凌玉問道。
“沖泡法。”
“沖泡法？”凌玉眉頭緊鎖。
“凌姑娘可有耳聞？”
凌玉搖了搖頭說道：“僅憑字面上推斷，是以水沖至葉片之上，加以溫泡的手法。”
葉山點頭。
“可這樣如何能激發出茶中的滋味？”
“自然是以溫度、手法和時間來控制。”葉山解釋道。
“可水溫會雖時間流逝而逐漸降低，這樣一來，便更加難以控制…”凌玉眉頭鎖得更緊。
葉山笑而不語。
過了一會，凌玉才驚醒一般，笑著說道：“是我多慮了，公子茶藝精湛，此等問題對公子自然算不得什么。”
“姑娘謬贊，此一道無甚它法，唯熟爾。”葉山謙虛道。
“那凌玉便靜觀公子賜教了。”
“不敢，不敢。”
葉山收拾好之前的茶具，帶到后廚去準備進行清洗。
若是往常，他提起水壺里的水一澆便是，可眼下壺里煮著的可是他廢了好大力氣才弄來的紫霞朝露，他可舍不得如此暴殄天物。
“我去幫忙。”王靖說了一聲，站起來跟葉山往后廚走去。
“你怎么來了，人家是客，你就讓她自己在外面坐著？”葉山有些不滿地說道。
“不是還有那個小丫頭嗎。”王靖低聲說道。
葉山不再理會，專心清洗手中的杯盞。
“喂，你小子是不是憋著什么壞心眼呢？”王靖鬼鬼祟祟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