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黎溫德里
“這是詛咒…是神罰…”
距離前一個晚上已經過了快二十個小時，維基莉可那悲傷而無奈的聲音卻仍然在德拉諾的腦海里回蕩。
是的，任何物理上的虐待與懲罰都難以讓一個人的心理受到直接的影響，這或許就是人類區別于其他動物的獨特之處。獲得智慧并不是人類所持有的特權，不屈的靈魂和堅強的內心才永遠是人類之所以能文明于世而統治萬靈的權杖。
但永遠銘刻在靈魂里的、對未知和黑暗的恐懼才是人類最大的威脅和詛咒。
德拉諾此時已經對自己曾經熟悉的“人類”一詞感到模糊，人類真的是萬靈之長、像神一樣統治著世界嗎？
還是說，對于這個彌漫著神秘濃霧的世界之森而言，人類只不過是在一處夜燈下緩緩成長的樹苗？
德拉諾逐漸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二十年來堅信的對世界的認知就從那次海難起被徹底顛覆了。
人類本身只是廣袤世界的文明里其中的一員，而在更多人類未曾涉足過的或是逐漸忘卻的土地上還有無數偉大而神秘的文明。他們或許是人類的同源手足，又或是神的其他造物甚至棄子。
“喂！”
維基莉可突然朝德拉諾喊道，
“干啥？”德拉諾像是被驚醒般回過神來。
“沒啥，看你一天都沒怎么說過話了。”維基莉可擔心地說道，
“我知道事實可能超乎你的想象，但相信我，你會漸漸習慣的。”
“嗯，嗯…”德拉諾勉強地咽下一口唾沫答應道。
“別傻站著了，快上來看看！”維基莉可站在山坡上催促著德拉諾。
他加快了腳步爬到陡峭的山坡上與維基莉可并排而立，眼前奇妙而美麗的景色：
如白晝般耀眼的月光傾倒在這陡峭而雄偉的峽谷之中；深藍色的河流貫穿峽谷中茂密的樹林，緩緩匯入銀鏡般深深沉睡的湖面；尖塔般高聳入云的哥特式建筑群閃耀出點點星火圍繞著湖畔佇立。
“我們終于到了。范賽莉拉大峽谷，還有我的母校——黎溫德里修道院。”維基莉可驕傲地感嘆道。
下山進入峽谷不久，二人就進入了一座被森林包圍的城鎮。
“汀瑟沃特，與森林一同生長的城市。范賽莉拉州最南部的城市，雖然很想帶你逛一逛，但還是先把要緊的事辦好。”維基莉可說道。
“嗯，那我們怎么去你所說的黎溫德里呢？”德拉諾問道。
“很簡單，汀瑟沃特的造船業非常發達，我們可以想辦法溜進一艘駛向黎溫德里的貨船。然后找到我的宿舍、拿上我存在那里的錢和支票。”維基莉可計劃著。
“在那之后想辦法搞到地圖，弄清楚海貍洞穴的位置，再及時趕過去，不錯，就這么辦。”德拉諾不但接完了維基莉可的話還自己做了決定，她頓時感覺自己嘴里像是被強行塞了塊爛泥巴一樣又委屈又說不出話。
二人偷偷摸摸爬上了一艘貨船，這種燃燒琉晶石驅動的大貨輪行駛速度可能有每小時三四十公里，不到一個半點二人就順利到達了湖邊的修道院。
“很好，看來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維基莉可沾沾自喜地說道，
“貨船一般會在岸邊停靠兩個小時，我們有充足的時間行動。接下來就是想辦法溜到那個大鐘下面。”
德拉諾順著維基莉可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個像鐘樓一樣的建筑物，在它下面是一座公寓樓一樣的建筑物。
“大街上怎么空蕩蕩的，人都去哪里了？”德拉諾環視了一圈發現整座城就像是廢墟一樣一個人影都見不著。“不會突然從哪里冒個人出來抓住我們吧？”
“這整座城都是學校，而且中心就是黎溫德里修道院的宿舍和教學樓。學生和教士在這個點都睡覺了。怎么可能有人？”維基莉可對德拉諾的擔心感到多此一舉。
她自信地邁開步子，大步流星地向鐘樓走去，德拉諾來不及勸她也跟著快步走了起來。
四周仍是一個人影都沒有，德拉諾也感覺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了。
就在二人漸漸放松警惕，打算穿過鐘樓前的十字路口時，突然從對面一棟黑壓壓的樓里竄出來一個端著提燈要如廁的婦女。
她聽到了路口另一端有什么動靜，立刻擰亮了提燈想照照清楚。
這一照倒好，萬萬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兩個衣衫襤褸的人影，嚇得這個中年婦女扯開喉嚨朝著大街就喊了起來：
“鬼啊！！！！”
二人同時也被這大媽嚇傻了，拔起腿就向鐘樓跑去。
大半夜嚇到一個大媽不要緊，忽然整條街的房燈一個接一個亮了起來。數不清的人頭探出窗戶望向那兩個大半夜衣冠不整奔跑在大街上的怪人，一個接一個此起彼伏地喊起來：
“有小偷啊！”
“有人裸奔啊！”
“是怨靈回來了！”
“這幫人怎么還越喊越帶勁了！這也是你計劃好的嗎！？”德拉諾邊跟著維基莉可跑一邊破了音地喊道。
“我有十幾年沒回來了，誰知道現在住著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維基莉可喊著拽起德拉諾的胳膊沖進了鐘樓旁的宿舍樓下面。
剛長跑完的二人倒在一間窗戶下上氣不接下氣地喘，維基莉可剛想抬起頭為自己的自信道歉，卻看到德拉諾正用一副要吃人般的眼神盯著她。
“好了…之前是我沒想周全，至少現在我們到地方了。這邊草叢很密，我們可以休息一會兒想想怎么到我原來的宿舍里…”維基莉可苦笑著說道。
還沒喘兩口氣，二人身后的窗戶突然亮了起來。一個女孩聽到動靜打開窗戶小心翼翼的往外望，她瞅見臥在地上的維基莉可后瞬間嚇得一陣哆嗦，手里的提燈摔在地上。
“噓！別出聲我求你了，我是你的學姐！”維基莉可雙手合十，用標準的彌薩蘭語懇求女孩不要叫出聲。
女孩似乎聽清了維基莉可的請求聲，捂住了嘴。
“什么都沒發生，不是你想的那樣！”德拉諾正準備走出草叢向女孩解釋。
可就在這時，他不偏不倚正好踩到了一顆堅硬的松果，一不留神失去了平衡，連維基莉可也被他帶著摁倒在地。
女孩瞬間漲紅了臉，把手一向上挪捂住了眼睛，張開大嘴就喊了一嗓子。
“真該死！這些小孩兒就不能睡得死一點嗎？”維基莉可一把推開德拉諾，跳上大樹飛快地向上爬。
德拉諾一時也慌了神，連滾帶爬地跑到樹下努力跟上維基莉可。
教士和修女們也被驚醒了，拎著提燈滿院子地找半夜出現的那兩個怪人。而維基莉可和德拉諾此時已經躲在樹干上巴不得一輩子不再被人看見。
大約過了五六分鐘，樹下的燈光終于消失了。
維基莉可走近并撬開了她宿舍的窗戶，一轉身就翻了進去。德拉諾也照貓畫虎地慢慢爬到窗邊，起身跳了進去。
“沒時間愣在那兒想些有的沒的了，你還救不救人！”維基莉可對著一臉苦笑的德拉諾喊道，她翻開柜子把幾件收藏的戲服摔在德拉諾身上。
“還說我呢…也不知道誰害人這么狼狽的…”德拉諾嘟囔著拉起衣服就準備換。
“你干嘛！”維基莉可皺著眉頭用責問的語氣問道。
“你不是叫我換衣服嗎！”
“那你就直接當著我的面換了唄！”維基莉可漲著臉一把將德拉諾推到柜子里，還沒等他反應就鎖上了柜門。
“沒換好衣服就不許出來！”維基莉可朝著柜子喊道。
德拉諾感到莫名其妙，他只好咽著火氣艱難地在柜子里慢慢換著衣服。
十分鐘后，維基莉可終于換好了衣服走向柜子。
“這衣服是我們原本打算做給一個高個子人偶穿的，應該還算合身吧…”誰知道當維基莉可打開柜子時，德拉諾正面呈鐵色地癱靠在柜子里面。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這柜子是防潮的，密封性特別好！”
德拉諾連忙走出衣柜，猛地倒吸了兩口氣：
“你這家伙…是成心的吧…”
“嘿嘿，至少錢和衣服都到手了，接下來就是去鎮上買點裝備和地圖了！”維基莉可頑皮地笑道。
終于，二人依照計劃順利地拿到了新衣服和需要用到的盤纏。
他們趁著人們再次進入夢鄉之時又溜到了貨船上，向著回到汀瑟沃特城的路溯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