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道人!”
裴楚一聲輕喝之后,那大白豬似乎有心側頭打量裴楚一眼,又因身體太過圓潤臃腫,不便挪動,干脆懶得回頭,哼哼唧唧地拱了拱鼻子,朝前走去。
裴楚看著大白豬的動作有些好笑,幾步趕了上去,一把扯住大白豬的尾巴。
大白豬圓滾滾的身體正晃悠悠的朝前走著,吃力之下猛然一頓,四蹄是沒入到了泥土里,發出了一聲“咦咦”的刺耳尖叫。
裴楚忽地又松開拽住的豬尾巴,抬起一腳踢在了豬屁股上,大白豬頓時噔噔噔地一下撞到了前面的一棵碗口粗的小樹上,咔嚓一聲,徑直將那顆樹木給撞斷。
裴楚又緩步走到了大白豬面前,那大白豬似乎有些畏懼,忽而退了兩步,沖著裴楚口吐人言:“小…小道士,你想做甚,為何來戲耍我?”
裴楚看著大白豬口吐人言,并不意外,反而笑了笑,道:“你是道人,我也是道人,遇見同道,可不得親近親近。”
那大白豬扭了扭肥碩的身軀,幾乎肉眼可見的有肥肉震顫,語氣似有畏懼又有埋怨道:“你這小道士,平白無故扯踢了我一腳,我不想與你說話,去休去休。”
“那可不成。”
裴楚見大白豬要走,忽又朝前走了一步,突地伸手扯住大白豬蒲扇似的耳朵,“我一路追尋那三個探路鬼,想要找出幕后養鬼之人,你將其滅殺了,可不得與我說清?”
“放手,放手,痛,痛…”大白豬被裴楚抓住耳朵,連連求饒,“我哪知你在跟那些小鬼,這些鬼若是跑回去了,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遭殃。”
“看來你是個知曉內情的。”
裴楚松開了扯著大白豬耳朵的手,退了兩步,看著對方,聲音轉冷:“還不出來與我說話。”
大白豬哼哼唧唧兩聲,似乎聽不懂一般。
裴楚作勢又要去扯豬耳朵,大白豬連忙大叫:“別扯別扯,我出來便是。”
說著,白豬趴伏在地,先是顫顫地挪動了一下身體,忽而,豬背上裂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一只手從里面探了出來。
跟著又是頭和身體,轉眼間從大白豬體內鉆出了一個人來。
這人圓臉肥胖,皮膚白皙,唇上留著兩撇淡須,看年歲約莫在三十左右,套著一身臟兮兮的道袍,眉宇間似乎有些憨態。
就見那圓臉微胖的道人滿臉無奈地看著裴楚,“小道士,你何苦來糾纏于我,我這做法一次,回頭又得餓上好幾天。”
裴楚見了這“豬道人”里藏著的真個道人,一時又有些歉意,拱手道:“這位道兄,多有得罪,不知道兄如何稱呼,緣何要躲在這白豬身體里?”
他在杭家集時與龐元生等人有過交流,一路穿縣過府,又常聽些怪異事。
傳有妖魔畫人皮,潛入人類城鎮行害人之舉,又有一些左道旁門,擄女子以邪法藏于羊身,這主動將自家藏在一頭肥豬之內的,倒還是第一次見到。
白日在白中鄉渡口附近,裴楚見了這“豬道人”第一眼,但是便覺得氣機混沌,不類妖魔。
方才又見著這“豬道人”以白光滅殺三鬼,這才故意逼迫,不想這白豬體內還真是藏了一個道人。
“豬道人”面色紅白不定,訥訥兩聲,似有羞赧道:“我姓朱,朱紅紫綠的朱,師父喚我明空。這道人不吃香,可‘豬道人’就過得快活。”
裴楚微微愕然。
朱明空又似低語又似抱怨,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在山上呆得好好的,師父非得逼我下山行走,說什么天道混混,當扶助眾生,實在累得緊。這一路過了好多市井城鎮,天天要化緣,飯都吃不飽,還不如躲在這豬身里面自在。”
“呃…”裴楚一時有些目瞪口呆,暗忖:“難怪之前被鄉民用棍棒驅趕都不想走,這有法術的修士,連混吃混喝的法子,都別樣的新奇。就不知他口中的師父知道了,這下山行走的方式,會不會氣得吐血三升。”
不過細想起來,倒還真有點道理。
這點有些像前世動物園中的滾滾,享受了吉祥物國寶之類的待遇。
朱明空所化的“豬道人”又多救助鄉鄰,鄉民不論是感恩或是獵奇,自然會視為自家神異,各種菜蔬瓜果米糧多有奉上,這般生活過得可不愜意。
“小道士,你若無事,我便走了。”
朱明空看裴楚愣愣站在那里,拍了拍屁股,又朝那肥碩的大白豬皮囊走去。
他套上這豬皮囊之后,全身感官便與一頭豬無異,裴楚扯尾巴和踢的那一腳,著實讓他尾椎和屁股有些疼痛。
裴楚見朱明空要走,回過神來,趕忙上前道:“朱兄且慢,方才那幾個小鬼,還請分說一番。”
“有甚可說的。”朱明空腆腆圓滾滾的肚子,面露無奈,“不就是白頭嶺上那條長蟲養的倀鬼,它吞一人就收一魂,每日夜間放出探聽這周遭百十里的事情。”
“長蟲?蛇妖?”裴楚眼睛微瞇,又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山嶺,指了指,“白頭嶺就是此處?”
“是這里,只是現下正值夏日,那長蟲定然是出去了。”朱明空似站得累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發起了牢騷,“唉,那孽障著實可恨,自家干下的惡事,栽在了我頭上。”
“什么惡事?”裴楚眉頭微皺,想起“豬道人”之前在鄉中被驅,再次問道。
“還能是什么惡事。”朱明空語帶忿忿道,“就是鄉中王員外家的三女被這孽障覬覦,我念王員外平日多給我米糧瓜果,前去相救。不想這孽障早給我下好了套,壞了人清白,再引我前去。等我到時,那孽障早跑得沒影,只留我在那里,可巧被王家家丁護院撞上,這腌臜事自然也就栽到我頭上來了。”
說到最后又嘆了口氣,眼角似垂下淚來,“可憐我好不容易在白中鄉過了一個年歲,上哪再去尋這么個地方。”
“蛇性本淫,又值夏日,是以多有侵害。”裴楚想起之前謝瑞與田氏所說的,心中大概明了。
看著朱明空,心中涌起一絲疑惑,道:“我看朱兄也有法術在身,可是敵不過那孽障?”
“誰…誰打不過那長蟲了?”
朱明空宛如個皮球似的倏地彈了起來,一張圓臉漲得通紅,“只是,只是…”
裴楚看朱明空的神態,點點頭,不再多問,平靜地地朝對方拱了拱手,“多謝朱兄指點。”
又抬頭看了一眼山嶺,縱步而上,有聲音飄落下來,“朱兄自去,我到山上等它回來。”
“唉唉…你這小道士…走便走…”朱明空見裴楚上了山嶺,登時哼哼兩聲,忽又回頭高喊了一句,“我…我真打得過,只是…”
話到最后,聲音又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