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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一章 孔雀膽

  藥仙一連嘆了三口氣,鄭重其事地說道,“若不是二位對九兒有恩,老朽定不愿蹚這趟渾水。”

  “藥仙不妨直說,我所中之毒很難解么?”我聽得云里霧里,從未料到自己的身體竟在渾然未覺間出了這么大的隱患。

  “璃王身上之毒雖不好解,但并不是無解之毒。只是,老朽曾欠了下毒之人一份情,亦答應過他,永不和他作對。倘若違背誓言,天打雷劈,五雷轟頂。”藥仙目光微微失焦,越過近在咫尺的我,落在死水微瀾的寒潭上,頗為唏噓地說道,

  我與容忌面面相覷,均不知藥仙口中的下毒之人為誰。

  少頃,藥仙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他廣袖輕揚,將我與容忌迎入茅草屋中,“寒露不利孕體,二位先進屋罷。”

  “嗯。”我微微頷首,遂同容忌一道入了藥仙簡陋的茅草屋之中。

  剛入屋,便有一道嗆鼻的藥香味撲面而來。

  我下意識地以手揮去濃重的藥香氣,只覺屋中沉悶得很,心口堵得慌。

  藥仙見狀,迅疾點燃案幾前的陳舊熏爐,稍顯歉疚地說道,“瞧我這記性!方才云秦國主前來求藥,老朽便順手替他開了幾副藥。眼下屋內藥氣未散,確實有些嗆鼻。不過二位放心,老朽替云秦國主所開之藥,無非是些補氣壯體的尋常中藥,于體無害。”

  原來,祁汜孤身乍現于南羌密林之中,當真是為求藥而來。

  只是,我不理解的是,祁汜所行,必定是尋求根治咳疾的方子,藥仙怎能胡亂給他開些補氣壯體的尋常中藥?

  思量再三,我終是忍不住心中好奇,旁敲側擊地詢問著藥仙,“云秦國主不遠萬里前來求藥,可是得了什么難言隱疾?”

  “不治之癥。”

  藥仙長吁短嘆,眸中亦迸現出惋惜之意,“可惜了云秦國主年紀輕輕,卻攤上這等棘手的病癥。他所剩之日,屈指可數矣。”

  “不,不可能!”我乍然起身,雙手緊扣著藥仙雙肩,口沸目赤地追問著藥仙,“你究竟是誰?為何要扯下此等彌天大謊!”

  “歌兒,先聽藥仙把話說完。”容忌凝眉,悄然摟住我的腰身,好聲好氣地哄著我。

  自祁汜為救我散盡萬年修為之后,便落下了極其頑固的咳癥。原以為,過了這么長時間,他的咳疾該有所好轉才是。

  沒想到,他的咳疾愈發嚴重,身體亦每況愈下。

  比起多年前目似朗星桀驁不凡的他,如今的他似乎瘦削了不少。

  我明明早有察覺祁汜的異樣,心中卻存了一絲僥幸,下意識地忽略了祁汜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膚色,亦刻意忽略了他著裝上的變化。

  近段時間,他依舊同往日一般,鐘愛玄色龍紋錦袍。但他每件錦袍的袖口,已然不動聲色地由原先干凈的月白色換為如火如荼的深紅色。

  “歌兒,別自己嚇自己。祁汜,吉人自有天相。”容忌以錦帕輕拭去我額上冷汗,柔聲寬慰著我。

  藥仙亦出言寬慰道,“璃王莫激動,小心動了胎氣。”

  “藥仙,當真沒法根治云秦國主的咳疾么?”我緊攥著藥仙的胳膊,急切地詢問著他。

  “一步錯,步步錯。云秦國主既已成為魔神,心中卻無一絲怨念恨意,身體早晚會出問題。再加之他周身修為散盡,體內魔神之力便輕而易舉地占據了他的身軀。眼下,他已病入膏肓,除非他愿意一條路走到黑,重聚怨念恨意,否則回天無力。”

  重聚怨念恨意?

  祁汜好不容易洗心革面,為何非要逼著他往不歸路上走?

  這世道,當真險惡。

  藥仙以雙指剪去發蔫的燭心,而后輕輕甩去指尖上的火星子,和顏悅色地同我說道,“璃王無須為云秦國主憂心。他若想活,天道都攔不住。倒是你,中毒頗深,再拖延幾日,縱有靈丹妙藥,亦無濟于事。”

  容忌憂心忡忡地詢問著藥仙,“歌兒所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藥仙篤定地說道,“孔雀膽。”

  “孔雀膽,我倒是略有耳聞。無色無味,可研磨成粉,病發前毫無征兆。一旦病發,回天無力。不過,我有八荒活水護體,一般毒藥傷不了我。”我如是說道。

  “此言差矣。你雖有八荒活水護體,下毒之人卻將鳳主心頭血融于孔雀膽之中。若不及時解毒,孕靈必殞。”藥仙鄭重其辭。

  我垂眸輕撫著圓滾滾的腹部,心中疑慮頗深。

  難道正如容忌所言,上一任凰神鳳主并未殞命?

  “孔雀膽之毒,當如何解?”容忌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腹部,滿臉愁容。

  藥仙捋著寸長的胡須,呷了一口涼透的陳茶,“二錢龍膽,一錢八荒活水,一錢饕餮掌心肉,缺一不可。”

  這怪老頭兒,該不會在戲弄我吧?

  饕餮乃上古兇獸,曾現身于第二關古戰場中的魔宇重樓之中。可問題是,饕餮早就死于容忌手中,化成了飛灰,眼下又當去何處尋饕餮?

  再者,藥引中那“二錢龍膽”不明擺著要容忌剖膽救我?我可舍不得讓容忌受這個罪。

  藥仙似是看出了我的困惑,不疾不徐地補充道,“老朽所處之地乃第二處古戰場,而兇獸饕餮,恰恰是第三處古戰場的守關兇獸。東臨王不妨先去下一處古戰場尋得饕餮掌心肉,再折返回此處。”

  “不必了,多謝藥仙。”我直截了當地回絕了藥仙的提議,遂拽著容忌的胳膊往茅屋外走去。

  容忌亦不放心將我一人留在此處,委婉地拒絕了藥仙的提議,“饕餮乃上古兇獸,以我一己之力恐難以降服。不若,我與歌兒一道奔赴下一處古戰場,尋到饕餮后再折返回來,如何?”

  “二位去留隨意,老朽既扎根于此,絕不會輕易離去。”藥仙和善笑著,怔忪間便有數只雀鳥飛出他衣袖之中,協力地推開了沉重的木門。

  容忌緊攥著我的手,帶著我疾步而去。

  萬萬沒想到,剛踏出茅草屋,小腹處腹痛如絞,須臾間便有溫熱血液順褲腿蜿蜒而下。

  我垂眸盯著地上稀稀落落的血跡,急忙用乾坤之力護住體內孕靈。

  容忌亦察覺到了我的異樣,亦慌得不知所措。

  他連連將我扛起,再度折返回藥仙的茅草屋中。

  藥仙見狀,神色大變。他忙命容忌將我放至臥榻之上,厲聲吼道,“還不快去尋饕餮!孔雀膽之毒已開始滲透心脈,再晚些,腹中雙孕靈必定喪命。”

  我緊攥著容忌的手,深怕他在此刻離我而去。

  容忌亦半跪在臥榻之側,猶疑著不肯離去。

  藥仙怒氣勃發,“人命關天,你等莫要再猶豫不決!”

  “歌兒,不若你就留在此處等著我?我去去就回。”容忌柔聲道。

  我搖了搖頭,“不要。別丟下我。”

  藥仙聞言,無奈地嘆了口氣道,“璃王莫不是在擔憂老朽會傷害你?不若這樣,老朽以命做賭注,若敢傷你一分,不得好死,如何?”

  “使不得。”

  我對藥仙雖無好感,心里總存著一絲芥蒂,但見他著急地以自身性命擔保,又覺自己太過矯情了些。

  藥仙行事果斷,旋即以三指指天,慷慨激昂地發著宏愿。

  語畢,他凝眸看向焦躁不安的容忌,徐徐說道,“速去速回。盡量在一炷香的時間內趕回來。”

  容忌再不敢遲疑,但他仍舊在臥榻前設下數道結界,才匆匆奔赴第三處古戰場。

  我偏頭望向容忌隱沒在暗夜中的背影,突然間沒了依靠,縱茅草屋中燭光送暖,我仍覺背脊發寒。

  砰——

  不多時,一道帶著嗖嗖涼氣的關門聲乍響。

  昏暗的燭火下,藥仙背對著我,一聲不吭。

  我小心地護住自己的腹部,半撐著身子,輕聲喚著他,“藥仙?”

  “璃王莫怕,老朽只是在尋思著,該穿什么衣裳。”藥仙緩聲開口道。

  大晚上的,換衣服作甚?

  我盯著藥仙被燭火拉得老長的剪影,心下愈發覺得藥仙行為舉止透著古怪。

  不過,他已然當著我和容忌的面發過毒誓,若他違背了誓言,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我心下腹誹著,他隱居于這方天地之中,過著閑云野鶴般的愜意日子,萬萬沒理由為了一個不相干的我,葬送了性命。

  只是,他接下來的所作所為,委實令我大跌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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