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南宮崇德殿,雖然邊角多有損毀,內部也受到了不少破壞,但主體建筑依然完好,在內侍的連夜修葺之下,終歸是在天明之前將大殿拾掇出一個樣子來。
三五結隊的公卿官員們熙熙攘攘的站在殿前,不時的低頭小聲交談。
隨著天色漸漸開始明亮,百官中出現了些許騷動,因為位在百官最前的那位大司馬遲遲未至,只有另一位錄尚書事的輔政大臣楊彪獨自站在最前面。
于是小道消息開始流傳,有說是昨天夜里在袁府前受驚過度,有說是昨日事情太多,又連番奔走逃難,大司馬體力不支等等。
最后,一名官員爆出了驚天的消息,大司馬劉虞從袁府離開后徑直入宮求見天子,后來似乎是發生了激烈的爭吵,連太醫都趕了過去。
所有人面面相覷,又一位輔政重臣可能倒下,無疑是讓如今的局勢雪上加霜。而再看看前面閉目不言的楊彪,百官頓時覺得弘農楊氏的春天將至。
而天子與年老的重臣爭執,導致重臣病發,這無疑是對劉辯個人形象的打擊,再加上劉虞本就是鐵桿皇黨,這也為今日的朝會蒙上了一層陰影。
正在百官暗自揣度之時,又是三人聯袂走來,但這組合卻讓所有人目瞪口呆。揚威將軍袁公路,司隸校尉袁本初,還有一人卻是大漢軍方的柱石,車騎將軍皇甫嵩。
“這是要直接政變?”有些人心里驀然蹦出一個猜測,但很快搖頭驅散了這個荒謬不堪的想法。
皇甫嵩可謂是忠臣的標桿,他雖然威權極重,聲名播于海內,但卻從來不管朝廷諸事。何進奪權成功,代表朝廷下令,他會聽;但哪怕是何苗或者蹇碩掌權,下的命令他也會聽,就仿佛一名墨家機關人一般,只依照命令行事。
當年剿滅黃巾,威震天下,權傾半壁江山之時都沒有謀逆,今日又如何會參與到袁氏的計劃中來?
果然,兩鬢斑白的皇甫嵩在接近百官隊伍后立時與袁氏二人分開,站在了隊伍的次席,但這一幕卻落在了暗地里某人的眼中,他心中的怒火幾乎快把自己燒起來了,強行按捺住憤怒,他轉身對侍衛下了一道詔令。
崇德殿內,群臣濟濟匯聚一堂,只是相較于昨日,主位上少了一人,百官的座次也有了變化,少了不少面孔。
除了太傅袁隗、太尉丁宮、司徒劉弘這些死于亂軍之手的高官顯貴,還少了如光祿勛李儒之類的何進鐵桿,執金吾丁原等及時跳反的官員倒還在座,只是有些坐立不安。
而百官前列,與司空楊彪對坐的那位車騎將軍皇甫嵩,他的存在更是讓所有人滿腹疑慮。自董卓之亂后,皇甫嵩帶兵進京,何進肢解了他的兵權,恢復了他的車騎將軍之位,皇甫嵩便一直閑居在府,安然過起了養老的生活。
今天卻突然開始上朝,還是在這樣一個敏感的時間點,難免讓人猜疑。
坐在主位上的劉辯視線掃過群臣,陰郁的表情被冠冕前的珠簾稍稍遮掩,但珠簾搖晃時,那一閃而過的銳利眼神還是讓百官脊背發寒。
待到司禮的小黃門宣布朝會開始,不等其他人說話,劉辯先開口道:“大司馬身體多有不適,昨日已向朕乞骸骨,朕雖多有挽留,但終究不忍大司馬繼續操勞,遂準其歸鄉,免其大司馬之位。
念在襄賁侯多年來公忠體國,功勛卓著,加食邑三千戶。侍中劉和進位光祿勛,眾卿意下如何?”
一人嘴角抽搐,兩人勾起一抹微笑,剩下的人神情震動,呆若木雞。
話說的很漂亮,但結合小道消息,很明顯是大司馬劉虞與天子發生了矛盾,年輕氣盛的天子直接將其免官,但由于劉虞地位尊崇,海內聲名遠播,所以還是加封食邑以作補償。
劉和進位九卿之一的光祿勛,也算是一項補償。
有人想起了昨天劉虞的舉動,倒也并不奇怪劉辯的作為。透露誅何進者為何太后,擅作主張免去亂軍士卒的罪過,這種種作為雖是為了天子與公卿的安危,但無疑是加深了兩人之間的裂痕。
再加上昨夜不知為何事發生的爭執,年輕氣盛的劉辯一氣之下將劉虞罷免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而百官之中,司隸校尉袁紹最先發聲,他肅然道:“大司馬乃國之柱石,值此亂局,如何能離得開大司馬這等擎天玉柱?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楊彪微微蹙眉,但隨即似是想通了什么,面上露出一抹贊許;袁術有些不耐煩,但念及此前袁紹的警告,以及賈詡的勸諫,還是安安靜靜保持不動;至于主座上的劉辯,面上卻是露出一抹微笑,似乎感到成竹在胸。
“袁卿多慮了,正是因為此時是亂局,事務繁雜,才不能過多的勞累大司馬,以免發生不忍言之事。大司馬不在,這不是還有皇甫將軍與楊司空嗎?朕想進皇甫將軍為驃騎將軍,錄尚書事,袁卿覺得如何啊?”
袁紹眉頭微挑,肅然道:“皇甫將軍功勛卓著,進驃騎將軍是眾望所歸,臣并無異議。但大司馬之事還望陛下多加思量。”
驃騎將軍位列軍方第二序列,僅次于大將軍,位在九卿之上,地位與三公相比相差仿佛,相對于車騎將軍來說,并不算多么恩賞的提拔。
“大司馬去意已決,朕也是挽留不住,此事不必再提了。倒是還有一事,袁氏四世三公,名望昭著,天下景仰,其中若是出了反賊,袁司隸以為該如何處置?”劉辯話鋒一轉,言辭頓時犀利了起來。
百官都提心吊膽起來,袁紹神情不變,淡然道:“袁氏滿門忠義之士,家叔與家兄更是與太后一起死于亂軍之手,斷不能容忍反賊的存在!”
“很好!”劉辯微笑著點點頭,旋即陡然厲聲道:“揚威將軍袁術,包藏禍心,勾結吳匡張璋,屬下擅入北宮宮禁,意圖劫持王駕,罪莫大焉,袁司隸以為該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