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陳憲又檢查了幾具尸體,無一例外都是血肉之軀。
這些尸體讓陳憲至少確定,眼前的一切絕不是什么拍電影的布景。
越靠近城門,尸體就越密集,在這座小小村莊的土墻下,至少倒著上百具尸體,在靠近城門的十幾米范圍內,地面幾乎全都被鮮血染成了黑紅色。
幸虧這里的地面全都是泥地,鮮血都滲入了地下,否則,陳憲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下腳。
站在地獄大門似的莊門口,陳憲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決定進莊看看,一來他想看看有沒有活人,了解下自己的處境。
盡管附近還有其他村莊,距離這里最近的村莊不過十幾里,但如果不到萬不得已,陳憲絕不會去貿然接觸這里的村落。
就像你在非洲叢林里迷了路,碰到當地的土著部落,并不一定是好事一樣,貿然接觸你毫不了解的土著聚落,充滿著不確定性。
光看眼前的場景就能明白,這里的人的生存壓力不小,在這樣的戰亂中,一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即使被當做奸細處死,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
這些都是陳憲今天早上想明白的道理。
當然,如果是落單的土著,那就留另當別論了,想到這里,陳憲握緊了手中的長棍和大黑鷹,咬牙跨過一具具尸體,走進了莊子。
在走進土圍子門洞的時候,陳憲抬頭看了一眼,門洞上方欠著一塊石條,石條上刻著三個繁體字“盧家莊”。
城墻內側有一段二十幾米寬的空地,空地對面是一片低矮簡陋的土坯茅屋。
在城門的內側,也倒著一圈密集的尸體,這里的尸體身上的衣服很多都被剝去,只有少部分尸體身上穿著破爛的的衣物。
陳憲觀察片刻,他發現,凡是被拔去衣服的尸體,都比穿著破爛衣服的尸體強壯干凈一些,那些人應該是這座村莊的士兵。
跨過尸堆,陳憲走進了一條狹窄的街巷。
街道的兩邊,是山里長大的陳憲,都從來沒見過的簡陋低矮的土胚茅屋。
街道上橫七豎八的倒著些尸體,兩邊房屋大多都大門洞開,大門內光線幽暗,但依然能隱約看到一具具尸體,很多尸體都被拔去了衣服。
隨著深入,街道兩邊雖然依舊是茅屋,但漸漸變得高大規整起來。
大約沿著街道走了將近百米,陳憲眼前終于出現了磚瓦。
那是一座高墻大院,院子的圍墻是青磚壘成,在長長的圍墻的正中,是一座高大的朱紅大門。
這座高墻大院和附近低矮的土坯草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被襯托的更加富麗堂皇。
只是門口倒著的一地尸體和洞開的朱門破壞了這種富貴氣氛。
大門口內外的尸體格外密集,顯然這里發生了激烈的戰斗,和城門口附近一樣,這里的尸體也大都被扒去了衣物。
朱紅大門上方有一塊匾額,上面寫著兩個大字“盧府”。
尸體見的多了,也就麻木了,陳憲跨過門口的尸堆時,心里已經不那么恐懼。
大門內是一個寬闊的院子,一條青石鋪成的道路直通院子盡頭的中堂,中堂是一座堪稱雄偉的磚瓦大屋,大屋的墻壁被用石灰涂成了白色,和屋頂的青黑色瓦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白墻黑瓦,顯得威嚴而又素雅。
院子里橫七豎八的躺著許多被扒光的尸體。
陳憲穿過院子,走進中堂,中堂內顯然遭到過洗劫,而且是徹底的洗劫,屋子里連家具都沒有一件,除了房屋的本體,洗劫者搬走了一切可以移動的東西。
在中堂兩側各有一堵墻,將前院和后院隔開,墻上各開著一扇門,陳憲挑選了東側的耳門。
穿過耳門,后面又是一座院子,院子對面是一座比中堂略矮,但更寬闊精致的磚瓦大屋,院子兩側則是兩排更低矮一些的廂房。
在這個院子里,出現了女人的尸體,幾個年輕女人赤身裸體,雙腿大張,滿臉痛苦的躺在院子里。
陳憲的目光避開了躺在距離大門不遠處的那個女人扭曲的面孔和死魚般的雙眼,下意識深深的吸了口氣,將棍子端起來,又將大黑鷹架在棍子上,手指摸上了扳機,這才走進了院子。
陳憲匆匆的在院子里搜尋了一圈。
這里和前院一樣被洗劫的干干凈凈,除了床榻之類的大件物品之外,能搬走的東西幾乎是一件不剩。
許多屋中都有讓人不忍直視的赤**尸。
陳憲從最后一件廂房里出來,他忍著恐懼找了這么多地方,別說活人,他連一件完整的衣服,一點糧食都沒有看到。
就在陳憲感到失望的時候,他突然聽到后院傳來了人聲,這讓他心中微微一驚,隨之一喜。
這座磚瓦大院是一座典型的前堂后院式的中軸對稱建筑,前后一共三進。
第三進院子是一座后花園,在剛才搜索第二進院子的時候,陳憲就發現,要進入后花園,就要穿過第二進院子的正堂。
正堂是他第一個搜索的地方,只是那時候并沒有發現后院有人。
繞過第二進院子正堂大廳最里面的照壁,就來到一個小一些的廳堂中,走進這座廳堂,后院中傳來的聲音更加清晰了,聲音有男有女,似乎還有小孩的哭聲。
陳憲跨過兩具赤裸的女尸,來到廳堂大門前,透過破爛的窗花,向外看去。
窗外是一個不大的園子,園子中間是一個用籬笆圍起來的花壇,一條石板小路圍繞著花壇,花壇兩邊是茂密的竹林,對面有一座四面敞開的亭榭。
此時正是陽春時節,花園里正開滿了鮮花,不難想象,如果沒有這場災難,這座院子的主人此時應該正和家眷一起,在那亭榭中飲茶賞花,可惜此時,花園里一片狼藉,甚至能夠看到幾具赤裸的尸體正躺在花叢中。
聲音的來源就在花園對面的亭榭中,在那里,有兩個男人,正在拉扯著一個女人和兩個孩子。
花園不大,亭榭距離這邊廳堂也不過十幾米,對方的話語,陳憲聽的清清楚楚。
讓陳憲松了口氣的是,對方的口音雖然有些奇怪,不是他聽過的任何一種方言,但和北方口音比較接近,他勉強能夠聽懂,遣詞用句也很古怪,但也勉強能夠理解。
陳憲很快就聽明白對方在說些什么,原來那兩個男人意圖對那女人不軌。
其中一個男人高大魁梧,口中淫言穢語,正對女人動手動腳。
另外一個男人似乎地位低一點,在一邊幫忙控制住兩個七八歲的孩子,不讓他們搗亂,還不住的用兩個孩子威脅那女人,讓她“從了哥哥”。
那女人則一邊反抗,一邊凄厲的叱責這兩個男人忘恩負義,受盧家供養,不但不為主家死戰,臨陣逃脫不說,如今還要侮辱主家孤兒寡母。
女人似乎教養不錯,雖然厲聲斥責,但口中卻沒有什么臟字,她稱呼那個對他動手動腳的魁梧男人王教頭,稱呼那拉著她個兒子的男人做劉教頭。
聽了那女人的叱責,陳憲才突然注意到,兩個男人布袍下竟然穿著鐵甲,腰間還掛著手刀,亭榭旁邊的護欄上靠放著一桿長槍,一根兩頭嵌套著鐵箍的長棍,護欄上還放著兩頂鐵盔。
注意到這些武器,在想想女人稱呼這兩人為教頭,陳憲頓時緊張起來,小心翼翼的將木棍靠在墻邊,雙手端起大黑鷹瞄準了其中一人。
看著那王教頭嬉皮笑臉的說著污言穢語,貓捉老鼠般的戲弄這那女人,兩個孩子一邊哭喊一邊掙扎,想要幫助受欺負的母親,陳憲心里如同貓爪一樣。
看著這樣一幕,陳憲覺得自己必須得做點什么,但他又不知道該怎么做。
直接射殺?射殺倒簡單,二十米不到的距離,用這穩定性極好的大黑鷹,別說是一顆人頭,就算是一顆核桃,他也有把握射中,但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讓他根本無法下手,也不敢下手。
出去制止?只要看看地上的尸體,就明白這絕對是一個蠢的不能再蠢的主意。
就在陳憲茫然無措,急的頭上冒汗的時候,那個在一邊控制著兩個孩子的劉教頭突然慘叫一聲,松開了年紀較大的孩子,他的胳膊被咬了一口。
掙脫的孩子怒叫著,向著已經將他母親抱在懷里上下其手的王教頭撲了上去。
不等那孩子撲上去,那被咬了手的劉教頭怒喝一聲,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孩子頭發,用力一甩便將那孩子摔倒在地,接著,他上前一步,咬牙切齒,抬腳就向那孩子身上踩去。
這劉教頭體型壯碩,孔武有力,這一腳看上去毫不留情,若是真踩下去,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如何受得?怕不當場被踩死!那女人見此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
不等那劉教頭一腳踩下,卻突然一個踉蹌,一頭栽倒在地。
原來,看到這一幕的陳憲終于突破了心中道德法律的束縛,在一瞬間,下意識的扣動了大黑鷹的扳機。
勁急的弩矢閃電般射中了劉教頭的脖子,精準無比,瞬間打碎了他的頸椎,讓他失去了所有行動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