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對于自己在這種情況下竟然也能睡著,陳憲倒并不奇怪,每當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過去不去的坎,陳憲都會用“睡一覺再說”這種方法來釋放壓力,即使當年被領導當了替罪羊,背了黑鍋,丟了好不容易競爭到的公司中層的職位和工作的時候,他也是倒頭就睡,一覺睡到天亮。
在遇到抵抗不了的壓力的時候,倒頭睡覺,其實是陳憲的一種自我保護的應激反應,所以越是壓力大的時候,他反而越能睡得著。
一覺醒來,陳憲心情好了很多,頭腦也徹底恢復了清醒。
他用濕紙巾擦了臉,又拿出手機看了看,還是沒有信號。
想到也許以后都沒有機會給手機充電,陳憲干脆關了手機。
收起手機,陳憲就坐在那里,看著車窗外透著一股清新勁的樹林,靜靜的發著呆,腦海中一邊回憶昨天發生的事情,一邊盤算著自己下一步該干什么。
盤算來,盤算去,最終,他覺得,自己還是該去昨天在山頂看到的那個莊子去看看,至少確定一下昨天看到的那場殘酷的戰斗和燒殺劫掠是不是真的。
有了決定,陳憲開始行動起來,他打開車門,擠出駕駛室,將身上的盔甲一件件的脫了下來。
昨天他心神混亂,將盔甲直接胡亂套在了牛仔外套外面,今天一覺醒來才覺得渾身難受。
他脫下盔甲,又脫下牛仔外套,只留下貼身的保暖內衣,這才將盔甲又重新一件件的仔細穿在了身上。
這件盔甲的里面有一層用堅韌的麻布多層重疊后縫制的武裝衣,保護肩膀、大臂和襠臀、大腿等關節位置的鎖子甲,就固定在武裝衣上。
武裝衣由十層麻布重疊,采用間隔一厘米的經緯線密密縫制,極為結實,保暖性能比牛仔外套還要好,在這個春寒料峭的季節正好合適。
穿好武裝衣,又將盔甲一件件的穿好,陳憲覺得十分合身。
這時候體現出了中式盔甲的好處,即使不是量身定做,也很容易調整大小。
在皮卡的貨箱里還有一個大一些的木頭箱子,里面也是要給客戶發貨過去的盔甲,不過那是一件純粹的西式板甲,定制這件板甲的是一個一米七幾的矮墩壯漢,陳憲一米八幾的身高,根本就穿不上。
穿好盔甲,陳憲將冷鋼開山刀和箭袋掛在腰間,又從車里拿出一個背包,從駕駛室的小儲物柜中拿出大半袋餅干塞進背包,將換下的衣服、手機,鑰匙,手電等零碎通通塞進背包,這才背上背包,提著上好弦的大黑鷹,向著山坡走去。
走了幾步,他又倒了回來,看著皮卡車,沉思起來。
想了片刻,陳憲從皮卡后排車座下面的工具箱里拿出一把剪刀,將裝盔甲的編織袋剪開,接成兩根繩子,給裝著板甲的木箱做了一個背帶。
之后,他拔出開山刀放倒了不遠處的幾顆小樹,砍下小樹的枝丫,將鎖好了門窗的皮卡車用樹枝掩蓋了起來。
掩蓋好汽車,陳憲將背包反背在胸前,又將裝著板甲的木箱背在背后,這才沿著昨天的方向,向著山頂爬去。
穿著近四十斤重的鐵甲,還背著一個三十多斤重的木箱爬山,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好在這些年陳憲騎馬射箭,爬山打獵,練習槍棒,玩的不亦樂乎,身體鍛煉的相當強壯,勉強可以頂著這三十多公斤的重物爬山。
爬上山頂,陳憲拿出望遠鏡,又對著山下的村莊觀察了起來。
那村莊還是昨天的樣子,除了幾座著火的茅屋因為燒光了可燒的東西而熄滅之外,其他的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
觀察了一會,陳憲收了望遠鏡,向山下走去。
花了近三個小時,下到山底,陳憲已經是汗透重衣,他在樹林中休息了一會,將裝著板甲的木箱和背包用樹枝枯葉藏起來,這才繼續向著村莊走去。
偷偷的接近了村莊,陳憲在村莊農田外圍的樹林里繞到了東門方向。
東門外依然和昨天一樣,滿地的尸體。
陳憲在樹林觀察了半天,摸了摸身上的盔甲,給自己壯了壯膽,這才小心翼翼的走出了樹林,緩緩的向戰場最邊緣的一具尸體接近。
穿過一片青苗麥地,陳憲來到這具尸體前。
這是一個被箭射中了肚子的倒霉蛋,從他扭曲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死的很痛苦。
再次抬頭觀察了一下四周,確定沒什么動靜,陳憲緩緩蹲下,開始仔細觀察起這具尸體。
尸體的身材很瘦小,根據目測,此人身高甚至有可能不足一米五,身體干瘦,面頰凹陷,讓陳憲不由的想起了新聞圖片中的非洲饑民。
尸體身上的衣服破爛的幾乎已經不像件衣服,以至于他的身體大片大片的裸露在外,裸露的皮膚上滿是烏黑的泥垢,不知有多久沒有洗過澡,面頰粗糙骯臟,陳憲根本無法判斷他的年齡,頭發枯黃,而且粘結成一片,看著讓人作嘔,因痛苦而張開的嘴巴里露出黑黃色的牙齒。
看著這具可怕的尸體,陳憲猶豫了片刻,這才鼓起勇氣,脫了鐵手套,伸指戳了戳。
然后他猛地縮回手,用顫抖的聲音喃喃自語道,“這真他媽是個死人。”
眼前的死人打破了陳憲最后的一絲幻想。
呆了片刻,陳憲又哆哆嗦嗦的解開了尸體肚子上的衣服。
在尸體干癟的肚皮上插著一根箭,整個箭頭都已經整個沒入了尸體的肚子,陳憲咬著牙,一把拔出了箭頭,三角形的箭頭上甚至掛出了一小塊肉。
陳憲忍著讓他頭皮發炸的恐懼,胃里翻江倒海的嘔吐欲望,將箭頭拿近觀察,撲面而來的腥臭告訴他,眼前這具尸體確信無疑是血肉之軀。
這時候,他再也忍不住腹中的翻江倒海,劇烈的嘔吐起來。
劇烈的嘔吐讓陳憲的鼻涕眼淚一齊涌了出來,一直吐出了苦膽…
好不容易止住了嘔吐,陳憲狠狠的摸掉了臉上的鼻涕眼淚和嘴角的膽汁,隨手抓了一把麥苗擦掉穢物,深吸一口氣,一咬牙,戴上鐵手套,端起大黑鷹,正要繼續向著莊子前進,又突然停下了腳步。
倒不是因為他慫了,而是這具干瘦身體旁邊的一根木棍讓陳憲想起了什么。
陳憲從小就是一個武俠迷,初中時候鬧著要去學武,差點沒讓他老子打斷了腿。
后來隨著年紀漸長,心智成熟,他漸漸意識到,自己所癡迷的武功,書中隨描繪的古代俠客社會,其實大都是小說家虛構的東西。
但這并沒有徹底打消陳憲對武術的癡迷,只是他將癡迷的方向,轉到古代戰爭和真正的古代冷兵器技擊上。
上大學期間,陳憲混跡于各種和古代戰爭以及各種冷兵器有關的論壇和貼吧,有時候甚至會為了一場爭論,而沒日沒夜的泡在學校圖書館,去查閱和自己專業八竿子打不著的歷史文獻資料。
他后來開主題農家樂,就是那時候打下的人脈基礎。
在這個過程中陳憲漸漸知道了一些真正武術典籍,比如戚繼光紀效新書里收錄的“楊家六合八母槍法”,比如和戚繼光并稱為俞龍戚虎的俞大猷所著劍經,明末清初槍術名家吳殳所著的手臂錄等…
知道了這些歷史上真正存在的武術典籍后,陳憲如獲至寶,將這些典籍從網上下載下來,并嘗試著按照典籍習練。
在研究練習過程中,陳憲發現,吳殳所著的手臂錄一書,對武術,特別是槍法的講述最是全面,不但記錄了招式和練習方法,而且對槍法原理做了深入淺出的分析說明,是諸多武術典籍中,最具實際操作性的。
而且在研究中,陳憲也發現,古代習武,最重槍棒,而不是什么刀法劍法,也只有槍棒之術,才能在戰場上拿得出手。
了解到這些,陳憲自然而然就對槍棒之術最是上心。
大學畢業后,他在濟南郊區的一家汽車零部件公司找到了工作,干脆就在公司不遠處租了一個老舊的農家院子,方便練武。
后來丟了工作,開辦起農家樂,陳憲更是拉著手下同好的幾個伙計給自己喂招,練習槍法。
他從練武到如今也有七八年的功夫,雖然沒有什么實戰經驗,但他自信只要有一根棍子在手,三五個普通大漢都難近身。
陳憲練武,最初是為了圓少年時的武俠夢,練到后來就成了一種習慣,一種與眾不同的鍛煉身體的法子。
在現代社會,你很難將槍棒術當成防身的手段,沒事背根棍子上街,會被人當成神經病。
久而久之,陳憲甚至已經無法將自己練習多年的槍棒術,當成一種防身的武力,以至于這次遇到危機后,他只想著借用槍械弓弩的威力來保護自己,根本就沒有想起來,去砍一根長棍,也能用來保護自己。
這時候看到尸體旁邊的這根長棍,陳憲才突然想起,如果真的穿越到沒有槍械的古代,自己說不定也算半個槍棒高手。
弩弓雖然威力強大,但畢竟只能預裝一只弩矢。
想到這里,陳憲走上前,將棍子撿了起來。
這是一根剝了皮的筆直木棍,棍長大約三米出頭,粗細十分趁手,木棍表面十分光滑,顯然經常被人把玩,小的一頭被打磨成一個尖頭,尖頭上殘留著一些焦痕,顯然是燒焦后打磨的。
撿起棍子,夾在腋下,雙手端著大黑鷹,陳憲向著莊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