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剪書尾

　　洛澗雖然早已經猜到安蠡笙手中的那卷卷軸應該是什么秘笈之類的東西，但是他卻沒想到的是安蠡笙竟然會直接將整份秘笈交由自己保管，而且也沒有多說些什么，只讓自己好生保管莫要丟失便是，這是何等的信任？

　　洛澗心想著這與后世中那些個情侶結婚之時將房產證添上對方的名字也相差無幾了吧？

　　這樣洛澗反倒是有些不敢拿了，問道：“這么重要的東西，交給我好嘛？要是有些江湖歹人起意要搶了去，我現在又沒有什么高深武藝，怕是保護不了呢，我覺得還是放你那吧！我要看的時候再找你要就是。”

　　安蠡笙笑道：“無礙！這只是拓本而已，從我曉事理后開始學藝之時便一直隨著我了，上面不僅只是運氣的心法，還記著一些我修習時候的心得，便是對你修習起來有好處的。至于說被歹人搶去，這倒也不懼。莫忘了我先前與你說過的，這水中月身法必須要常曦宮的內功心法才能修習修煉，要搶就讓他搶去便是。”

　　洛澗一想那輕則癲狂吐血、筋脈盡斷，重則當場暴斃而亡的下場，不禁打了個冷顫，道：“好吧，那我就先拿著學，等到時候我學會了再還你。”

　　安蠡笙心底嗔了他一句：我的身法雖然還稱不上大成，但心法秘笈早就爛熟于胸，又何須這卷軸？此番特地從師門帶出來便就是為了給你的，偏你這人大事精明無比，遇上這些怎么就偏偏不懂我的心思了呢？

　　洛澗翻開卷軸來看，只見這卷軸上一共分為六十四個篇幅，每個篇幅都有十幾、二十幾幅畫著小人形狀的圖案。這些小人身上滿是紅點、紅線，洛澗不稍多想便知道這些便是穴位、經脈運氣時候的走向了。

　　這些小人雖然沒有衣褲亦沒有神情，但是姿態自然，栩栩生風的動作都畫得精美無比，甚是生動。卷軸中先映入眼簾的就是自己剛學會的乾步，再一看這卷軸上的注釋，字跡娟秀整齊，不用想便知是出自安蠡笙之手了。洛澗在安蠡笙的指導下，已經學會了乾步，現在一看這卷軸的文本心法以及安蠡笙以前寫的注釋，不由又心生感悟，對于乾步的領悟和體會又加深了不少。

　　洛澗一看這卷軸，忽而就有一種小孩子拿到了喜愛的漫畫公仔書一樣，立刻就歡天喜地的翻看了起來。

　　安蠡笙見他看得入迷，倒也沒有催促打攪他，而是漫步走到一旁的山澗邊上，見山澗映著月色甚是恬靜，不由得褪去鞋襪，將那小小的玉足淌入水中，一搖一擺地踢著山澗水，甚是清涼愜意。

　　而一旁的洛澗則是看卷軸看得完全入了迷，絲毫沒有注意到安蠡笙已經自己行至一旁去玩水了。

　　他看完了乾步，又繼續拉開卷軸看坤步、屯步…原本洛澗若是就這么按部就班的看下去，那便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洛澗卻有個非常非常不好的閱讀習慣，那就是一本書看了開頭便會去翻閱結尾，就他自己的說法就是一本書如果虎頭鼠尾、結局不好，那么他便沒有太大的閱讀欲望了。

　　不良的閱讀習慣，大部分人都有，弟子規說：方讀此，勿慕彼。意思是說讀了這本書，就不要想著其他的書。很多人便是讀了一本書的頭就不讀了，轉而去讀其他書去了，這種行為形象地稱為殺書頭，而洛澗也給自己的不良閱讀習慣起了個名字，叫剪書尾。

　　他這個閱讀習慣原本只是在閱讀一些小說、演義、劇作等等才會因為結局的不理想而放棄閱讀。但是久而久之習慣便成自然，漸漸的哪怕就是翻閱一些工具書、材料書等等，都會情不自禁地翻到最后去看上幾眼，而且很明顯的，這個習慣并沒有因為他來到了這個世界而得到改變。

　　洛澗下意識地將手里的卷軸拉扯到最后的盡頭。未濟步三字映入了他的眼簾里，他忽而又想起了后世對于周易六十四卦的卦序解法，未濟正是六十四卦中最后的一卦。現在看到水中月的最后一步也正好就是未濟步，證明后世的學者們解得并不錯。前人的創造固然了不起，而后人的逆向解序也有后人能擔得上的聲名。洛澗想至此，心中除了敬崇創造各種文化的夫子、圣人之外，又對后世不斷研究古歷史文化的學者們多了一些佩服。

　　洛澗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將心思放回這未濟步上。他緊張而專注地順著那些小人的紅線墨跡看去，看了幾眼之后，忽然間他發現眼中的小人也好、紅線也好、紅點也好正在漸漸變得模糊起來，那種模糊感仿佛就是自己站在了浴室的毛玻璃之外，往浴室里窺探而去，浴室里明明有個絕美的佳人在洗漱淋浴，而自己的雙眼卻只能透過毛玻璃看見依稀的身形，再怎么盯緊也看不清任何的風光了。

　　洛澗以為是自己有些累了，便輕輕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讓自己的焦點重新對焦繼續看了下去。而隨著繼續閱讀，卷軸上的小人不但沒有清晰起來，反而更加的模糊了，最后干脆就直接糊成了一團黑中夾著紅色的墨水污漬。他又以為是天色昏暗的問題，便更加用力地瞇著眼睛，因為過于用力，緊皺的眉心漸漸開始脹痛了起來。這下洛澗終于發現不對勁了，因為他看到那模糊的小人圖竟然變成了真人，而去直接躍然飄離了卷軸，洛澗頓時感覺自己四周圍滿了人，他們沒有臉孔、沒有表情、身上或點著紅點，或畫著紅線，這些人圍著洛澗不斷用著怪異的步伐走著、跑著，洛澗則是感覺腦袋越來越混亂，越來越沉，胸口有種欲嘔的反胃感，體內燥熱無比，而體外又冷汗直流，就如同在悶熱封閉又開著冰冷空調的車廂里暈車了一樣。

　　不稍一會，眼中的手與卷軸都不見了，圍著自己的人群也消失了，落在他視野里的是一輪碩大的圓月：“月亮？哦…月亮…嗯？不對…我不是在看卷軸來著？怎么是…月亮？嗯…怎么月亮也不見了…好黑啊！”

　　他看到了雪白如玉的月亮，看到了一片黑暗，一片至黑之夜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