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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劇本討論

  大漢王朝的毀滅,當然是一個巨大的悲劇。在局勢逐漸崩壞的過程中,始終有人想將殘局重新拼接起來,讓那個即將逝去的炎漢帝國,再度煥發生機。起初的曹操,便是這樣的人,年輕時候的他,渴望像衛青、霍去病、班超那樣,做一個遠征異域,為國建功的征西將軍,讓自己的名字,成為照亮歷史天空的璀璨群星中的一顆。

  所以在十八路諸侯討董卓的時候,只有他和孫堅是積極發起進攻的,其中孫堅的戰績尤為耀眼。而跟董卓有深仇大恨,本該最為主戰的袁氏兄弟,卻一點也不著急,每天和其他諸侯置酒高會磨洋工,氣得曹操破口大罵。

  曹操討伐董卓,是真的想消滅這個國之大害,而袁紹他們討董,目的僅僅是做出一個姿態,向全天下人宣布:董卓所扶立的這個新天子(即漢獻帝劉協),不合法,這樣的朝廷,也不合法,我們拒絕接受這樣的朝廷的命令。

  所以,討伐董卓是假,借此宣布中央不合法,進而擁兵自重,分裂山河是真。

  也因此,在這場討董之戰中,那些有實力的漢室宗親,如兗州劉岱、幽州劉虞、益州劉焉、荊州劉表,包括當時勢力還很小的劉備,都沒有攙和進來。他們默認了新天子的合法性,繼續維持一個王朝的基本框架。在《三國演義》中,劉備參加了討董之戰,但《三國志》中沒有記載,他和其他漢室宗親都沒有出現在十八路諸侯中。

  但袁紹這個盟主,顯然是不甘心老老實實做漢室忠臣的,不管有沒有漢室宗親參加,中央朝廷的不合法性,經此一場大戰,天下皆知。

  從那一刻起,大漢王朝就已經亡了。

  后來,曹操最后做了一次努力——將獻帝劉協迎回許都,這在一定程度上重建了大漢權威,但很快,他和獻帝矛盾爆發,因為衣帶詔事件,他不得不清洗獻帝嫡系,并殺掉獻帝的一個懷有身孕的妃子。

  于是從那一刻起,最后一個有能力拯救大漢王朝的臣子,也變成了給炎漢帝國掘墓的亂臣賊子。曹操將不再有資格將自己的名字與衛青霍去病并列,他成了摧毀皇權、屠滅皇室血脈的奸賊,那個曾經一腔熱血的年輕人,一路走來,終于成了陰險狡詐、被后世天下人罵做“奸雄”的大魏太祖武皇帝。

  “衣帶詔是一個重頭戲,這是曹操政治生涯的一個重大轉折點,在此之前,他是漢室忠臣,周公伊尹一樣的人物,在此之后,他就和漢室決裂,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他連皇帝的老婆、以及老婆肚子里的孩子都殺了,怎么可能還有回轉的余地?從此以后,不是他滅了漢朝,就是漢朝滅了他,除此之外,沒有第三條路。”

  客廳里,對于《英雄記》劇本討論在繼續,安云天說道:“這是真正的勢不兩立,對曹操和漢朝來說,也是真正的悲劇,當年那個號召天下討伐董卓的人,變成了比董卓還過分的壞蛋,屠龍勇士變成了惡龍,他必須親手毀滅他曾經發誓為之效忠的東西,在這個過程中,誰阻止他,誰就要死。于是像荀彧等人,一個個都被他除掉,他很痛苦,但沒有辦法。

  我們不需要過多的展現他的痛苦,他是曹操,不是小娘們,哭哭啼啼太沒出息,但我們要把他所面臨的困境展示給讀者,把他在這件事前后身份的巨大變化展現出來。就像警察變成了殺人犯、愛國戰士變成了漢奸,一切都是那么的瘋狂混亂、上下顛倒,如同這個操蛋的世道。

  我們說了,曹操的一生是個悲劇,一開始,他想重建大漢王朝,成了泡影;后來,他想重建擁有一個強力中央的大一統王朝,也成了泡影。他一死,他兒子就和世家達成協議,采取九品中正制,用制度的形式保證世家大族的利益,雙方共同分享權力。世家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瞬間拋棄大漢王朝,山呼萬歲擁立曹丕建立新朝。

  所以,整部電影,講的就是曹操這樣滿懷豪情的英雄人物,是怎樣一步步走向理想幻滅的深淵的。他前邊有多生龍活虎、朝氣蓬勃,后邊就有多凄涼可悲、不堪回首。”

  姜紋默默點頭,道:“那么,關羽在這里的作用,就是作為一個曹操的反面出現的嗎?”

  安云天道:“沒錯,關羽就是曹操想成為,卻始終無法成為的那種人——淼淼,你來說說,關公是個什么樣的人?”

  淼淼想了想,道:“嗯,很厲害,武功很高,領兵打仗很厲害。還有就是講義氣,還很忠誠,很驕傲。”

  “沒錯,就是這樣。”安云天摸摸她的腦袋,“關羽是個沒什么野心的人,同時又是非常有野心的人。他的野心和當初的曹操一樣——效法衛青、霍去病,為國建功,終身忠于大漢王朝,誓死不渝。當他死后,他會讓自己的名字,成為漢室天空中閃亮的群星中的一顆。他的忠義、他的功業,都將為后世所景仰,人們會奉他為神,頂禮膜拜。

  關羽的一生,沒什么轉折。他最大最重要的轉折,是在亂世剛起之時,遇到了劉備這個主公,從此一輩子追隨劉備,別無二心。而劉備,也從沒有辜負過他的忠心,他們倆,連同后來的張飛、趙云、諸葛亮,就像自周代以來一直宣揚和憧憬的模范君臣一樣,純粹而美好。你對我投以全部的忠誠和能力,我回以全部的信任和重用,沒有君臣不和、更沒有上下猜疑,認定了就是認定了,從此一心一意,直到過完這一生。

  劉備能在《三國演義》中成為主角,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這樣的君臣關系,真的只有在傳說中才能出現,美好的一點都不真實。

  像關羽這樣的人,正是年少時候的曹操,最崇拜、最喜歡的大英雄,是他的偶像。而他和他的主公、以及眾多同事所為之奮斗的那個目標,也是曹操多年以來的夢想。在追夢的過程中,曹操掉隊了,成了反面人物,而不同陣營的關羽,卻堅定而從容的走了下去,他那么驕傲、那么昂揚、那么無畏,對未來也充滿信心。

  ——這個信心,不是說關羽想要重建的那個理想國度一定會實現,而是說,他關羽,不論勝敗,都將求仁得仁,他的肉體終將死去,功業終將消散,但他的精神,卻將如同《春秋》中的那些忠義之士那樣,流傳千古。

  所以,關羽和曹操,地位固然不平等,但精神上卻是平等的。這兩個人互為鏡像,關羽是理想版的曹操,而曹操是殘缺版的關羽。”

  姜紋道:“所以,你才把關羽寫的那么神?就是為了突出他的神性?為了同曹操做對比?”

  “當然,可能整部《英雄記》電影,最出彩華麗的人物,就是關羽了,而他在歷史上,也確實挺神的,比《三國演義》中寫的還要厲害。”安云天笑道:“他在電影中出場不多,畢竟他在曹操帳下的時間真的很短,但曹操也確實是愛極了他。他真的就只是曹操的一個俘虜而已,但是一個非常特殊的俘虜,尤其是后來,明知道他這一走,就將義無反顧的投入劉備的懷抱,再次與自己為敵,曹操依然放了他,這同樣是一個只有在傳說中才會出現的情景——以曹操一貫的作風,一個俘虜如果拒不投降,還一心念著舊主,曹操會毫不猶豫的殺掉那人。

  但在關羽這里,他的心狠手辣全都不見了,尤其是關羽的主君,還是劉備,是那個全天下唯一一個能入得了曹操法眼的人,命中注定的大敵,這種放虎歸山,就更加難得了。《三國演義》中對這一段大加渲染,同樣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真的真的,太浪漫了。

  當然,浪漫的是關二爺,曹操就是個背景。”

  姜紋道:“我看你這劇本里,這一段曹操好像還真就是個背景,風頭都讓關羽出了。”

  安云天哈哈大笑:“沒辦法,曹操又不親自上陣拼殺,而關羽殺顏良這段,又實在是太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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