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講古

　　一部電影的成功，固然要靠自身質量，但也要考慮歷史的進程。風口上的豬都能上天，一部本身就質量過硬的電影，如果再能與歷史大勢相合，便能隨風而起，扶搖直上，產生巨大的經濟效益和社會影響力。回國以后，安云天和柳聞霆所制定的一系列影視制作計劃，其中最重要的考慮因素便是歷史的進程。

　　而這一點，對于來自歷史下游的安云天來說，最是清楚明白，也最知道怎么做才能順勢而為。

　　與之相比，以吳羽森為代表的一些港臺電影人，就顯得很不識大勢了。如柳聞霆所說：一個順勢出擊，一個逆勢而為，雖然還未交戰，但勝負已分。

　　當然，前提是《英雄記》的質量要足夠好。

　　而《英雄記》這部電影，本身講的卻是逆勢而為的英雄們的故事。

　　“曹操這個人，一輩子便是在逆勢而為。所以看他這一生，雖然功業蓋世，卻終究歸于失敗，以悲劇收場。”

　　順勢而為的《璀璨人生》，在對社會的某些方面造成影響之外，還部分的改變了行業格局。它清楚明白的向人們宣告——大陸演員也是能擔票房的，而且票房之高，超過99.9的港臺明星。

　　只此一項，便足以成為大陸影視界的英雄。

　　像有句話說的那樣：“柳聞霆做到了她父親至死沒有做到的事。”

　　05年之前的柳奮雷，其實也是在逆勢而為，那個時候，大陸演員就是不值錢，除了馮小剛葛尤能有一戰之力外，其他的演員面對美國和香港，戰斗力都是渣渣。近10年以來，都是如此。

　　現在，這種格局讓三個平均年齡只有23歲的年輕人打破了。

　　這讓很多人都對他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尤其是安云天和柳聞霆。

　　姜紋也在其中。

　　他早就想演曹操，因為曹操總能讓他聯想到另一個人，當知道《英雄記》講述的是一個巨大的時代悲劇的時候，他連連點頭：“悲劇好，就應該是個悲劇。”

　　姜紋這次之所以會挑星期六來柳家做客，除了和安云天柳聞霆交流創作思路，另一個目的，是來看看電影中的另一個重要角色——曹操的外孫女劉瑤。

　　而柳淼淼小朋友，就是劉瑤的扮演者。

　　“淼淼，來。”

　　姜紋把淼淼叫到跟前，用低沉渾厚的聲音問道：“看過《三國演義》嗎？”

　　淼淼道：“我都上四年級了，當然看過。”

　　幾個大人都笑，姜紋道：“那你知道為什么曹操這一生是個悲劇嗎？”

　　淼淼看看媽媽，再看看姐姐，以及傳說中的姐夫，搖頭道：“不知道。”

　　“不知道啊，嗯，那我來跟你說說。”

　　姜紋將語速放緩，輕聲道：“因為啊，曹操這一輩子，都在做一件事：重建如西漢那樣強有力的大一統中央王朝——知道西漢和東漢的區別嗎？”

　　淼淼開始迷糊了：“不知道。”

　　“簡單的說，西漢時期，國家能掌握和調動的社會資源很多，國力也因此更為強盛。而東漢，代表國家的皇權被削弱，士族門閥開始萌芽。他們分享了原本屬于皇族的權力，將相當多的社會資源歸于自己家族名下。呶，你看，世家大族手里的東西多了，國家手里的東西就少了。”

　　雖然淼淼還是不懂，但姜紋并不急于這么快就讓她明白，依舊按照自己的節奏往下說：“可是國家要生存，要養兵、養官、治水、修路，進行各種公共建設，這些都需要錢，需要資源。錢從哪里來？從老百姓身上來。可是很多老百姓，都被士族拉進自己的莊園，成為他們的農奴和部曲。老百姓生產的東西，只歸士族，而不歸國家。由此，士族占據的資源越來越多，士族越來越強勢，國家的力量就被削弱，錢少了，手里的資源少了，很多事情就沒法做了。

　　可是啊，那些事情不做又不行。怎么辦？那就從那些還沒有依附士族的老百姓身上多收稅。這樣一來，本來應該10個人交的錢，現在由7個人、或者5個人承擔，這7個人5個人的日子就不好過了。為了逃避重稅，他們主動依附士族，導致能給國家納稅的人進一步減少，哦，這里說一句，士族是不納稅的，或者只納很少的稅，他們是特權階級，負責收取民脂民膏，真正支撐這個國家的，是那些老實巴交，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百姓。”

　　說到這里，姜紋頓了頓，抬頭對柳聞霆道：“可惜那些老百姓，老實巴交的過了頭，像一群被圈養久了的家禽。”

　　柳聞霆道：“可是把他們逼急了，他們也會變成野獸。”

　　“對，野獸。”姜紋輕輕點頭，又對淼淼道：“你看，事情就這樣越來越糟糕。士族將人口和資源據為己有，倚仗特權，不給國家納稅，國家收到的錢變少；錢變少，就要從那些還沒被士族占據的老百姓身上找補回來；那些老百姓生活本就不容易，這下更難了，只好依附士族；士族持續壯大，國家持續疲弱，此消彼長，當形勢惡化到難以收拾的地步時，只需一個火星，便能讓整個天下都燒起來，那群老實巴交的老百姓，就這樣由家禽變成了野獸——于是就有了《三國演義》開頭的故事：

　　一個叫張角的人發動老百姓起來反抗朝廷，可那時的朝廷，已經沒有多少力量可以調動。為了鎮壓起義，不得不授權地方自行招募士兵，這個口子一開，地方軍閥就出現了。他們借助絞殺黃巾軍的戰功，獲得了政治生涯的第一桶金，由此開啟亂世爭霸的序幕。

　　淼淼，還記得當初劉備是怎么和張飛關羽認識的嗎？”

　　淼淼想了想道：“好像是有什么招兵的東西，他們想為國效力，三個人就結拜了。”

　　“不錯不錯，看來是用心讀了。”姜紋笑著摸摸她的腦袋瓜，對程卿道：“你這個當媽媽的教得好啊。”

　　程卿抿嘴微笑不語。

　　姜紋繼續道：“所謂的為國效力，就是鎮壓黃巾起義。黃巾起義幾個月就被撲滅，血流成河。那些死去的人的最大作用，便是給了地方軍閥們一個名正言順的存在和壯大的理由，以前擁兵自重是死罪，現在卻成了合法權利。之后董卓亂政，十八路諸侯終于有了借口徹底將朝廷丟在一邊，各自發展力量，相互吞并，三國亂世，就真的到來了。

　　這一亂，就亂了4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