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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富不過三代

  說著龔昌遇雙手捧著魚簍子遞了過去,戴名世接過魚簍子,兩眼立馬放光了,呵呵笑道:“小伙計,不錯,不錯。”

  “大爺,您真好眼力啊。”龔昌遇以為地主老財要買他的泥鰍,使勁搓搓手,“這泥鰍值多少銅子啊?”

  沒有想到,地主老財突然臉色一沉,兇神惡煞:“龔老學,你可知錯?”

  龔昌遇還蒙在鼓里,抬眼問道:“我有什么錯啊?”

  戴名世對著身材到他眼角一般高的龔昌遇就是兩個清脆響亮的耳光:“睜開你的狗眼看看吧,這是我家的水田!田里的泥鰍就是我的私有財產,我要養著它們吃蟲子的,就是不準你們抓!”

  龔昌遇其時已經長得臂圓膀粗了,比同齡人要健壯不少,真想一拳將地主打下水田里去。雖然自己被扇得兩眼冒金星,可是對方人多,手中還有刀,他也只好忍了,拳頭卻握得咯咯作響。

  戴名世吼道:“哎呦,小子,你還想回手嗎?”說完,命令仆人將泥鰍全部倒回了水田之中,狠狠地踩碎了兩只魚簍子。

  祝榮森嚇得抱著龔昌遇的腰哭道:“大哥,我們的泥鰍沒有了——”

  一個臉上有紅色胎的仆人記和另一個長著老鼠眼的家丁拿著樸刀在兩個小家伙面前揚了揚,胎記男兇巴巴地說:“再哭,我就宰了你們兩個!”而后吹著口哨揚長而去。

  龔昌遇摟著小表弟:“別哭,等老況(老哥)以后做了將軍,一定要他們加倍奉還!”

  “地主老財,你給我記著!你們家里的豬到時我一定要統統殺光,用大鍋燉了熬湯喝。”龔昌遇對著遠去的戴名世怒吼道,當然戴名世聽不到他憤怒的聲音了。日后,橫行霸道的戴大財主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龔昌遇用同樣的方式給他好好地上了一課。

  自從在水田里被戴名世一伙給羞辱了,龔昌遇半個月都沒有下田抓泥鰍,只顧悶葫蘆般的打柴,一天三擔柴火,早早收工。話語明顯少了,姑父問他怎么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他也不回答,只是笑笑而已,自己的苦自己知道就行了......

  過了半年之后,又是農忙季節到了。祝家大院子的人是不用下田干農活的,為了培養龔昌遇獨立的生活能力和吃苦耐勞精神,二少奶奶蘭屏堅持讓他和來祝家大院打短工的農民們一塊下田插秧,為此與一向視龔昌遇為“兒子”的少東家啟室發生了爭執。

  少東家躺在蒙著熊皮的交椅上,半閉著眼道:“老學是嫂子特意送到我這里來學武藝的,不是來給我們做苦工的,否則他會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說出去不太好吧,夫人?”

  “若想人前顯貴,必定背后受累。”蘭屏坐在太師椅上,輕搖著小圓扇,“夫君,你知道什么叫堅韌不拔、忍辱負重嗎?”

  “知道啊。老祝家能夠富甲一方,靠的就是這種家風傳承。凡成大事者,都是吃過不少苦頭的,可是我們現在家境好了,孩子們完全不用去干那些低賤的體力活兒。”啟室雙手扶著交椅上的圓柄。

  “富不過三代。從小就讓孩子們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不知稼穡之艱難,未必就是好事。體力活本來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是人們在下意識地認為農民低人一等,不屑于耕種。”蘭屏指著神龕左邊的對聯說,“教兒孫兩行正業曰讀曰耕,老學無心念書,就得下地下田干活。”

  “蘭屏啊,老學和我沒有血緣關系,可他是你的親侄子,叫我姑爺。我四歲開始就念子曰詩云,大丈夫經營的是天下,而不是田地。”啟室說什么也不同意。

  “老學上山去打柴,下田抓泥鰍就是經營天下了?”蘭屏反問道。

  “正是。砍柴可以練刀法和眼法,有助于增加他的體能,他是自愿的,不一樣。泥腿子打成一片,不成體統,有損我老祝家的形象,還是不要讓他去插秧好。”啟室一只手轉動著小鋼球,一只手扯了一下熊皮。

  “砍柴是增加耐力體力,插秧就是低賤活兒,什么歪理邪說?”蘭屏放下了小圓扇,“不行也得行,老學是我的侄子,就得聽我的!”

  “蘭屏,既然你堅持讓老學去和短工們一起勞動,那么榮森也得一塊去。”啟室站了起來。

  “榮森是銀月姐姐的兒子,我可不敢擅自做主,得和她說說才行。”蘭屏微微一笑。

  “不必了。”啟室擺擺手。

  “少東家,榮森從來沒有做過農活的,我不能保證不會出什么差池的。”蘭屏有點擔心榮森吃不消。

  “沒有事,榮森去年一個冬天都光著腳在田里捉泥鰍,身體棒棒的!”啟室最終還是被蘭屏說服了。

  “也是哦,冬天溫度更低,現在都芒種節了。”蘭屏微微點頭。

  “嗯,私塾先生要回去照看自家的農田,正好放假幾天,老學也有個伴兒。”啟室點上一管旱煙。

  “就這么定了,明天就讓老學和榮森一起去石灰沖…”

  此時,榮森已經從私塾放學回來了,剛到在門外,一聽說二娘要他和老學一塊去石灰沖,可高興壞了,飛跑著進了廳屋,在蘭屏的額頭上輕輕親了一口:“多謝二娘,我又可以去石灰沖玩了。”

  “森兒,不是去玩,是去插秧哦!”蘭屏拍了拍榮森身上的灰塵。

  “二娘,我不會插秧,還是不去了!”榮森將書箱一放,面露難色。

  “不會插秧,也得去。”啟室瞪了榮森一眼。

  “爹,孩兒明白了。”榮森坐下來,拿出筆墨紙硯,開始練書法了。

  才寫完一張紙,廳屋外傳來了一個聲音。

  “姑媽,我回來了!”龔昌遇挑著一擔柴火站在了天井的中央。

  “老學,今天回來得真早啊…”蘭屏端著一大碗涼甜酒出來了,“老學,你的干糧忘記帶了,餓壞了吧?”

  “姑媽,我不餓,只是有點渴。”龔昌遇擦了擦臉上的灰土。

  “那就喝了這甜酒湯圓唄。”蘭屏說。

  龔昌遇放下了柴火,雙手接過大碗,咕咚咕咚就喝了個底朝天,舔了舔碗底,意猶未盡:“真甜。姑媽,還有嗎?”

  “沒了。”蘭屏笑道。

  “姑媽,今天我在山林抓到兩只山雞,烤了一只吃,這里還有一只,給您。”龔昌遇從柴火上取下一只還在拼命掙扎的山雞。

  蘭屏不由一驚:“老學,山雞跑得那么快,還會飛,你是怎么抓到它們的呢?”

  “我砍完柴之后,聽得附近有山雞咕咕的叫聲,我才記起昨天我在山上放了竹套,于是我削了一桿竹標槍,悄悄往設套的地方走去。運氣太好了,竹套上倒吊了一只山雞,居然還有兩三只毛色不一的山雞在繞著竹套打轉兒,久久不肯離去。我一標槍過去,就砸中了地上的那只…”龔昌遇興奮地說。

  “哦,老學,你出手很快啊。”蘭屏提著山雞就要去了廚房。

  “姑媽,清燉,還是爆炒啊?”龔昌遇問道。

  “先拔毛了再說唄。”蘭屏笑瞇瞇的走了。

  正在練書法的榮森聽得入迷了,也不管啟室在旁邊看著,丟下毛筆跑出來了:“大哥,你可真厲害,山雞都被你活捉了一只。”

  “可惜還有兩只飛走了…”龔昌遇不無遺憾地攤攤手說。

  “大哥,二娘說明天讓我們兩個去石灰沖插秧,你去不?”榮森拉著龔昌遇的手說。

  “石灰沖?離斷頭沖很近了,去呀,那里的溪水里面有土鱉,我們可以插秧完了之后去弄幾只。”龔昌遇爽快地應道。

  “大哥,我可不想去…”榮森搖搖頭。

  “為什么不去?”龔昌遇味道。

  “我怕那個地主老財。”榮森靠近龔昌遇,小聲地說。

  “森弟,不用怕。明日我們背一把馬刀去,插在田埂上。地主老財來了,我就一刀砍斷他的手!”龔昌遇安慰榮森道。

  “大哥,馬刀我扛不動啊。”

  “又不用你扛。”

  “哦,那我做什么啊?”

  “你負責觀風就行,砍人我來就是了。”

  “大哥,他們要是人多,我們怎么辦?”

  “榮森弟弟,我們家里不是有火槍嗎?”

  “對呀。可是火槍不能隨便拿走的啊。”

  “你問你娘要一支不就得了。”

  “我娘說火槍小孩子不能玩的,走火了會出人命的。”

  “好吧。萬一我娘不給,我就去找保叔叔。”

  “嗯,就這么著。”…

  第二天,龔昌遇和榮森兩兄弟吃了早飯,挎著魚簍子,將馬刀和火槍藏在衣服里,跟著十幾個短工一塊去了石灰沖。

  一到石灰沖的沖口,祝榮森遠遠看見了去年提著大刀嚇唬他們兩個的那個仆人帶著一幫人在對面的水田里插秧。那仆人坐在樹蔭下,哈欠連天,悠閑地抽著水煙袋。

  “大哥,那家伙又來了,我們要不要去報仇雪恨?”榮森問道。

  “急什么啊?我們先不要惹事生非,要教訓他們,等插完秧之后再說吧。”龔昌遇摸了一下腰間的火槍,“走,下田干活去。”

  “大哥,這田里面好多螞蝗啊,我真不敢下來了。”榮森站在田埂上,看著水中不時有游來游去的螞蝗,有的差不多有他的小指頭那么粗,有點兒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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