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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寶城府貢米

  “森弟,不用怕。螞蝗又不吃人,不過是喝點血。”龔昌遇脫了鞋子,下了水田,抓了一把秧,觀察了一下短工們插秧的動作,然后慢慢地學著大人的樣子,插起秧苗來。

  幾只螞蝗悄悄地爬到了他的小腿上,他立即就扯掉,用指甲捏成幾段,扔到田邊的草叢里,繼續插秧苗。

  榮森見龔昌遇一點也不懼怕螞蝗,于是壯著膽子下了田,那田泥腳太深了,小家伙腿短,淤泥一下子就到了榮森的膝蓋上了,哪里還能夠插秧啊!

  一個戴著斗笠的短工大聲叫道:“小少爺,危險,這田里有沼澤!你快上去吧,我們多插點秧苗就行了。”

  “叔叔,我沒有事。”深陷在淤泥中的榮森若無其事地說,他想去抓幾步之遙的秧苗,就是夠不著。

  “小少爺,你要是有個什么閃失,大少奶奶會拿我是問的。”那短工丟下了手中的秧苗,在水田里快速行走著,不一會兒就到了榮森的身邊。

  “你別過來…”榮森不想讓別人笑話,提腳走出泥沼,就是邁不開步子。

  “小少爺,不要逞強了。”短工說完伸出強有力的一只手,就將榮森夾在腋下,把他抱離了原地,往田邊走去。

  榮森兩只小手撲騰著,嚷嚷:“放我下來,我要插秧。”

  短工沒有理會榮森,剛好到了田埂上,他們才站好,就見戴家的仆人順著溪水趕了一大群鴨子大搖大擺地過來了。鴨子見到田里的禾苗,噗拉噗拉地飛進了田中,對著秧苗一路碾壓過去,歡騰的鴨子還不停地啄扯著秧苗,才插好一半的水田立時一片狼藉,短工們所有的勞動成果眼看就要化為烏有。

  那個仆人扛著鴨火棍故意大喊:“實在不好意思啊,鴨子不聽使喚…”

  正在插秧苗的龔昌遇回頭一看,驚呆了,我艸,鴨子滿田都是,這不是有意要整我們嗎?欺人太甚了,我教訓教訓一下這畜生!他順手從水田里抓了一大把稀泥,往前走了幾步,停了下來,然后瞄準那仆人的臉投擲過去…

  想不到龔昌遇的手法夠精準,“啪”正好砸在仆人的鼻梁上,因為沖擊力的作用,稀泥發散開來,弄得仆人滿臉都是,他正想張口就罵,又一團稀泥飛過了,砸中了的嘴巴。

  這下可好了,仆人瞬間成了泥糊面人。短工們紛紛拍手稱快,哈哈大笑起來。

  “狗腿子,泥漿味道怎么樣?”

  “趕鴨子下田,你不是找抽嗎!”

  “想來塘尾沖的地盤放肆,你當自己是孫猴子?”

  “咳咳咳…”那仆人嘴里含著不少泥沙,不能說話,急忙丟下鴨火棍,跑到溪水邊沖洗去了。而沖下來田里的一大群鴨子則像中邪似的,繼續往其他插好了秧苗的水田中躥去,肆意妄為地毀壞著禾苗,居然還自得其樂!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們所有的辛勞就全部都白費了。”龔昌遇可管不了那么多了,撿起地上仆人丟下  的那根鴨火棍,往另一塊田飛奔而去。誰知道那些鴨子一見龔昌遇下田來了,根本就不怕,反而繞著龔昌遇的身子在水田中戲水追逐起來。好端端的一塊水田遭了大殃了,秧苗不是被鴨子擂進了泥里,就是漂浮在水面上。

  龔昌遇有點氣惱了,舉著鴨棍橫掃千軍一頓猛劈,二十幾只被打暈的鴨子立刻縮成一團,其余受傷和沒有受傷的鴨子見狀,迅速驚恐萬狀地逃離了水田,往水溪方向跑去了。龔昌遇將鴨子一只只撿起來,一擰鴨脖子,頓時鴨子就不動彈了,直接扔上了田埂,堆成一座小山似的。

  那個看胡鴨的仆人清洗臉面干凈回來了,一見鴨子被打死打傷了不少,頓時傻了眼,一想到回去會被地主老財罵個狗血淋頭,一個月的工錢都要罰完,該怎么啊?他眉頭一皺,提著一只死鴨子飛跑到樹蔭下:“大哥,我們的鴨子被祝家的人給打死不少了!”

  “哦,是嗎?”工頭模樣的仆人睜開了眼睛,緩緩說道,“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動戴員外的鴨子?”

  “大哥,好像是去年冬天在老爺水田抓泥鰍的那小子。”胡鴨佬小聲回答。

  “誰先惹的誰?”工頭側臉問道。

  “是我把鴨子趕到他們插好秧苗的田里去的,那小子還用泥漿砸了我…”胡鴨佬指了指衣服上的泥水。

  “你是活該。人家沒有惹你,你吃飽了撐著是不?好好的陽春被你的鴨子全給糟蹋了,人家用泥漿給你添彩,打死了鴨子,算是便宜你了。”工頭似乎不想管這事。

  “大哥,祝家的人欺侮我,就是欺辱老爺。打狗還得看主人,雖然我不如老爺的一條狗。”胡鴨佬煽風點火地說。

  “老爺任何時候都是把你當狗看待的…老爺打了祝家大院少東家的侄子的耳光,很可能那小子沒有回去和大人們說,否則老爺會吃不了兜著走的!”工頭站了起來,伸伸懶腰,“該回去吃午飯了——”

  “大哥,老爺會差人送飯過來的。”胡鴨佬提醒工頭說。

  “我差點忘了這事了,老爺精打細算,吃了午飯得繼續插田,哎,誰叫我們是戴名世的看門狗呢?”工頭嘆氣道,“農忙季節有什么辦法。”

  “別人在水田里插秧,你卻在樹蔭下呼呼大睡,你長吁短嘆做什么?”胡鴨佬說,“該嘆氣的是那些長工,一年到頭來累死累活,養家糊口都困難。”

  “長工也好,短工也好,他們都是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苦命人。哪天老爺不高興了,踢了我們我們沒有自己的田地山林,而且都不會干體力活,說不定我們結局更慘。”工頭折斷了一根樹枝,“在那些泥腿子的眼里,我們就是作威作福的狗腿子…”

  “好死不如賴活著,狗腿子總比泥腿子要強多了,雖然我們得看戴名世的臉色行事。”胡鴨佬苦笑著說,“我一年下來給他喂鴨子,賺個十兩銀子,還不夠贍養家里的父母親開銷,至于娶媳婦想都別想啰…”

那邊,龔昌遇一邊插  秧,一邊看著擺在田埂上的死鴨子,不知不覺肚子有點餓了。他爬上了田埂,隨手撿了一只肥肥的鴨子,在榮森眼前晃動了幾下:“森弟,想不想吃烤鴨子啊?”

  “想呀。”榮森捏著鼻子,“這鴨子一股好大的腥臭味,不是我們的,吃了就不怕別人來找茬嗎?”

  “有什么怕的。這些鴨子把田里的秧苗弄成這樣子,我們得要他們給全部補上才行!”龔昌遇摸了摸腰間的火槍,“將這鴨子往火上烤烤,油就會不斷地冒出來,好香啊,想想多美。現在我去弄點干柴來,你可不要亂跑哦。”

  “知道了。不過沒有火,鴨子怎么烤呀?”榮森點點頭。

  “我帶了火石的。”龔昌遇從魚簍里抓出來一塊火石。

  “大哥,你可太神了吧,火石都備好了。”榮森嘿嘿一笑。

  “原本我來弄一只山雞的,沒有想到鴨子送上門了。”龔昌遇轉身往山上走去了。進山后,他取出柴刀,砍了十幾根丫枝,削尖綁在一起,而后飛快地在樹下撿了一些易燃燒的柴草,捆成一捆后,興沖沖地向田埂邊走來。

  龔昌遇隔著一段距離一看,眼前的一幕讓他吃驚不小:戴名世戴著老眼鏡,搖著鵝毛扇,顫巍巍地站在榮森的跟前,后面跟著四五個手執樸刀的仆人,只顧看地上螞蟻搬家的榮森居然毫無察覺危險已經來臨。

  “小兔崽子,我們又見面了。”戴名世用鵝毛扇掃了掃榮森的臉蛋兒,冷笑著說。

  “龜孫子,別妨礙我看螞蟻!”榮森一把抓住了那只弄得他臉癢癢的扇子,抬頭一看戴名世,“你想干什么?”

  “上次捉了我家田里的泥鰍,這次又弄死了我家的鴨子,你好大的膽子!”戴名世大喝一聲。

  “老頭,你看清楚了,你的仆人趕著幾十上百只鴨子跑到我的一畝三分地里來搗亂,踐踏我家的禾苗,你賠我銀子來!”榮森根本不怕留著八字須的戴名世,伸出手掌來。

  “兔崽子,你知道一只鴨子值多少銀子嗎?”戴名世黑著臉說。

  “不知道。”榮森搖搖頭。

  “你們打死了二十幾只鴨都是母的,母鴨下蛋,孵出小鴨,小鴨長大了又下蛋,再孵出小鴨,所以啊的,我的一只鴨子至少值這么多銀子!”戴名世伸出了五個手指頭。

  “五錢?”榮森輕蔑地看了戴名世一眼。

  “不對。”

  “五兩?”

  “不對!”

  “五十兩?”

  “還是不對!”

  “那得多少啊?”

  “五百兩!小子。”戴名世陰笑著道,“這鴨子你可以吃,不過花錢得買!”

  “老頭,你知道我的這一畝田的秧苗可以打多少谷子嗎?”榮森反問戴名世。

  “三擔。”戴名世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三擔谷子可以賣多少銀子?”

  “三兩。”戴名世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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