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嬛被他斥責,委屈的捂著臉哭了起來。
“連你也罵我,連你也護著她們是不是?”
“你說我胡鬧,可她蘇阮要不是父親的私生女,父親為什么要那么護著她,我不過是說她一句,他便恨不得打死我,可蘇阮不管做什么他都把她護進了骨子里。”
謝嬛哭鬧間,直接指著蘇阮憤恨道:“我看她就是父親和陳氏生的孽種!”
謝淵臉色黑沉的難看。
陳氏則是面色慘白,搖搖欲墜。
沈棠溪一直站在旁邊,原是不想摻合謝家的家務事,想著找個借口告辭,可是正想轉身時卻是突然看到原本哭泣的蘇阮微仰著頭。
她臉頰白的有些透明,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就那么安靜的看著大哭大鬧的謝嬛時,眼里甚至連半點波瀾都沒有,那樣子半點都不像是剛才抱著牌位哭泣的小可憐。
沈棠溪目光微深,剛想開口說話,就聽到蘇阮說道。
“我不是孽種。”
她聲音很嫩,細細軟軟,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叫所有人都臉色大變。
“我爹叫蘇宣民,永成二十四年進士,原戶部郎中,元啟元年調任荊南,任荊南知州…”
“蘇阮!”
謝淵厲喝出聲。
蘇阮卻是半跪在地上,手中拿著碎裂的牌位,直直的看著謝嬛:“元啟七年,荊南大旱,顆粒無收,朝廷下旨賑災,運糧官船沉鑿南河,荊南苦等兩月,無一米一糧,一草一木,餓死三千余人…”
“你別說了!!”
謝淵大步上前,用力抓著蘇阮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拖了起來,然而蘇阮口中卻是沒停。
“時逢南魏派兵來襲,我爹鎮守荊州至死不退,剩至八百人依舊不愿棄城,后被人生擒,宣平侯奉旨南下平叛,于陣前親手射殺荊南知州,活葬八百人…”
“啪!!”
狠狠一個耳光,打斷了蘇阮嘴里所有的話。
陳氏臉色慘白,打過蘇阮之后就一把抱住了她:“別說了,你別說了,我求你別說了…娘不嫁了,娘誰也不嫁了…”
蘇阮被她抱在懷里,兩人跌坐在地上。
她感覺到陳氏不住顫抖的身子,靠在陳氏肩頭,黑沉沉的大眼就那么看著謝嬛等人,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不是孽種,我爹叫蘇宣民。”
謝嬛臉色慘白,猛的退了半步。
謝青珩眼更是震驚,蘇阮的父親,居然是荊南知州蘇宣民?!
“父親…”
謝青珩扭頭看向謝淵,想要說話。
謝淵卻是斷喝出聲:“夠了!”
他看著面色各異,皆是震驚不已的謝家諸人,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冷厲。
“陳氏是我的妻子,蘇阮是謝家的女兒,從今天起,誰也不準再質疑半個字。剛才的那些話,你們聽過便忘,若是叫我知道你們誰與人提起她們母女身份,休怪我不留情面!!”
謝淵大步走到陳氏和蘇阮身旁,伸手將陳氏拉了起來,然后伸手去拉蘇阮。
卻不想手才剛湊近,原本表情木然的蘇阮卻是發了瘋一樣,用力一把抓著謝淵的手就惡狠狠的咬了下去。
“老二!”
“父親!”
謝老夫人和謝青珩都是同時出聲。
可是謝淵卻是揮手阻了他們上前,就那般不動彈的任由蘇阮咬著。
直到她將他的手上咬的鮮血淋漓,牙齒碰到了骨頭。
謝淵依舊面不改色,只是低頭道:“鬧夠了嗎?”
蘇阮垂著眼簾時劃過抹復雜,抬眼時卻是一把抓著地上的碎片就朝著謝淵胸前扎去,那模樣讓得所有人都驚呼出聲,可還沒等靠近,謝淵就突然伸手朝著她后頸上一敲。
蘇阮身子一軟,直接暈了過去。
謝淵單手便將蘇阮抱了起來,然后一手拉著陳氏的手對著謝老夫人說道:“母親,今日禮數已成,兒子有些累了,先帶她們母女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我再與陳氏去給您奉茶。”
謝淵抱著蘇阮,抓著掙扎不已的陳氏大步離開,身后謝家的人早已經亂成一團。
“母親,二哥他,他怎么能娶蘇賊的遺孀?!”
“是啊母親,你勸勸二弟,他可是親手射殺了蘇宣民,如今又娶了陳氏,他們這是…要是讓人知道了可怎么是好?”
謝老夫人聽著耳邊吵嚷,只覺得腦子亂成一團。
她一直都疑惑二兒子為什么會那般縱容蘇阮,偏護陳氏,可卻怎么都沒想到,蘇阮會是蘇宣民的女兒。
蘇宣民是什么人,當初京中最年輕的六部郎中。
先帝駕崩之后,新帝登基當年,蘇宣民便調任荊南,任荊南知州。
兩年前荊南大旱,南魏作亂,京中賑災之事屢屢波折,后來荊南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誰也不知道,只知道蘇宣民是被謝淵親手斬殺于陣前的。
荊南平叛之后,蘇宣民因失職之罪落得個罪臣之名,但因其最后鎮守荊南,謝淵為其求情,陛下才免了其株連之罪,赦免了其家人。
謝老夫人萬萬想不到,謝淵一個月前從荊南帶回來的寡婦母女,竟然是蘇宣民的妻女。
王氏見謝老夫人沒反應,不由急聲道:“母親,您倒是說句話啊…”
“說什么說,有什么好說的!”
謝老夫人眉心緊皺。
王氏急聲道:“可是陳氏…”
“那是你弟妹!”
王氏瞪大了眼睛,就連向來和王氏不怎么和睦的三房夫人吳氏也是滿臉驚愕:“母親,陳氏可是蘇宣民的遺孀,您當真同意二哥將她娶進侯府?”
謝老夫人有些頭疼,沒好氣的說道:“不叫娶又能如何?今日那般大的場面,禮也辦了,親也迎了,如今滿京城都知道你二哥娶了陳氏為妻,難不成轉眼便將人攆出去?”
那他們宣平侯府成什么了?
見吳氏還想開口,謝老夫人沒好氣的直接道:“陳氏是宣平侯夫人,你有什么不滿,就自己去跟老二說!”
吳氏聞言頓時一哆嗦,她哪敢去找謝淵?
這宣平侯府之中,向來都是二房說了算。
謝淵身居侯位,說一不二,就是她丈夫謝三爺見了謝淵那都是慫的,更何況是她?
謝老夫人見她們面色惶惶,忍不住瞪了眼惹禍的謝嬛,沉聲道:
“老二的脾氣你們最是清楚,陳氏和蘇阮既然已經進了我們宣平侯府的大門,那就是我們侯府的人,你們別想著在她們身上動心眼,不然惹得他動怒,連我也保不住你們。”
“還有,今天的事情都給我爛進肚子里,平日小打小鬧我能容忍,可要是誰敢拿此事兒戲,別怪我要了他的命!”
謝老夫人說話間,眼中生出狠厲:
“聽清楚了沒有?!”
謝家諸人都是心生懼意,連忙道:“聽清楚了。”
謝老夫人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外門管事,還有被砸碎在地上沒名字的牌位,皺眉道:
“柳媽媽,讓人把他們幾個全部關起來,給我細細的審,不論死活,定要查清楚是誰指使他們砸了蘇阮父親的牌位。”
說完她扭頭對著謝青珩說道:“珩兒,你去沈相府,把小六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