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衣雪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刻意留意了褚揚承的神色。更何況她旁邊還有雪暮寒。
雪暮寒一聽她這話,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自然也就更為上心。
女帝靈馨卻是不知,兀自道:“你說的,倒也不全對。”
她說話的時候,鼻子微微皺起,掩飾不住眼底的小小得意:“朕也就剛剛焚起了香,還沒有來得及沐浴,更沒有三叩九拜,結界就打開了…”
“只是焚香?”
沈衣雪若有所思,突然轉頭看向雪暮寒,道:“師父,你自己說話都不作數嗎?”
雪暮寒楞了一下:“什么?”
沈衣雪道:“焚香沐浴,三叩九拜,明明就是你自己訂下的,說是要考驗那些前來求仙之人的誠心,為何到了靈馨這里,竟然只焚香就打開了結界?”
他什么時候讓人“焚香沐浴,三叩九拜”了,更沒有主動打開結界。那結界本來是為軒轅和歷劫護法,根本就不是為了考驗好不好?何況他自己到現在都沒有弄明白結界是如何被打開的!
不過,雪暮寒卻明白,沈衣雪那一聲“師父”,算是徹底將他給出賣了!
果然,女帝靈馨的眼睛一亮:“雪兒,這位是…”
按照人界的時間算來,靈馨在位至少已經二十余年,眼光閱歷早已非當初不諳世事的少女,自然是一眼就能夠看出雪暮寒的超然物外,非同尋常來。
或者說,她從一開始就看了沈衣雪與雪暮寒之間的關系不一般,就等著沈衣雪在談話當中提起。
沈衣雪不等她說完,就搶著道:“自然是我的師父。”
“師父?”女帝靈馨用疑問的語氣,重復了一遍,意思自然是希望沈衣雪能夠詳細解釋一番。
于是,接下來,單天鷹,褚揚承,女帝靈馨,包括雪暮寒自己,就從沈衣雪口中聽到了這樣一個離奇無比的故事:
當年,沈衣雪在承天教中,被水晶棺材砸得血肉模糊,然后又被崩塌的山頂完全埋起來。軒轅心中不甘,四處尋求讓她復生的方法,結果最后誠心感動天地,就找到了雪暮寒身上。
雪暮寒不但救活了她,還收她為徒,傳授仙術,所以到了現在,仍舊是駐顏有術…
褚揚承聽得直撇嘴,然而有女帝靈馨在,他也不好開口質疑什么。
一直都沒有開口的單天鷹,原本只是一臉不情愿,在聽到“軒轅”這三個字之后,終于是忍不住微微變了臉色。
女帝靈馨更是一臉震驚:“軒轅?…三皇兄嗎?”
沈衣雪道:“正是。他此刻就在不遠處那座山上,你…?”
言下之意,自然是問靈馨是否要去見軒轅,只不過因為靈馨與軒轅之間身份的敏感,沒有直接說出來,算是給靈馨留了個余地。
震驚過后,女帝靈馨先是一喜,隨即又疑惑地問道:“那么,三皇兄他…是否也和你一樣,有幸成為了這位仙師的弟子?”
雪暮寒聽得嘴角直抽,怎么也想不到沈衣雪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編造出了如此一個天方夜譚來!
看來,雖然時隔五百年未見,他這個弟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古靈精怪!
雪暮寒的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絲寵溺的微笑,卻并不拆穿,由著她在東拉西扯,胡編亂造。
或者說,是信任,信服她,信任她的每一句話,信服她的每一個舉動。
聽到女帝靈馨的問題,他也幾乎是立刻恢復了平日那種如同雪夜寒月般的清冷:“那倒不曾。”
“不曾?”這個結果似乎有些讓女帝靈犀意外,呆愣片刻之后才道,“三皇兄也真的是,如此機緣,竟都不知爭取。倘若換做是我,一定…”
說到這里她似乎有些猶豫,一時沒有繼續。
旁邊的褚揚承突然再次上前,幾乎單膝跪了下去:“還望陛下以東靈社稷為重!”
一句話,竟是將女帝靈馨的后半句話打斷。
雪暮寒的經歷,除了曾經在修真界劍宗與師兄凌飛宵的勾心斗角,多數時間都是修煉,之后更是心灰意冷歸隱,自然也不就不會人界帝王的心思。
他不明白,可是沈衣雪明白,當下一笑:“靈馨你就不要想了,師父只收了我一個就已經悔不當初,斷然不會再收弟子的了。”
女帝靈馨面露驚訝之色:“為何?”
沈衣雪無奈地攤了攤手:“當年,顏如魅對我有多頭痛,你又不是不知。自從收了我這個弟子,師父他老人家,頭發都掉了一大把…”
雪暮寒越聽越不像話,終于忍不住輕咳一聲:“衣雪!”
既然拿他師父的身份在這里胡說八道,就別怪他也拿師父的身份來壓人!
沈衣雪聞聲縮了縮脖子,朝著女帝靈犀悄悄扮個鬼臉,似乎在說:看吧看吧,又生我氣了!
女帝靈馨輕輕一笑:“雪兒,你還是如此頑皮!”
她笑得十分親切,再次上前,如同少女時代那般,挽起沈衣雪的手臂,十分親昵地湊到她耳畔,輕聲問道:“既然三皇兄一直都同你在一起。那么,現在我是否可以改一下稱呼了呢?”
沈衣雪足足楞了三個呼吸的時間,才反應過來她話中的深意,當下漲紅了臉,片刻之后才嘆了口氣:“怎么可能?你的三皇兄,可是有明媒正娶的王妃和側妃。”
畢竟都已經是前塵往事,沈衣雪早已不再糾結,不過心里卻明白,這一次的暗中的交鋒,她并沒有討到便宜。
原本,她提出軒轅來,不過是想要利用軒轅曾經的太子的身份,讓女帝靈馨就此止步,不再往準提峰去。
畢竟在軒轅這個太子的面前,女帝并沒有那么名正言順。
然而女帝靈馨卻也同樣用太子軒轅大婚,娶玖華櫻為正妃的事情,告訴沈衣雪,“太子”早就在剿滅承天教的時候,就已經“身亡”,現在的軒轅,只是是軒轅,自然無法再威脅到她的帝位。
女帝靈馨顯然也是心里有數,當下有是一笑,似乎再次恢復了少女時代的天真爛漫,繼續小聲朝沈衣雪笑道:“都過了這些年,你還提一個外人做什么?三皇兄他心意如何你會不知,此刻若是讓他聽到,怕是要無端傷心了!”
這句話讓沈衣雪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于是也就只能薄嗔頓足:“你也知道已經過了許多年?既然都做了這許多年的女帝,為何還和當初一般頑皮,拿我取笑?!”
女帝靈馨先是一愣,隨即大笑出聲,一瞬間,兩個人仿佛當真再次回赤誠相對的少女時代。
沈衣雪也跟著笑,先是輕笑,后來大笑,笑到眼淚都流出來而不自知。
女帝靈馨一邊拿袖子幫她擦眼淚,一邊繼續笑她:“你看看你,你我好姐妹重逢,本應開心,為何竟還要哭?”
她自己說著說著,竟似也有些傷感,聲音不自覺地就哽咽了起來:“雪兒,你是不知道,這么多年以來,我有多么想念你。自從做東靈的女帝,高高在上,卻也高處不勝寒,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再沒有了可以傾訴心事的朋友!”
“你還好,大難不死,竟是個有仙緣在身的,不懼歲月風霜。”她嘆了口氣,“可是我…”
她的神色愈發黯然起來,朝著單天鷹地方向瞟了一眼,雖然動作不太明顯,卻足夠沈衣雪看清楚。
感情的事,從來都是勉強不得。沈衣雪也無法去強迫單天鷹接受靈馨。所以,對于女帝靈馨的這句話,沈衣雪也實在是沒法子接下去。
不過,女帝靈馨似乎也沒有指望她會接話,反而是話鋒一轉,神色由苦澀黯然瞬間變成了深深的焦慮擔憂:“如今的已年僅四旬,而儲君之位卻依然空懸,實在不能不讓人擔憂東靈的將來。”
終于,這是要說到正題了么?
沈衣雪心中的黯然與失落并不必此刻女帝靈馨所表現出來的少。
當年的患難之交,到如今在權力與的面前,終究是太過蒼白了些,也只能拿來被利用。
之前,沈衣雪在遇到褚揚承的時候,就曾聽褚揚承提起過,女帝靈馨,終身未嫁,也就沒有子嗣可以繼承皇位,因此一心想要求長生不老之術!
如今,此刻,女帝靈馨,已經成功地將話題,轉到了她真正的目的上!
沈衣雪心中微涼,卻并不接話,只是無聲地將目光投向了雪暮寒。
雪暮寒感應到她的目光,正要開口,女帝靈馨卻已先一步開口說話了。
她先是朝著雪暮寒深深一揖,隨即神情真摯,目光誠懇地道:“靈馨不及雪兒資質,也不敢奢求能入仙師門墻。只求仙師能看在雪兒的面子上,傳授靈馨一長生之法。”
“靈馨也不貪心,只求能在有生之年,為東靈定下繼承人選。不至于百年之后,后繼無人而致國祚不穩,百姓也因此陷入水深火熱當中!”說到此處,女帝靈馨當真屈膝欲跪,同時口中道,“還望仙師成全!”
雪暮寒隨不懂人界帝王的心思,卻也能明白這種人在人界的身份之尊貴,自然是不肯接受對方這一跪拜,當下側身避開,同時一道銀白色的真氣從掌心緩緩飛出,托住了正要跪下來的女帝靈馨。
女帝靈馨跪不下去,漲紅了一張俏臉。她抬頭朝著沈衣雪道:“雪兒,念在你我昔日的情分上,還求你能為我,仙師面前,美言幾句!”
她放下身段,不惜下跪,又總算提及往日情分,沈衣雪一時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