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仁義,一心為天下百姓,想必也是極為受百姓愛戴。”雪暮寒見狀,先是喚了一聲“衣雪”,隨即上前半步,走到女帝靈馨面前,微微躬身為禮,“既然是萬民敬仰,天命所歸,必然是福澤深厚,自有天道護佑,又何須再求長生,畫蛇添足,反而不美。”
這番話一出口,女帝靈馨足足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來。沈衣雪卻是忍不住在心底為自己這個師父豎起大拇指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唉,果然這姜還是老的辣!別看自己這個師父初來人界,不懂人界規矩,這這一番婉拒,卻是讓女帝靈馨,半句也反駁不出。
暮色漸濃,眾人之間的氣氛又有些壓抑沉重,讓這片桃林似乎也跟著陰森了不少。
女帝靈馨久久不語,她不說話,褚揚承,單天鷹以及她所帶來的隨從自然也不敢開口,沈衣雪和雪暮寒則是完全憑著眼神交流。
沈衣雪朝雪暮寒眨了眨眼睛,那意思:“師父,我覺得那焚香有問題。”
雪暮寒點頭,承認。
沈衣雪又朝著女帝靈馨的方向瞟了一眼,微一挑眉,意思是:“需要我再詳細追問下去嗎?”
雪暮寒微微皺眉,卻是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沈衣雪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要追查真相,卻又不愿沈衣雪再與女帝靈馨等人攪在一起。雖然說是前世故人,然而如今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人心早已變化,不復當初。
所以,雪暮寒在猶豫。
沈衣雪也能明白他的猶豫,卻仍舊是朝雪暮寒討好地一笑:“師父,就算陛下她福澤深厚,沒有必要再求長生之術。不過您看看在弟子的份上,陛下又是誠心可鑒,你又怎么忍心拒絕?”
不管是女帝靈馨,還是雪暮寒都沒有想到最后沈衣雪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時間都愣住了,雪暮寒的眉頭都擰出一個深深的“川”字出來,深吸了一口氣,才咬牙問:“衣雪,你想要如何?”
沈衣雪輕輕一笑:“女帝陛下,曾與弟是共過患難的好姐妹,雖為陛下,然也是女子。既然長生之術多此一舉,不如師父賜她一些駐顏丹藥,如何?”
如果不是對自己這個弟子秉性十分了解,雪暮寒幾乎都要懷疑,眼前的女子,根本就是一個慣會溜須拍馬,阿諛奉承之徒,更何況,修者一般都注重自身修煉,接住丹藥外力的都是極少數,就算當真有駐顏丹藥,他也不會煉制!
就算他會,總也不能當場煉制出一顆來吧?就算當場煉制出一顆來,對方肯定要認為他們師徒在敷衍應對,對于丹藥的效果也要懷疑。
所以,雪暮寒一時竟有些猜不透沈衣雪的真正用意了。
沉吟片刻,雪暮寒問:“衣雪,你的意思,是想要親自為女帝陛下煉制駐顏丹藥?”
“還望師父允準。”
沈衣雪嘻嘻一笑,隨即卻又轉向女帝靈馨,道:“聽這位褚國師說,陛下足足奉養了十幾位國師,想必是臥虎藏龍,能夠煉制駐顏丹藥也不為奇。不知民女這小小心意,陛下可能瞧得上眼?”
駐顏丹藥,對于普通人來說難得,然而對于修者來說,修煉到了一定程度,都能夠保持容顏,根本就不需要可以服用駐顏丹藥來刻意維持,用處并不是那么大。
不過對于普通人,尤其是女子來說,卻又是十分珍貴了。
至于方子,在玉簡的記錄當中尋一尋,總比一般的方士煉制出來的效用要好上許多。
煉制一顆駐顏丹藥,一來是沈衣雪并非草木,又孰能當真無情?就算是看在往日與靈馨的情分上,一顆駐顏丹也不為過。
既能成全靈馨的愛美之心,也不至于當真影響到她的氣運福祉。
另一個原因就是沈衣雪想要借機打聽一下,女帝靈馨奉養的那些國師們的情況,然后再打聽起褚揚承來,也就沒有那么突兀了。
褚揚承太過可疑,誰知道他留在女帝靈馨身邊的真實目的是什么?
如果當真如粉蝶兒所言,是褚揚承一掌將他推入了極樂間,那么這褚揚承與極樂間,以及極樂間背后的天機門之間,怕也是關系匪淺!
曾經的靈馨,如今的女帝,雖不似當初那般單純,然而沈衣雪終究是做不到袖手旁觀。
所以,自然也就要找個借口,留在女帝靈馨身邊一段時間。
靈馨含笑揚起手掌,嗔道:“你可真是越來越頑皮了,這也拿來玩笑!不過話說回來,雪兒,”
她頓了一頓,臉上的笑容瞬間隱沒:“除了你,我還真不知道能夠全心全意地信任誰!”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女帝靈馨的神色間滿了掩不住的疲憊和失落,也可知她這些年,雖然表面風光無限,而實際上卻始終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怕是連睡覺都是睜著一只眼睛的。
然而就是這樣一句肺腑之言,卻也不得不壓低了聲音,怕被單天鷹,褚揚承以及那些隨從聽到了會多心。
沈衣雪也有些感慨,反手回握住她的手指,入手卻是一片冰涼。
兩個人一時都陷入沉默當中,雪暮寒沉思片刻,突然開口:“衣雪?”
沈衣雪的心里,突然又有了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不過她已經當著靈馨的面,承認了拜雪暮寒為師的事,此刻雪暮寒要擺師父的架子,她還真是無可奈何。
因此也只要轉過身去,恭敬地朝著雪暮寒道:“師父有何吩咐?”
雪暮寒道:“你愿意成全與昔日舊友之間的情意,為師自也不會阻攔。不過既然你提到了駐顏丹藥,還是有幾句話要叮囑于你。”
沈衣雪在心里暗暗翻了個白眼,心道自己這個師父何時竟也懂得煉制丹藥的事情了,竟然還要叮囑自己?
然而當著女帝靈馨和單天鷹,褚揚承等人的面,她卻也不好反駁,更不好忤逆雪暮寒的意思,因此只好繼續恭敬到:“弟子洗耳恭聽。”
然而雪暮寒卻并未立刻開口,反而是朝著女帝靈馨微微一拱手,又遞給沈衣雪一個眼神,轉身竟是向著準提峰的方向走去。
那意思,自然是要回避女帝靈馨等人,單獨與沈衣雪交談。
師父要叮囑弟子,外人自然是不好阻攔,更不好多說什么,就連女帝靈馨,也只能是微微頷首,并且禮貌性地一笑:“仙師請便。”
沈衣雪也只能在心里暗暗翻白眼,表面上卻不敢顯露絲毫情緒,急忙小碎步追上雪暮寒:“師父”
雪暮寒也就走出了十來步就停了下來,沈衣雪追得急,險些一頭撞了上去,嚇得她急忙頓住腳步,不滿地抬頭望向雪暮寒。
好在此刻沈衣雪是背對著靈馨等人,他們也就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否則怕是要震驚得眼珠子都掉出來。
一個弟子,怎么可以對自己的師父不滿地翻白眼,簡直就是大不敬!
雪暮寒轉過神來,卻是再次成了面朝著靈馨等人的方向,因此還是一副清冷出塵的淡然神情,看著沈衣雪,微微沉下臉來:“如此毛躁,竟是將師父平日的叮囑,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么?”
沈衣雪一邊朝著雪暮寒齜牙咧嘴,一邊恭聲應道:“是,弟子知錯。”
同時在心里想著,當著靈馨等人的面,暫時就讓雪暮寒過一把做師父的癮,待事情了解,她再想法子找補回來。
雪暮寒見她神情與語氣天差地遠,模樣說不出的滑稽,竟是有些忍俊不禁,卻又礙于靈馨等人就在十幾步之外的地方,有什么細微表情也都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也就只好強繃著臉,裝模作樣教訓道:“知錯能改,方能善莫大焉,你可知道?”
沈衣雪心中狂翻白眼,可也只好乖乖低頭聽訓。
雪暮寒,方才是借機那師父的身份來教訓她,此刻更是暗戳戳地說她只會“犯錯”,然后“知錯”,卻不“改錯”!
沈衣雪低著頭又聽這雪暮寒“訓斥”了她半晌,終于是忍不住道:“師父,天色已晚,還是莫要讓女帝陛下就等了吧。”
她本以為,只要抬出女帝靈馨來,雪暮寒怎么也要給三分面子,卻不料雪暮寒臉色一沉:“既然是來尋仙求藥,自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你以為誰多像你這樣,毛毛躁躁,總也沒個定性?”
這話直接就堵了靈馨為沈衣雪求情的路,沈衣雪只要又聽了雪暮寒幾句嘮叨,然后種蒜是進入了正題。
雪暮寒道:“你想要為女帝陛下親自煉制駐顏丹藥,以全你們昔日的姐妹情誼,為師并不反對。只是,實在是沒有必要離開長嶺。”
他神色愈發嚴肅正經,卻也讓沈衣雪忍笑忍得愈發辛苦,以至于他不得不中途停頓了一下:“衣雪,靜心!”
沈衣雪:“是,師父。”
雪暮寒這才繼續一本正經地道:“一準提峰為中心,長嶺四周的天地靈氣,遠比其他地域更高。所以在此地煉制丹藥,可以更為充沛地吸收天地靈犀,煉制出來的丹藥,效果才能更佳。”
沈衣雪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雪暮寒的意思:“所以師父的意思,是讓衣雪就在此地,為女帝陛下煉制駐顏丹藥?可是…”
她猶豫地環視了一下四周:“此處一無丹爐,二無藥材,如何煉制?”
雪暮寒這才朝著靈馨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提高了聲音,卻仍舊是一副責備的語氣:“衣雪,你太小看女帝陛下的誠心和毅力了,也小看了女帝陛下身邊臣下的能力。”
“既然能夠享受女帝陛下的供奉,這位褚國師想必也是有些手段的,丹爐的事情,可以交托給他去辦。”雪暮寒緩緩道,“而尋找各種藥材的事情,更是可以完全依賴那位單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