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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七點二十一分,孫立恩從昏昏沉沉的睡眠中醒了過來。今天他倒是沒吃安眠藥——翻身這事兒實在是太累人了。

  久違的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上各處傳來的酸痛感,孫立恩站起身來先做了一套拉伸動作。然后摸出手機,開始查看今天的云鶴市衛健委通報。

  根據半小時前的通報,云鶴市昨日新增確診患者80例,新增死亡病例18例,新增出院病例2例。

  這個數據比起昨天通報的新增46例要多了一倍多。可25號時,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致死率約在7左右,而到了今天,死亡率卻開始上升到了接近9的水平。

  這個情況很不對勁。非常的不對勁。

  以往醫生們面對一種陌生傳染病的時候,患者的死亡率肯定是居高不下的。在確診人數能夠被完全掌握之前,死亡的患者總是比那些感染但未確診的患者更容易被識別出來。

  可是確診人數上升了一倍多,患者的死亡率不但沒有平穩下來反而進一步上升…這很不尋常。

  有兩個原因夠解釋目前的這個情況。一個原因是這種傳染病的致死結果還沒有徹底展現出來,它需要更多的時間才能對患者造成殺傷。另一個原因則更讓人不寒而栗——新型冠狀病毒的傳染性可能比之前最嚴肅的估計更為嚴重。總致死率并沒有特別的變化,只是因為確診的感染人數增幅有限,所以才導致了這種數據失真。

  孫立恩沉默了一會,然后想到了第三個導致死亡率快速上升的原因。

  醫療擠兌。

  大量的患者和疑似患者已經沖垮了云鶴幾乎所有的醫院。醫療資源空前匱乏,幾乎所有的醫護人員,不管外科內科都押在了第一線上。可現有的醫療資源依舊不夠。

  如果說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是一種具有自限性的疾病,那醫療資源不足所帶來的死亡率快速攀升就很容易理解了——撐過一定時間后,病毒總是會被人體免疫系統所產生的抗體所中和掉。但這個“撐過一定時間”,卻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

  沒有醫生們幫忙,光憑自己“撐過去”,對很多有基礎病的中老年人而言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任務。就算在最嚴重的結果出現前,他們被收治進了醫院。但長期的低血氧癥對身體造成的損傷也已經成了既成事實。后續的對癥治療也會顯得困難重重且效果不佳。

  光以北五區的經驗來看,危重癥患者的死亡率已經達到了接近30以上。重癥患者死亡率至少也在15左右。這兩個數據還隨時有可能進一步上升——畢竟出現了好轉跡象的患者目前只有兩人而已。

  現在全國都在支援云鶴,但支援的力度仍然有些不夠。孫立恩無奈的嘆了口氣,現在的云鶴床位不夠是基本操作。不光床位不夠,剛剛看手機里的工作群后孫立恩才發現,傳染病院的氧氣都快不夠了。

  云鶴市傳染病院是一家高級別的專科醫院。醫院內部采取了中心供氧的方式為病房提供氧氣——氧氣從醫用制氧公司運輸到醫院內的中心氧站,隨后通過中心氧站加壓分流,通過預設的管道再向每一個病房提供氧氣。

  但問題是,從設計之初,醫院就沒有考慮過同時以最大流量為所有病房的每一個氧氣接口提供氧氣。而現在被收入云鶴市傳染病院的所有病人,都需要吸氧。

  昨天晚上負責夜班的李承平在值班群里反復詢問了供氧的問題,在后勤部的工作人員表示“氧氣管道氣壓低不是故障,無法排除”的答復后,無奈的開始要求組里的醫生們去搬運氧氣瓶。

  孫立恩所在的第四組有一百多醫務工作人員,其中女性占到了接近七成的比例。除了幾位科主任是男性,其他的副主任和主治醫師中都以女性為主。一個鋼制的15升醫用氧氣罐重量大約21公斤重,而如果是更加常用的,差不多一人高的40升大號醫用氧氣罐,一個就有55公斤重。

  這個重量,讓那些手上力氣大的嚇人,一個個仿佛小炸彈一樣渾身是勁的女護士們去干當然不是不行。但…男醫生們哪里舍得讓那些小姑娘干這個?平時在紅區里,忙到腳不沾地的是她們,和病人接觸最多的是她們,就連入倉穿防護服,她們付出的代價也遠比男醫生們要大得多。

  這兩天時間里,好多留著長頭發的女醫生和護士們,都被帶著去理發。護士長們用最簡單粗暴的手法,剪去了她們珍愛的長發。

  剪頭發這檔子事情其實還是出于無奈。很多內科和外科的護士平時工作中并沒有留短發的要求。只有手術室的護士和傳染病科的護士們,才會要求留短發。

  長發雖然漂亮,但卻很容易在脫下防護服時被污染。而由于北五區無法提供“緩沖區—消毒沖洗區”的配置,因此所有人都需要提前用一次性手術帽包裹住自己的頭部,然后才能穿上防護服。

  留了長發的護士們無法用統一尺寸的一次性手術帽包裹住自己的頭部,所以…必須剪掉頭發。

  剪頭發的時候,這些當初報名時一點猶豫都沒有的姑娘們好多都哭了起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是這些正當妙齡的小姑娘們?可是哭歸哭,舍不得歸舍不得,幾十個護士們卻沒有一個人試圖討價還價甚至拒絕剪發。大家最多就之后偶爾嘟囔兩句,“要是知道要剪頭發,還不如在寧遠剪好了再來。”

  護士長們在聽到這種發言之后大多佯裝生氣的反問一句“嫌我剪頭發的技術不好,要不你自己來?”不過最多也就是佯裝生氣說上兩句而已。對于那些“自己確實剪的不好”的同事,護士長們也心里很過意不去。

  于是,第四組駐地的酒店走廊里,那些剪了頭發的護士門口,偶爾能夠發現一兩塊包裝好的巧克力。

  微小的幸運在酒店里悄然發生著,護士們互相戴著口罩湊在一起的時候,經常會互相擠擠眼睛,然后比劃出幾根手指——這是大家在互相通報今天收到了幾塊巧克力的“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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