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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5章 分人參果嘍

  季銘跟初晴一塊兒去了幾趟商場、宜家,布置新家還是一件挺讓人愉悅的事情。尤其是當兩個人都不太固執的時候,不會為了選擇一體式或者組合式的大燈而吵得沸反盈天——據說裝修和旅游,是檢驗情侶關系的最佳途徑。

  他們倆應該是通過了檢驗。

  當初晴選中了一個什么玩意的時候,季銘的回應通常是這樣的:

  “哇,這個不錯啊。”

  “挺有意思的,設計好棒。”

  “你怎么找到的,我感覺很不錯哎。”

  “好合適哦。”

  天生捧哏料子,莫得辦法。

  季銘有時候也會選中一些東西,比如有一個實木高腳圓凳,放在小吧臺前面的話,應該會很不錯——雖然他們倆其實都不怎么喝酒,但家里還是有一個小吧臺,放在那兒,喝點茶也不錯啊。廣式功夫茶固然悠閑,但吧臺式清茶一杯,也挺有意境的。

  “對啊,不知道是什么料子。”

  初晴略有點嫌貴,不過瞅著季銘興致勃勃地描述著坐在上面喝茶的愜意模樣,連冬天午后的陽光,把吊蘭和蘆薈照的通透可愛,一爐清水汩汩沸騰,把銀針,或者毛尖沖的滾成在波濤里競逐的綠色游魚…都描述的仿佛就在眼前。

  好像,是不錯啊?

  “那就買?”

  “買!”

  初晴看著他摩拳擦掌要自己動手搬下來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別砸著你,喊人就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剪輯室,都是這么陰暗,可能是因為需要時刻來模仿影院的樣子,一直看自己剪出來的片段,是不是能夠在大熒幕體現出導演的意圖。

  “你看著輕松多了。”

  “是么?”季銘笑了一下,看了一眼愛麗絲,還有她合作依舊的法國籍剪輯師:“你們倆倒是看起來相當憔悴,噢,真是讓人欽佩你們認真的工作態度。”

  法國剪輯師,簡稱法剪吧,法剪有一個中年法國人標準的地中海頭,以及微胖的身材,當然,這個微胖和男孩子交女朋友時說的“微胖”,不是一個概念,這是真正微胖,大概接近180斤了,身高180公分。

  “聽聽,這就是資本家。”

  “哦,您來中國之后,學了不少新詞兒。”

  法剪聳聳肩膀:“這可不算新詞,最近幾年法國人提資本家也提的很多,老馬還是歐洲人呢。”

  老馬…

  “算了,咱們打算去威尼斯,又不是柏林,不用這么努力研究政治。”

  一記對柏林電影節的辛辣嘲諷——今年的柏林,華語電影大放光彩,《地久天長》一口氣拿下影帝影后,將中國為數不多的三大獲獎演員一下子增加了兩位。可是,金熊獎歸于《同義詞》,一部很歐洲的電影,以色列的年輕人逃離故土,來到夢想中的法國重生…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對現實法國的嘲諷。

  聊了幾句閑話,還是要努力開始工作。

  愛麗絲的動作其實是挺快的,唰唰的,就剪了好幾個大片段出來——她是圍繞重點劇情先剪出來,然后再行程整個電影的。跟文晏不太一樣,文晏喜歡根據主線剪,剪出長長的一條來,然后在它身上修剪、雕塑。

  季銘靜下心把這幾個大片段都看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

  “怎么樣?”

  “非常,非常適合。”

  用“適合”來描述,顯然比“非常棒”“非常好”更有說服力,愛麗絲也明顯因為這個評價松了一口氣——倒不是她非常在意季銘的評價,而是如果他們倆對于剪輯風格有巨大的爭議,那接下來的工作就非常困難了,沒有誰會輕易讓步。

  季銘在這一刻,才最終確認,他選擇愛麗絲·洛瓦赫,這位意大利女導演,可能是《默》最大的幸運之一。

  愛麗絲當過7年的紀錄片導演,在她的鏡頭語言里,紀錄片似的真實,和建基于她個人生活經驗的浪漫和奇想,被特別好地結合起來了,有人叫它自然主義,也有人說這是新現實主義——不管叫什么,但這兩點體現在《默》中,就讓這些片段,既有真實存在的質感,也有高于現實的朦朧美,兩者之間存在微妙的沖突,觀影者在整個觀賞過程中,相信都會被這種沖突縈繞。

  它絕不是那種會讓人認為電影不協調的沖突,而是類似一道牛腩燉苦瓜,苦里回甘,甘里帶苦,但一切味道都統一在這道菜里,那就是那樣,本該那樣。

  “我認為這種微妙的沖突感是這部電影最重要的氣質。”

  季銘甚至不需要說的更多,愛麗絲是導演,她完全知道這一沖突感來自哪里——楊鳴盡其所能地完美化他的想象世界,他的烏托邦。但理智和他的現實處境,都在不斷地挑戰這種虛假,完全健康有力的身軀、定格的數碼鐘、肖睿的存在、五年前的宣傳單、消失的演員、變化的觀眾…

  他竭力地忽視這些虛假,從而延續這個想象世界——但是他追求舞蹈藝術的突破,他對《寂靜湖》的極致演繹,又都來源于他的真實執念和藝術理解。

  這種真真和假假,刻意忽略和本性執著交織在一起,就帶來了揮之不去的沖突感。

  不論是愛麗絲,還是季銘,都沒想讓觀眾舒心地看完電影。

  “恭喜你們,看來你們達成了最重要的一致。”法剪聳了聳肩膀:“不然到時候我完全不知道應該聽頂頭上司的,還是大Boss的。”

  “毫無疑問你應該聽Boss的,因為Boss給你錢。”愛麗絲心里涌起一股感激來,她知道季銘做了極大的克制,作為劇本的創作者、主演,他對于電影顯然有一個特別完整的想象,但無論在拍攝中,還是現在,季銘都沒有意圖要把那個想象強加給愛麗絲。

  和諧一致的工作環境,并沒有讓季銘少掉幾根頭發,在剪輯室里頭斷斷續續地忙了兩周。

  這中間,徐錚、寧昊、黃壘、樓燁、刁一男,都或者三三倆倆,或者單人獨騎跑來看過,也是慣例,一方面看看同行的創作,一方面也可以做第一批觀眾,畢竟都是導演,不需要等到完整的作品出來,就能夠看出很多東西。

  季銘和愛麗絲,倒是過了一遍中國這些中堅導演們的思想方式。

  兩周出關后,季銘再度和《末代皇帝》劇組匯合,前往滬上參加第十二屆中國藝術節——這是國家藝術節日,很盛大,主管部門的頭頭都會出席,人藝也是當個大事兒來安排的。

  文華獎,就在閉幕式上頒發。

  “你擔心有人認為《默》和《黑天鵝》類似么?一樣的虛假、真實,一樣的追求舞蹈的藝術境界。”黃壘也受邀參與,作為黑鎮戲劇節的創始人,他還是相當愿意參與這些藝術盛事的,找了個空閑時間,抓住季銘聊《默》,他是跟徐錚、桃紅一塊去的,那天也沒機會聊太多。

  季銘想了想:“蹭一下熱度,對票房有好處吧。”

  “…”黃三石眨眨眼睛,想破腦袋也沒有想到這個回答:“你,真是怪不得《遇仙降》能拿15個億,有你這么盯死了票房的,不火都難啊。”

  “哈哈。”

  黃老師文青病犯了。

  季銘想了想:“其實我不太擔心,當初我就跟您說過,這兩者帶有舞蹈、幻想,甚至懸疑的因素,一定會被放在一起看。但是如果兩部電影都去看過的話,肯定會知道,它們的內核是完全不同——《黑天鵝》講的是,一個體驗派舞者,在攀登藝術高峰的過程中,最難熬的那一段。而《默》探討的是一個行為受限群體的思維可能性,它可以是一個舞者,也可以是個歌者、畫家,當然藝術家的想象力更為玄奇一些,不考慮這個,甚至他也可以是個建筑工人、教師…”

  “所以你們的內核要高于《黑天鵝》?”

  這是個外行話,黃壘似笑非笑的死樣,也不是再說正經的。

  電影是最沒有大小之分的,國內有時候一撮人會說宏大敘事比小情小愛要高,但單純從藝術角度來說,大和小是沒有區別的。

  “到時候得第一時間去看,不然老掛著,有看片會么?”

  “估計有,得看京城文化那邊的安排,我們反正剪完片子就over。”

  黃壘才不信呢,季銘第一部主控的作品,難道真的可能不去管他?無論京城文化怎么跳,到底季銘才是真老板。

  “算了,我就看你管不管。”黃壘把話題丟下:“倒是文華獎,你有沒有信兒的?”

  說起來這個問題,還真是詭異。

  文華獎雖然不能說是分豬肉,但說是分人參果是沒有多大問題的,鎮元大仙的邀請函都得一個一個發出去。所以其實往屆的獎項,會知道的相對比較早,不必真等到最后閉幕式宣布。

  但這一次,季銘還真是不知道有沒有拿獎。

  他就知道《末代皇帝》沒能拿下作品獎——作品上面的獲獎片單,全是有站位有態度的,《末代皇帝》的創作如果圍繞怎么把封建皇帝改造成新時代的人,可能也有的一拼,不過它不是,所以沒拿獎也不出意料。

  可是表演獎,各種消息都語焉不詳。

  話劇領域的文化表演獎,最多不會超過兩個,很可能就是一個,會不會落在季銘手上,在沒有確鑿消息的時候,各方都不敢說——這一次,國話本年度最突出的辛博青沒有競爭力,所以國話人藝中戲,很多人都在給季銘使勁兒,一些入圍的老前輩當然也有自己的渠道和關系,總體來說不如季銘鋒利的。

  “其實拿獎不拿獎,我也不是特別執著。這次來參加中國藝術節,主要還是希望給長安人民,給全國各族人民,老百姓們展示過去一年我們在文藝戰線上的作為和奉獻。”

  “…領獎感言都準備好了?”

  咳,還真是從感言里拉了一句出來,人艱不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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