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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漢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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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平路,距濟南不過兩百余里,發生在整個山東兩道的這場風暴,同樣也影響到了這里,一群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山匪試圖占據路治所在的須城縣城,卻被嚴陣以待的守軍所擊退,不過他們也沒有余力追擊,只能據城自保,在收到以宋人名義發來的檄文之后,他們既沒有馬上認下,也沒有當場拒絕,雙方像是有某種默契一般地互不干涉對方的行事,直到某一天被打破。↑小說,

  事情是從夾在兩者之間泰安州長清縣開始的,這個縣在元人的統治之前,曾經一半屬于濟南府,而另一小半屬于東平府,這個小半當中,就出過一個在北方來說了不得的大人物,蒙古人初入中原時所封的漢人幾個世侯,所謂的七萬戶之一的嚴實。

  他當時的封號是東平路行軍萬戶,被約為世襲,因此,又被稱為東平嚴氏,李璮之亂后,忽必烈削諸漢將兵權,做為其中之一的嚴家也無法幸免。當然由于他們表現出來的忠心,解除兵權之后的嚴氏,依然在山東各路擔當著許多要職,除了濟南路總管嚴忠祜,東平路的總管,為嚴實的第六子,嚴忠裕所領,當初之所以能保著縣城不失,靠的就是嚴家自家蓄養的家丁,這些人幾乎全都是上過陣、見過血的老卒,素質之高,遠遠超過了普通駐軍。

  不僅如此,為了籠攏嚴家,東平路達魯花赤這個本應由蒙古人或是色目人擔任的職務,是由嚴忠裕本人兼任的,頗有些類似后世清人的抬旗制度,因此,劉禹才會將他們說成是鐵桿漢桿,屬于堅決要打倒,并做為典型樹立起來的反面榜樣。

  嚴家的根就在長清,已經死了二十六年,被元人封公厚葬的嚴實墓,位于他當年起兵時的青峰山下一個名為鵲里的小鎮,為他守墓的都是嚴氏留在這里的親族,而附近的族田,則租種給了當地百姓,與元人的苛政不同,嚴氏在這里實施的是輕租薄賦的政策,兩相對比之下,自然會收獲不少的感激,放到后世沒準還能得到一個開明士紳之類的評價。

  只可惜,劉禹不是來搞減租減息的,小小的長清縣城自然沒有東平路那般頑抗,在如紅潮一般的大軍進入縣境時,就打開了城門,連冠服都不曾更換的當地知縣帶著屬吏和本地縉紳恭恭敬敬地跪在城門邊上,一付任人宰割的模樣。

  “嚴實葬于何處?”既然他們不愿意站著,劉禹也不勉強,直接點了那個知縣的人,讓他帶著自己過去。

  許是見到一個文官領著兵,并不是傳聞中殺人如麻的女魔頭,知縣沒有之前那么害怕,當下就帶著他們去了城外,一邊走一邊向他做著介紹:“嚴公山靈距此不遠,歷任縣治多有照拂,下官等亦是不敢稍有懈怠,府中有定例,每逢忌日,俱有人往祭......”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青峰山腳下的嚴氏祖墓,這片墓區占地極大,到處遍植蒼松翠柏,寬闊的甬道由平整的青石鋪成,道旁的入口處立著一塊高出大半個人身的石碑,石上篆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劉禹也不下馬就這么駐足而觀。

  “這是遺山先生所書,前頭的墓志銘也是他的親筆。”知縣見他顯得十分無禮,不由得心中忐忑,趕緊上前介紹。

  對于他嘴里的什么先生,劉禹毫無興趣,碑文的抬頭上寫著《東平行臺嚴公神道碑》幾個字,這就說明正主兒沒錯,又不是欣賞古跡,他才懶得去前頭看,將手一揮:“掘了它!”

  “是。”身后的軍士們高呼一聲,一齊涌了進去,無論是帶他們前來的知縣還是當地的守墓者都吃了一驚,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打的是這么個主意,知縣當即跪倒在他的馬前,連連叩首不已。

  “大人,使不得啊,嚴公身前不尚奢華,死后陪葬甚少,里頭只有棺木一尊,值不得什么,大人若是有意,開個數目出來,我等定會設法,讓你滿意。”

  “對,對,嚴家對大人的所求,無有不遵,還望手下留情。”那些守墓的多半都是嚴氏的家仆,看上去還是跟了許多年的,十多個人跟在知縣后頭,向他跪下,劉禹卻沒有絲毫動容。

  “本官不記得生過你們這么大的兒子。”他手中的馬鞭指向前方:“錢帛非吾所愿,只有此人才值得他們走上一趟。”

  就在這些人震驚不已的眼神中,他正色說道:“嚴實,先叛金、再叛宋,三姓家奴,毫無廉恥,其人當明正典型,其族當深恭自省,按律,籍其家,除首惡外,子孫流三千里,永不述用。”

  知縣跌倒在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看上去,人家還是嚴格依照法律來的,此人的確有過短暫的歸宋經歷,可是不管怎么說,掘棺戮尸都是極為嚴重的侮辱行為,不光嚴氏無法接受,他這個當地父母也是一樣,誰知道宋人能呆上多久,等到元人打回來,豈不是連他一樣會被追究。

  “嚴氏親族在籍者,你心里有數吧?”劉禹的話如同利箭一樣,將他的心剖開,這個意思再也明顯不過了,要么站隊,要么......就同嚴氏去做伴。

  “下官......遵命。”知縣咬著牙關擠出這幾個字,死道友不死貧道,他又不是什么心志堅毅之人,元人的威脅還是個未知數,這些連尸體都不放過的宋人,才是當務之急,他也有自己的親族。

  有了識途老馬帶路,事情變得簡單了許多,居于長清縣境內的嚴氏一族被連根拔起,有仕元經歷的直接打入監牢,其他的人全都解送沿海一帶。等到做完這一切,再回到墓地前,知縣發現這里已經變了模樣,那面高大的石碑被人推倒在地,篆刻在上面的文字已經蕩然無存,被抹平的那一面重新刻上了幾個字。

  “漢奸及其子孫,不得居于漢土!”

  幾個老石匠戰戰兢兢地將字刻完,生怕這些人有所不滿,頭也不敢抬地趴在地上,劉禹掃了一眼,沒有什么錯字,抬抬手:“將嚴實押往濟南府,豎起此碑,以儆世人。”

  幾個軍士把挖出來的尸骸放到推車上,在他們的一旁,被繩子串成一長串的嚴氏族人已經上了路,里面從襁褓幼兒到白發老朽一應俱全,墻倒眾人推,首先沖進他們家,指認出這些人的,就是被他們以為廣施恩澤的鄉親,此刻看著那具早已認不出形狀的骸骨,沒有人再去回憶此人曾經給他們帶來的榮耀,反而避之唯恐不及。

  長清的事情一結束,劉禹就帶著人連夜趕往了東平路,他們的動作不可謂不快,不過趕到城下時,城門早已經關閉,很顯然,這些人已經得到了消息。

  元人的旗幟飄揚在上空,城頭上一片白幡,每個守軍都頭扎白巾,身披孝帶,擺出了一付死戰到底的模樣,劉禹拿著千里鏡看了看,冷笑了一聲:“吾嘗聞嚴氏之死,遠近悲悼,野哭巷祭,旬月不已,不知可有此事?”

  站在他馬前的長清知縣不防問得是自己,愣了一會兒答道:“方生變亂之時,嚴公束兵甲、止枉殺、濟災民,東平境內猶為如此,故此,百姓心有所向,也未可知。”

  “原來如此,如今我等戮了他們的恩公,豈不是不死不休之勢?”劉禹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依你所見,若是派人入城勸降,他們可會動心?”

  知縣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又實在避不過,不得已咬下應下:“下官愿走上一趟。”

  東平城并不是什么堅城,自從四十年前為嚴實所據,一直算得上安寧,包括十多年前近在咫尺的李璮變亂,都不曾影響到他們的生計,嚴氏為了招攬士子,又廣修學宮,在這種情況下,城防之類的自然沒有多大改善,不過城池就是城池,一旦守軍心志堅毅,同樣要拿人命去填。

  只是這么粗粗一看,劉禹就明白這些人完全是在逞一時之勇,稀疏的城頭上連人都不曾站滿,看守軍的裝束也知道其中多半都是家丁,手里拿著五花八門的武器,竟然以長棍居多,元人的鐵禁,哪怕是嚴氏這種鐵桿支持者一樣要遵從,因此哪怕城里頭還有數萬百姓,他也絲毫不懼,十戶一把菜刀,能拿來守城么?

  不過為了給予對方足夠的壓力,在派遣那個知縣入城的同時,他的手下也開始了攻城前的準備工作,城外的百姓被征集起來,大量的木材被砍伐做成各種器具,在武力的威脅下,這些受過嚴氏大恩的百姓并沒有太多選擇,更沒有哪個會為了那些所謂的恩情,枉自丟掉性命。

  這一切都是在守軍的眼皮子底下做的,劉禹就是為了做給他們看,看看他們究竟敢不敢將箭矢指向自己的鄉親,究竟有多大的決心,為了一家一姓之人陪上整個城池?

  東平路總管府全身孝衣的嚴忠裕一臉鐵青地看著這位老家的父母官,手指顫抖地按在刀柄上,看得對方顫抖不已,就連話都說得不利索了。

  “他們事先毫無征兆,等到了城下,下官們已經舉止無措,不得已開門納降,誰知道他們是沖著嚴公之墓去的,下官與鄉紳們苦苦相勸,無奈其人不許,還說我等是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不但不聽,反而變本加利,嚴公靈柩未能保住,就連嚴氏一族也盡數被捉拿,看樣子是押往濟南去的。”

  “氣煞我也!”嚴忠裕一把將佩刀抽出,嚇得知縣跌坐地上,刀光匹練般地閃過,擦著他的身體落下,將一張上好的花梨木凳子劈成了兩半,“咕嚕咕嚕”地滾作一地。

  “六哥兒,此人不過一個傳話的,你殺了他也是無用。”邊上一個文士作勢拉了他一把。

  嚴忠裕恨恨地提刀大呼:“剖棺戮尸,嚴氏與他不共戴天!”

  堂上以文人居多,這些人都來自于嚴氏新設府學,當年嚴實得勢之后,為了鞏固家庭的統治,刻意交好文士,又兼之境內安靖,吸引了許多金人的遺民前往,一時間東平府學之名響徹北地,這其中大部分人,都成為了中統、至元、大德年間的所謂名臣,拉住他的這個文士就是其中之一。

  “受益先生,嚴某方寸已亂,還望有以教我。”嚴忠裕發泄了幾句,對著城下的數萬大軍,也是毫無辦法,不得已只能去請教他們最敬重的這些文人。

  “這完全沒有道理啊。”被他稱為先生的李謙拿著那封近似檄文般的書信搖搖頭:“我等雖未明著歸附,卻也不曾壞了他們的事,何故突然以此為借口,兵犯東平路?”

  “子靖,你怎么看?”

  另一個文士拿過來瞅瞅,同樣大惑不解:“名教罪人、鐵桿漢奸?這是在說我等么。”

  “漢奸?何謂漢奸。”

  “居漢土,忘卻祖宗之姓,反就胡虜之名,害漢民,奉承腥羶之氣,驅馳氈裘之長,卑躬屈膝,奴顏媚骨,是為漢奸。”李謙素有急才,只看了一遍,就能將整篇文章都背下來,何況這等檄文,本就朗朗上口,他讀得痛快,一干文士聽得卻是十分尷尬。

  宋室南渡之后,他們這些被金人征服的地區,當然不可能再以宋人自居,于是,便依從被石敬塘割給遼人的燕云之地故稱,變成了漢人這個稱呼,“漢奸”這個詞,就是劉禹為他們量身打造的一頂帽子,后世有人為張弘范辯稱,他又沒做過宋人的官,哪里稱得上漢奸?其實正是因為他不是宋人,才應該稱為漢奸,因為人家是漢人。

  在座的這些也都是一樣,夷夏之辯古已有之,然而如同今日這么激烈,還真是少見,現在同五胡亂華的時候有些相似,衣冠南渡,他們這些遺民就成了不倫不類的一類人,并不是府學中所有人都有意為元人出力,其中有許多人學成之后歸隱了山林,這就是另一種抗爭,而他們呢,是主張出仕的,況且元人待他們一向甚厚,慢慢地也就忘了這其中的區別。

  可是,幾曾時,會被人指著鼻子罵成“漢奸”?心下哪里會舒服,文章倒還是其次,宋人兵臨城下,眼見著不肯罷休,他們又要如何應對?元人的大軍還不知道在哪里,東平城里兵馬不多,總數還不到兩千,倉促之下,又不及再行招募,誰會想到,宋人如此行動迅速呢。

  “宋人倒底要我等怎樣?”與李謙齊名,被稱為“東平四杰”的閻復閻子靖一下子問到了點子上。

  “開城,納降。”李謙看了一眼嚴忠裕:“交出嚴氏一族。”

  “那怎么成?”

  眾人大驚失色,交出城池也就算了,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宋人如果能長據此地,遲早會有這么一遭,可是嚴氏是他們的恩人,無論心里怎么想,嘴上也是不肯的,沒等他們想好怎么去交涉,府外響起了震天的軍鼓聲,宋人攻城了!

  嚴忠裕顧不得再商議什么,步履飛快地沖出了府第,以“四杰”為首的眾士子各自對視了一個眼神,都明白這一回怕是躲不過去了,然而宋人要求的只是嚴氏,有必要陪上整個城池的百姓嗎?

  他們的猶豫不決,并沒有阻止宋人的攻城速度,舉世皆聞宋人善守不善攻,然而劉禹手中的這支隊伍,全數都是之前的山東漢軍,他們不光有攻城經驗,還從元人那里學到了更多,比如眼前這種打法,驅本地之民去填壕溝,劉禹是做不出來的,可是并不妨礙他的手下去做。

  隨著齊寶柱的一聲令下,數萬百姓抱著沙土、磚石、甚至是門板,在宋人大軍的監視下跑向了東平城,一邊向冬季干涸的護城河里扔下東西,一邊竭力向城上大喊,以希望他們不要朝下邊放箭。

  都是本鄉本土的鄉親,抬頭不見低頭見,為數不多的漢軍守軍立時就放下了弓箭,這樣的情勢下,守城的千戶也無法逼他們硬來,否則很可能會釀成兵變,就是他本人,看著城外整整齊齊的宋人軍陣,還有豎立在軍陣前面的那些高大器具,腿肚子都打著轉,這可不是什么山賊土匪,哪還有半點心志?

  “為何不放箭?”嚴忠裕飛馬趕到城頭,一看之下氣得差點沒有一頭栽倒,城外那條不怎么寬敞的護城河,好歹也能給攻城者造成一些不便,比如說器具什么的想要推到城下,就得付出不小的傷亡,可如今眼看著被一點點地填平,這仗還要怎么打?

  “放不得啊,他們都是治下百姓,此箭一放,嚴公好容易積攢的名氣,可就全都沒了!”

  千戶的話讓他氣悶難當,嚴氏立足靠的就是收買人心,興辦教育、保境安民、賑濟百姓無不是為此目的,眼下如果為了守城,而射殺這些百姓,無論最后結果如何,他們都不可能再相信嚴氏。

  就在這種兩難之中,城外的壕溝和護城河很快被填平,劉禹看了身旁的齊寶柱一眼,后者趕緊解釋了一句:“撫帥看著末將,半個時辰之內拿不下城池,愿伏軍法。”

  順著百姓填出來的通道,全數換了新裝的忠武軍將士推著高大的樓車、蒙車、云梯等事物,從四下里同時向前推進,在劉禹的鏡頭里,城頭上的守軍經過之前的打擊,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斗志,宋軍進入射程之后,從城頭下打出來的箭矢、石彈也是稀稀拉拉,他心里明白,齊寶柱的保證還是打了埋伏的,這哪用得著半個時辰那么久。

  果不其然,僅僅一輪攻擊,城頭上就響起了歡呼聲,被突破的地段越來越多,結果的懸念已經蕩然無存,他放下千里鏡,將一本名冊扔給了齊寶柱:“進城之后,這上面的人一個都不要放過,嚴家還是用老辦法。”

  齊寶柱收起冊子,所謂的老辦法,就是讓百姓去打頭陣,這不是攻城,他們當然不會推脫,這里才是嚴氏的老巢,經營了超過五十年,其中的積蓄可想而知,而他的目標,除了嚴家,還有更重要的,那些依附于嚴家的讀書人。

  就在這時,他的軍陣前同樣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劉禹定晴一看,遠處的城門被人從里頭推開,城頭上元人的旗幟也飄飄蕩蕩地落了下來,東平城,陷落了。“”,看最新最全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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