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侯府今年的端午節,不曾好好過,因為節日一過,就是秦平的婚禮了。
婚禮當日,從一大早開始,永嘉侯府上下就忙碌起來。秦家三房的所有成員,除去還是個奶娃娃的莊哥兒由奶娘帶著留在房間里睡大覺,其余人都打扮一新,聚集在一處,各司其職。
秦平是新郎官,只要聽從擺布就好,還有弟弟秦安、幾位師兄弟與京中的好友親朋們來與他說笑做伴。
秦柏身為新公公,也可以安心在書房里消磨些時候,等宴席開始就得出現撐場面了。
牛氏是新婆婆,本該是最忙碌的一個,但由于小兒媳和大孫女兒都挺能干,手下的丫頭嬤嬤們也很機靈,她只需要負責攬總——其實就是時不時問上幾句,并不用具體管事——因此倒還算清閑。
小馮氏前前后后到處轉,最后視察一遍所有婚禮場所、人員和物品是否備齊,想到一會兒還要負責招待女客,心里有些忐忑,幸好長房的姚氏和閔氏很快就過來幫襯了,才令她稍稍安心些。
秦含真只要盯著廚房和宴席上的人手調配即可,工作都已經熟悉了,倒也不慌不忙,還有閑心跟秦含珠以及早早隨母親過府來的秦簡與秦錦華說笑呢。
全家人分工明確,府中人手又充足,秩序井然,只等吉時了。
要好的親友先上門了,長房自然是早就到了,二房隨后也跟上,此外還有黃家與閔家,都很快有人過來,隔壁的盧家反倒要遲一些。秦幼珍帶著兒子一到,見人來得這么齊,忙把小兒子打發去前頭幫忙跑腿了,自己圍著三嬸牛氏說些賀喜的話,又拉著親友家的女眷閑話家常。雖然她時不時地跟伯娘許氏搭上幾句話,但其實兩人并沒有單獨相處的時候,她也沒給任何人提起自己長子婚事的機會。
許氏言笑如常。她不著急,自己親手養大的侄女兒,她知道秦幼珍是狠不下心來對她的請求置之不理的,心里再不甘不愿,最終也會松口答應。
牛氏這邊熱熱鬧鬧的,秦柏那邊也有了客人,待在宴席場地這邊坐鎮的秦含真看了看天色,覺得差不多了,問豐兒:“前頭該出發去迎親了吧?”豐兒找管事婆子問了,回來稟道:“世子剛剛出發了。”
秦含真點頭:“那就讓廚房的人都準備好吧,該洗的菜可以洗了,該切的也都切好,等新人回來,菜就差不多可以下鍋了,別叫客人們等太久。”想了想,記起一件事,“記得給新娘和陪嫁的人備一份簡單的飯食,面條就挺好的,她們未必有空去吃正經席面。”豐兒應下了,轉身跑去傳話。秦含真回過頭打量了一遍已經一切就緒的喜宴場地,又提醒小丫頭們拿好扇子,準備冰盆,這大熱的天,肯定要提供降溫消暑的設施,否則光憑現扎的喜棚遮陽,也能把客人們熱出個好歹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秦平穿著喜服,在定好的吉時出門迎親,一路順暢,伴當們沒出任何差錯,馬匹都非常溫順乖巧。到了蔡勝男家里,大舅子小舅子們只是循例考驗了他兩關,難度一點兒都不大,沒多加為難就讓他進門接新娘了。雖然自家姐妹從此就要嫁給一個鰥夫,但想想前頭姓魏的那個混蛋,這個鰥夫好歹是位品行正直的人呢。為了自家姐妹未來的幸福著想,他們是不會跟妹/姐夫鬧翻的。
蔡勝男的兄弟如此知情識趣,蔡家其他男性成員又怎會做煞風景的事兒?云陽侯還親自來給族妹送嫁,對秦平態度親切得很呢。其實他們原本就是姻親了,云陽侯的大兒媳婦,要管秦平叫一聲“舅舅”呢,今日這門親事,原也算是親上加親。
蔡勝男辭別了母親和伯娘、嬸娘、嫂子們,抽泣著讓哥哥背著,上了花轎。秦平看著她身著大紅喜服、蓋著繡花蓋頭的身影,有些恍神,好象又看到了當年與關蓉娘成親時候的情形。那一段婚姻是個錯誤,但愿這一段婚姻,他與蔡勝男都能過得幸福吧。
他也是時候,跟過去的執念告別了。
秦平將新娘接回了永嘉侯府,順順利利地拜堂成禮。儐相剛喊完“禮成,送入洞房”,外頭圣旨就來了。皇帝果然還是那么的厚待小舅子一家,內姪成親了,他也不忘要賜下些東西來,太后與太子也都各備了一份禮,珍貴尚在其次,關鍵是這份體面與喜慶。
牛氏歡歡喜喜地留了宮使下來吃喜酒,新郎新娘繼續被送進了洞房,賓客們分開男女入席去了。
今日這場婚禮,正禮循規蹈矩的,宴席卻是意外之喜。賓客們發現,宴上的菜色有好幾樣新奇沒見過的,而且無論是常見的大菜還是新奇的新菜,道道都美味至極,就連最后送上來的糖水與點心,也都叫人吃得停不下嘴來。再看宴席上走動的丫頭婆子小廝們,全都是統一著裝,個個訓練有素,機靈討喜,不但上菜、撤盤、斟酒做得熟練,還知道在客人們覺得炎熱的時候主動替他們打起扇子來。再加上喜棚里頭四處分布的冰盆,涼風習習,襯著園中的景致,真叫人看了都清爽。
大夏天的,眾人竟也不曾熱得大汗淋漓,形容狼狽,反倒是舒舒服服地吃完了喜宴,許多人都暗暗稱奇,稍一打聽,得知今日喜宴是新郎官唯一的女兒、未來肅寧王妃秦三姑娘操辦的,都夸獎不已。
秦含真微笑著謝過眾人的夸獎,又轉過頭操心起繼母蔡勝男在新房里吃過了沒有,休息得可好?陪嫁的丫頭們是否得到了足夠的指引?等得到了確定的回答,她才放下心來。
這種小小年紀就要開始操心家里事務的日子,應該很快就能過去了吧?秦含真心里尋思著,蔡勝男看起來應該也挺會管家的,等三日回門一過,她就立馬把手里的中饋權利丟給繼母算了。她也不擔心蔡勝男會克扣自己什么,倒是正好享幾個月清閑。等到她嫁給了趙陌,估計又要開始操心王府的中饋了。想要休息,也就是這幾個月罷了。
秦平與蔡勝男的婚禮最終熱熱鬧鬧地結束了。賓主盡歡,客人們告辭離去時,還不忘再三夸獎永嘉侯府的美食美酒和招待周到。秦平喝得半醉,早就被送進了新房。秦安也喝得不少,卻還要與堂兄秦仲海、秦叔濤一起恭送客人,回頭一看大堂兄秦伯復已經醉倒在廂房里,隨父親前來的秦遜正跟小廝一塊兒想辦法抬人呢,便忍不住搖頭,心一軟,還是叫了幾個小廝過來幫忙,將秦伯復送上了二房的馬車。
宴終人散。秦含真已經累得腰酸背痛,卻還要盯著人收拾園子里的殘席擺設。趙陌過來找她的時候,她都想挨過去借一借力了,可惜周圍人多,她最終還是沒敢動彈,只是忍不住撒個嬌:“好累!”
趙陌瞧著心疼,輕聲勸她:“收拾東西有管事和嬤嬤們呢,你累了一天,也該回去休息了。回頭我替你跟祖母說去,這就送你回院子吧?再硬撐下去,我怕你一會兒就該昏倒了。”
秦含真忍不住笑了出來:“那倒不至于,我還沒那么嬌弱。”鍛練身體那么多年,她現在體力還是挺好的。不過能偷懶,為什么不偷呢?
秦含真叫上了豐兒,今日這丫頭一直跟著她,她有多累,豐兒就有多累,當然不能把人丟下來不管。她就把收拾殘局的事兒交給了興致勃勃的百巧與蓮蕊,又有虎嬤嬤掌總,出不了錯,自己就放心走人了。
虎嬤嬤也心疼地道:“快去吧,夫人那兒我去說就行了。郡王爺送送我們姑娘,都不是外人,也不必避諱的。”趙陌大聲應了,還拍胸脯打包票,表示一定會將表妹安然送到。
秦含真臉微微一紅,輕輕捏了趙陌的手臂一下,他便住了口,朝虎嬤嬤露出一個有些羞澀的笑容。他知道這位嬤嬤對未婚妻來說,其實也算是長輩了。
兩人相伴走出了園子,豐兒照舊落在最后,慢悠悠地踱著步,還時不時留意周圍的景色,偶爾跟路過的其他丫頭聊兩句天。肅寧郡王就算能進她們姑娘的院子,也待不長,所以她放心得很,從園子到姑娘的院子,那幾十步路肯定走得無比慢。她絕不會跟丟的。
秦含真哪里知道豐兒在想什么?園門口處人來人往,所有人都忙著干活,沒幾個人留意到她與趙陌,她也稍稍大膽了一些,借著寬袖遮掩,跟趙陌拉起了小手,她還稍稍挨著趙陌些,借他省點力氣。趙陌心里受用,只恨不能與未婚妻更親近些。倘若這會子天已黑了,周圍沒那么多人在,身后也沒個豐兒跟著的話,他真想一把將秦含真抱住,就這么把人抱回院子去,也省得再看她辛苦地走著路了。明明已經十分勞累,卻還要勉力支持。
秦含真停下了腳步。趙陌連忙看向她:“怎么了?可是累得走不動了?要不要我背你?”
秦含真轉頭嗔了他一眼:“才不是呢!”她回頭看向斜前方,那是父親秦平的院子大門口處,今日張燈結彩,丫頭婆子們進進出出,隱隱還有歡聲笑語傳來。秦含真盯著那院子的門口看,低低地嘆了一口氣:“父親會跟繼母過得好吧?”
趙陌抱住了她:“會的,岳父其實是個十分聰明的人,蔡…岳母也十分明白事理。他們都知道該怎么把日子過好,所以你不必擔心,只需要放心嫁給我就行了。”
秦含真無語地嗔了他一眼,輕輕掙開他的懷抱,扭身往自個兒的院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