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勝男嫁進永嘉侯府后,沒有花多少時間,就低調而順利地融入了這個家庭。
她與秦平說不上夫妻感情有多深,不過是彼此相敬如賓罷了,但能處得融洽,就已經很難得了。她把秦平生活上照顧得妥妥當當的,對公婆也十分敬重,與小叔子和妯娌和睦以待,對繼女秦含真和侄兒侄女們都關照有加。她不是對人十分親切熱情的人,但平日里那種平淡又不見外的親和態度,還有生活上點點滴滴不動聲色的周到體貼,很容易就讓這個家里的人消除了彼此的隔閡。秦含真暗暗留意了一陣子,心中再一次確定,這位繼母的情商確實很高。
所以那位前任的魏家,到底是發了什么昏,才會舍棄這等當家主母的人才?
往事就不必多提了,有了繼母接手中饋,秦含真總算可以清閑一些,把精力都放在自己的陪嫁上了,也是趁機休息休息。蔡勝男沒有管過這么大的家,但她有過一點經驗,本人也挺能干的,加上住在云陽侯府的時候,也算是跟在云陽侯夫人身邊見過點兒世面,所以適應還算良好。小馮氏繼續替她分擔一部分的責任,有不清楚的地方,繼女秦含真也會不吝傳授經驗,再加上這永嘉侯府里的下人早已被秦含真聯合兩位內務府出來的嬤嬤調|教過,刺頭基本都清除干凈了,剩下的都是老實肯干的人,家里沒人要跟蔡勝男過不去,下人們自然也不會多此一舉了。
當牛氏發現自己往日煩惱的家務事少了許多,長媳還迅速又順利地接過她手中庶務的時候,心里滿意極了。尤其是蔡勝男如此忙碌,也沒忘記把秦平與秦含真的生活照顧好,每日在公婆面前的晨昏定省都不曾耽擱過,下人們對她也沒什么大怨言,這種滿意就更深了。牛氏三番兩次在丈夫秦柏以及妯娌許氏面前夸獎自己眼光好,挑的兒媳婦稱心如意,又孝順又能干,秦柏自然是笑著附和夫人的,至于許氏心里是不是有掀桌的沖動,那就不得而之了。
但許氏肯定是會不高興的,回頭看看自家長媳姚氏,那不高興的程度就更加加深了。她怎么就沒能攤上個孝順乖巧又能干的長媳呢?姚氏如今幾乎是事事跟她做對。她正想要跟侄女秦幼珍好好聯絡一下感情,把盧初明與盧初亮的親事都攬下來呢,姚氏卻反而天天拉著秦幼珍說話,姑嫂倆仿佛忽然變成了最親密的閨蜜,明明兩人先前彼此還有些矛盾來著。
當著姚氏的面,許氏若要提許家女兒有什么優點,姚氏就必定要嘆許家在孝期內錯過了多少好事,然后又要順道再笑話兩句許家內部近日又出了什么笑話,諸如許嶸用功讀書,許大奶奶卻說了些奚落的話,被許二奶奶找上門來大罵;又或是許大爺與許大奶奶夫妻間又生了什么嫌隙,諸如此類的。然后許氏就沒法再夸許家如何了。
守孝期間都會家宅不寧,這樣人家的女兒叫人如何夸上天去?錯過了會試的許崢,對于因為“生病”而錯過會試的盧初明來說,也不是什么十分吸引人的妻舅人選。也不知道姚氏是打哪兒知道那么多許家的家務事,許氏有點懷疑姚氏往許家安插了耳目,因為有很多消息,是連她身邊的丫頭都不知道的,沒道理會傳進姚氏耳朵里去。
更讓許氏生氣的,是姚氏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似乎也看上了盧初明,竟跟秦幼珍提起她娘家姚氏的幾個侄女兒,說是才貌雙全的官家閨秀。雖然許氏心里覺得姚家女的素質比起許岫還差著不少,無奈姚家女的父兄得力,如今還在官位上,許家卻已經門庭衰落。許大爺將來丁憂期滿之后,能不能順利起復,起復后又會謀到什么官位,都還是未知之數呢。相比之下,姚家哪怕一時不顯,好歹勝在一個穩字。無論外界如何紛爭,姚家代代都不缺出仕為官的子弟,在京城本地的世宦之家中,這是十分難得的。
最讓許氏不安的是,秦幼珍似乎也一改先前對姚氏的冷淡,竟然對她提起的姚家女感起興趣來了,還要在返回長蘆之前的短暫時間內,抽出空閑與姚氏以及姚家女眷一同去寺廟燒香禮佛。她說是要去給丈夫兒女祈福,可誰知道她是不是順便去相看姚家女了呢?許氏有點擔心秦幼珍會就此把盧初明的親事定下,偏偏現在她又不方便提起許家女來,一咬牙,反勸秦幼珍:“你要去祈福,何必非得與姚家人同行?我們自家去就是了。你與姚家人原也不是十分相熟,哪兒有我們自家人出行方便?”
秦幼珍猶豫了一下,笑道:“既然咱們自家人要出行,不如把三嬸和三房兩位弟妹也叫上如何?四弟妹嫁進來后,這是頭一回跟家里人出行吧?聽聞她如今接手家中中饋,也是忙個不停的,讓新媳婦歇口氣吧?”
姚氏在旁一笑:“這是好主意,我這就去跟四弟妹提!”
即使許氏心里不情不愿,她與秦幼珍兩人的寺廟之行,還是變成了秦家女眷們的聯合大行動了。三房的蔡勝男還把二房的小薛氏也給叫上了。妯娌們奉著兩位婆婆一起出動,小姑娘們倒是窩在了家里,沒有隨行。
這一次出行,令秦家幾個房頭的妯娌們之間交情變得更好了。蔡勝男似乎跟所有妯娌們都相處得不錯。她在朔州時就已經幫著寡母處理人際交往上的事務,進京時身處流言之中,隨云陽侯夫人結識各種陌生人,對他人的真實態度變化十分敏感,迅速察覺到了姚氏熱情之下的傲慢自負,閔氏平靜之下的冷淡,小薛氏的軟弱與殷勤,還有小馮氏鎮定下的隱隱自卑…但她都一一化解,與所有人相處融洽。哪怕妯娌們對彼此之間有些什么看法,對她倒是統一的好印象。
其實蔡勝男本身也沒什么可擔心的,姚氏再傲慢,也知道三房是長房榮華富貴的依仗,蔡勝男又是云陽侯的族妹,兩人相互之間沒有利益沖突,完全沒必要交惡;閔氏出身的閔家,原就與蔡家是世交,哪怕兩人之間并不相熟,也是天生的盟友;小薛氏還指望小女兒秦錦春嫁進蔡家后能過得好呢,更不可能得罪蔡家出身的隔房妯娌了;至于小馮氏,只要蔡勝男不為難她,她就沒有為難蔡勝男的道理,中饋大權,小馮氏只是暫領,還不是獨掌,有個秦含真與她分享,如今只是分權的人換了一個罷了,她自身權柄不變,又要忙著帶孩子,哪里還有空去跟長嫂過不去?
近日秦安還提出,讓小馮氏到昌平莊子上住一陣了。家里有了蔡勝男,哪怕秦含真出嫁了,也有人管家。小兒子也大了,可以留在家里由奶娘照看,也可以帶著到莊子上住一陣,正好避個暑。秦安一個人在軍營里過得久了,還是挺寂寞的,他又沒收房什么新丫頭,偶爾到昌平莊子里歇一歇,也頂多是吃得好一些,住得寬敞點兒,洗漱方面更方便,外加下人侍候得更周到罷了。妻子不在,昌平莊子的日子再舒適也是有限的,回家又太遠。
小馮氏其實也想過要去昌平。丈夫離得遠了,長久分離,終究有些不妥。哪怕她舍不得兒子,也知道不能再給第二個金環上位的機會。秦家三房的男兒們,除了秦安就沒有誰是納過妾的,只要妻子把丈夫照顧好了,婆婆絕不會多事,更不會有旁人多管閑事來出什么歪主意。好不容易把金環給解決了,她難道還真的放丈夫在昌平莊子里素著,然后不定什么時候就被心懷叵測的狐貍精鉆了空子?
只是小馮氏還惦記著自家弟弟馮玉庭,生怕離了京城,會沒那么容易得到他的消息罷了。三四月的時候,堂姐馮氏自江寧老家來過,道是馮玉庭出門游學去了,讓她不必擔心。但小馮氏如何不擔心?無論馮氏在書信里怎么說,馮玉庭失約,沒有上京城,這是事實。好好的去游什么學?就算要去游學,也沒有不給她這個長姐來一封親筆信的道理!小馮氏心里放心不下,實在沒辦法下定決心離開永嘉侯府。
幸運的是,沒等多久,馮玉庭的親筆書信就送到了。小馮氏也總算知道,弟弟為何會失約了。
馮玉庭去年秋天鄉試中舉,哪怕知道自己火候不足,今年春闈無望,打算好好靜心讀幾年書再下場會試,對馮家而言也是極大的喜事。馮家已經很久沒出過這么有出息的后生了,怎不叫馮氏一族上下欣喜?然而,偏偏馮玉庭這一支只剩下他與長姐,早年叔叔意圖奪產的時候,族人都欺他們姐弟年幼,沒有伸出援手的意思,還是外嫁秦家宗房的馮氏幫了一把,說合了小馮氏與秦安的婚事,才讓馮玉庭姐弟倆借著永嘉侯府的名號,成功反擊叔叔,奪回了原本的家財。
雖然自那之后,馮玉庭姐弟倆跟族人的關系似乎就修復了,馮玉庭回鄉考試時,也跟族里人相處和睦,但論情份,雙方實在是親近不到哪里去的。馮氏族長擔心馮玉庭上京與長姐會合,依靠著永嘉侯府出人頭地了,就不會再顧念族人。馮氏一族若是沾不得這個出色子弟的光,豈不是太過可惜?怎么也要想辦法加深他與族里的情誼,讓他不要忘了帶揳族人才是!
于是,馮氏族長的太太,給他出了一個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