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的洛陽城,早已沒有了過去九朝帝都的恢宏氣象,破敗不堪。
1932年日本鬼子發動“一二八”上海事變后,為了防止日軍沿江而上襲擾南京,國民政府曾經遷都洛陽。但到洛陽一看,城市破敗不堪,連抽水馬桶都沒有,蔣委員長到此看了一眼就走了,倒是國民政府主席林森老人在洛陽住了很久,給洛陽辦了幾件實事。
這次為了指揮蘭封會戰,蔣委員長親自到了第一戰區長官司令部所在的洛陽,住進了長官司令部所在的原來吳佩孚修建的大兵營。
侍衛通報程潛求見的時候,蔣委員長早已上床休息了。
戰事緊急,接到通報的蔣委員長當即披衣起床。
蔣委員長這人,雖然曾經混跡于上海灘,但現在是一國領袖,又和夫人一道倡導新生活運動,還是很注重自己的領袖威嚴的。這不,等程潛進來時,蔣委員長已經儀表嚴整、端坐在辦公桌后面了。
程潛遞上了八路軍總部轉來的電報,蔣委員長接過電報、示意程潛坐下,這才默默地看了起來。
看完電報,蔣委員長站了起來,兩眼冷光四射,盯著程潛:“頌兄怎么看?”
程潛比蔣委員長大5歲,又是元勛,蔣委員長對他還是很尊重的。
程潛字斟句酌地說到:“津浦鐵路的子牙河大橋被八路軍破壞后,日軍從平津地區運往前線的補給,想來應該是通過運河和公路運到德州,然后再用火車南運。八路軍突然攻占德州,對我軍隴海路作戰是很大的支持。現在日軍大軍云集徐淮地區,后方空虛,八路軍這支部隊如果能進一步擴大戰果的話,對日軍能起到很大的牽制。最好的結局是,迫使日軍不得不停止沿隴海路西進,回師去爭奪德州。”
蔣委員長有點狐疑地問到:“有那么大的作用么?”
程潛也不敢把話說的太慢,想了想,還是回答到:“運用的好的話,肯定是能發揮很大作用的。只不過八路軍這支部隊的長官是誰,我們不清楚,也不清楚他怎么就有這樣的膽略,敢于攻占德州。卑職以為,當務之急,是應該給朱玉階發報,表彰鼓勵,嚴令八路軍這支部隊不得隨意撤離德州,而應該挾攻占德州之威,擴大戰果,去威脅濟南。這樣,日軍勢必從豫東撤兵,去確保濟南、爭奪德州!”
八路軍總司令朱德字玉階,所以程潛稱呼朱總司令時用的都是老總的字。
蔣委員長又坐回了辦公桌旁,想了片刻,對程潛說到:“八路軍這支部隊規模不大,上次襲占連鎮火車站時,他們上報過,率領這支部隊的是蕭四明、王麓水。這兩個人都是籍籍無名之輩,不是紅匪時期的悍將。最多也就是紅匪時期的團長、營長。不過,這支部隊確實很能打,慣于偷襲,戰果不小。但不能過于相信他們,那一套美其名曰游擊戰,實際上就是到敵后去搶地盤、擴充實力。他們是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靠他們堅守德州吸引日軍回師華北,是靠不住的!我敢斷定,只要稍有風吹草動,攻占德州的八路軍就腳底板抹油跑路了。不能對他們期望過高,更不能把隴海路戰事的希望寄托到八路軍的牽制上!真正的仗,還是要靠我們自己來打!”
程潛不死心,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建議到:“是不是給朱玉階發報督促一下呢?死馬當活馬醫么!”
蔣委員長總算是從鼻孔里哼了一聲,點了點頭,簡短而急促地說到:“以軍委會名義十八集團軍發報,命令朱彭切實督導各部,對日軍交通線展開破襲,牽制日軍。命令攻占德州之十八集團軍115師東進先遣支隊,堅守德州,沒有命令不得撤退,務必迫使日軍從豫東前線抽調師團規模部隊回援德州!將十八集團軍攻占德州捷報發給豫東兵團、17軍團,勉勵將士們奮勇殺敵,全殲土肥圓師團!”
程潛這才站起來回答了聲“是”,告辭離去。
程潛走后,蔣委員長并沒有重新上床休息,而是繞室徘徊,嘴里連罵了幾聲“娘希匹”,這才重新在辦公桌前坐下,拿出自己的日記本,用工工整整的小楷,在日記本上寫到:“蕭四明攻占德州!”
蕭四明不知道第一戰區司令長官程潛接到八路軍總部的電報后去向蔣委員長報告的詳情,更不知道蔣委員長是什么態度,他發完電報后,就去了日軍德州警備司令部,想看看日軍的來往電文和電話記錄,看看小鬼子會不會再給他一份驚喜。
日軍德州警備司令官富源中佐指揮刀捅進下腹部前,下令燒毀密電碼本、砸壞電臺,生怕泄露了日軍的通訊密碼,給八路軍以可乘之機。
鬼子的兩個電臺報務員執行命令也很堅決,一點猶豫都沒有,直接砸壞電臺,點火燒密碼本、來往電文和機要文件。
讓老鬼子富源中佐死不瞑目的是,八路軍的行動太快了,兩個報務員剛來得及把密碼本燒毀,都還沒來得及點燃來往電文呢,就被擊斃了。
蕭四明趕到日軍德州警備司令部后,把日軍的來往電文一看,哈哈直笑,心道正想瞌睡呢,小鬼子就把枕頭送來了!
按照原來的作戰計劃,攻占德州后,蕭四明要揮師東進,到老減河邊去迎擊從陵縣匆匆撤回的日軍鐵道獨立第四大隊,爭取全殲鐵道獨立第四大隊。
這不是想當然,而是完全可以實現的。因為日軍的鐵道獨立第四大隊,在土橋被無敵獨立團打了伏擊,損失不小。加上這幾天無敵獨立團、德平獨立團的伏擊、襲擊,四個步兵中隊、一個機槍中隊、一個炮小隊、一個運輸隊的鐵道獨立第四大隊,最多還有兩個半步兵中隊,基本沒有損失的,也就是他們的炮小隊和機槍中隊、運輸隊了。這樣的兵力規模,遇上裝備精良的東進先遣支隊主力,蕭四明有絕對的信心一口吃掉它!
鐵道獨立第四大隊畢竟不是日軍野戰師團的步兵大隊,裝備上、兵力上都略有差距。最主要的是,鐵道獨立第四大隊是新編成的部隊,就算他們的士兵經過11個月的訓練,算得上訓練有素,但畢竟初上戰場,戰斗經驗有所不足,以東進先遣支隊主力的火力、兵力,完全可以吃掉它!
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日軍除了命令鐵道獨立第四大隊回援德州外,還命令駐守德州至濼口黃河鐵路橋的鐵道獨立第五大隊收攏兵力,配合鐵道獨立第四大隊回援德州。而且,最最重要的是,日軍從暫時駐守濟南的華北駐屯軍混成旅團第二聯隊抽調了一個步兵大隊,車運德州,參加奪回德州的戰斗。
華北駐屯軍混成旅團第二聯隊一個步兵大隊,那可是發動盧溝橋事變的元兇部隊,人人都該死!
這簡直是送上門的肥羊,不宰白不宰,絕對不能放過他們!
蕭四明瞬間就決定修改作戰計劃,率部隊沿津浦路向東南進發,去消滅通過鐵路運過來的華北駐屯軍第二聯隊的步兵大隊!
至于正匆匆撤回德州的鐵道獨立第四大隊,蕭四明只能暫時置之不理,讓胡青云指揮的無棣獨立團和德平獨立團拖住他們。
跟著蕭四明的副參謀長兼參謀處長鄭秀川不知道蕭四明發哪門子神經,深更半夜的大笑什么,就疑惑地接過蕭四明手里的電報紙看了一遍,瞬間也明白了蕭四明的心意,就提出了一個疑問:“萬一日軍得知德州失守,摸不清我軍虛實,修改命令,不讓華北駐屯軍第二聯隊的這個步兵大隊增援德州了呢?那我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么?”
這確實是個問題!
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寺內壽一大將、在濟南坐鎮的參謀長岡部直三郎中將,雖然都很驕橫,但也絕對不是庸者,不能輕視他們的狡猾老辣程度。否則,絕對會吃大虧的!
如果寺內壽一或者岡部直三郎得知了東進先遣支隊的實力,說不定就不會再把華北駐屯軍第二聯隊的步兵大隊車運德州了!
讓鄭秀川想不到的是,蕭四明又是哈哈一聲長笑,竟然說道:“我料定華北駐屯軍第二聯隊的這個步兵大隊必定前來送死,而且已經出發了!我們報仇的機會來了!”
鄭秀川有點不相信,追問了一句:“沒有情報支持,你憑什么這么武斷?”
這話說出了鄭秀川心里的擔心,他是怕部隊撲空,錯失消滅日軍鐵道獨立第四大隊的良機!
蕭四明見鄭秀川一臉的擔心,只好解釋道:“老鄭,我憑的是日軍不知道我們的虛實,憑的是寺內壽一、岡部直三郎對華北駐屯軍混成旅團戰斗力的盲目迷信!”
這也是實話,到了這個時候,日軍華北方面軍肯定是知道襲占德州的中隊,是八路軍了。只是他們很難弄清楚是八路軍哪一支部隊,兵力規模、武器裝備就更不清楚了。他們很可能產生一種誤判,那就是八路軍之所以能襲占德州,是因為日軍德州警備司令官富源中佐上了八路軍的當,吧鐵道獨立第四大隊調離了德州城,導致德州城成了一座空城,才讓八路軍鉆了空子。
日軍之所以可能產生這種誤判,主要是因為整個華北平原,早已沒有成建制的中國正規軍了。八路軍的正規部隊不過三師六旅,其中的120師在晉西北,129師在晉東南,115師一部在晉察冀,一部在晉西,都和在山西的日軍第一軍部隊反復纏斗過,不可能有八路軍主力的師、旅級部隊到冀魯邊的。就算是冀魯邊的八路軍是一個主力團,以日軍的戰斗力,一個步兵大隊就可以輕松擊敗八路軍的主力團,甚至是輕松擊敗中隊的一個師。
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從濟南乘火車車運德州的華北駐屯軍第二聯隊步兵大隊,不是孤軍作戰,他們可以得到日軍鐵道獨立第四大隊、鐵道獨立第五大隊的配合,甚至能得到駐防滄州到吳橋的日軍鐵道第三聯隊的配合。
這樣一算,日軍在德州周圍的兵力規模并不小,真要是讓各路日軍匯聚一起的話,東進先遣支隊絕對不是對手,非得避其鋒芒不可!
鄭秀川算明白了,也就不再啰嗦了,催促蕭四明快點下命令!
蕭四明沒有急著下命令,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到了掛在墻上的日軍作戰地圖跟前,摸出煙,點上,默默地琢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