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三章 黃河涯

　　黃河涯鎮位于德縣東南部，因臨黃河而得名，古時原本是一個繁華的黃河碼頭集鎮，后來黃河改道，這里成了黃河故道，昔日的碼頭集鎮也就寂寥了。明清時，為了解除運河上游水患威脅，人們把這條黃河古道變成了運河泄洪通道，也就是減河。修建津浦路時，德縣境內設了三個火車站，分別是桑樹園站、德縣站、黃河涯站，黃河涯鎮才重新繁華熱鬧起來。

　　由于距離德州城只有十三公里，寂靜的夜晚聲音又傳的特別遠，駐守黃河涯車站的日軍在八路軍攻占德州機場時就已經警覺了，隨即向中隊、大隊層層報告。這樣一來，日軍的鐵道獨立第五大隊也就知道了八路軍攻打德州的消息。

　　日軍是一支正規軍，上下指揮統一。如果鐵道獨立第五大隊部隊高度集中的話，他們會第一時間前去增援德州的。問題是鐵道獨立第五大隊是守備部隊，全都以中隊、小隊的規模分散駐守在德縣到濼口大橋之間的津浦路上，急切間部隊集中不起來，也趕不到德州城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德州城內的日軍覆滅！

　　小倉健少尉是駐守黃河涯火車站的小隊長。

　　從夜里10點隱隱約約聽到德州方向傳來的槍炮聲開始，小倉健少尉就已經命令全小隊進入陣地了，高度戒備。

　　小倉健少尉是陸軍士官學校畢業的，具備基層軍官的基本素質，他第一時間就向中隊長山田中尉打電話報告德州的異常情況，并指揮小隊進入陣地，防備八路軍偷襲。

　　山田中尉的反應也很迅速，打電話通知小倉健少尉，稱已和德州警備司令部聯系上了，司令官閣下命令鐵道獨立第五大隊集中部隊，回援德州，讓小倉健確保德州車站安全，并向德州方向派出小型搜索隊，對攻擊德州的八路軍實施偵查。

　　這是必須的！

　　小倉健少尉當即派了一個曹長，帶著四個士兵，向德州城方向悄悄摸去，執行搜索偵查任務。

　　想想還不放心，小倉健少尉又把設在黃河涯偽區公所的幾個漢奸，命令他們騎自行車去德州，想法弄清楚攻城的八路軍的番號、兵力。

　　這邊剛安排妥當，中隊長山田中尉就又打電話通知小倉健，德州警備司令部已經失去聯系，判斷司令官富源中佐閣下已經為天皇陛下盡忠了，八路軍應該是襲占了德州城。鐵道獨立第五大隊接到華北方面軍參謀長岡部直三郎中將命令，立即集中部隊，配合鐵道獨立第四大隊和華北駐屯軍混成旅團第二聯隊一個大隊，奪回德州城，消滅膽敢攻占德州的八路軍！

　　山田中尉命令小倉少尉務必堅守黃河涯車站，等候奪回參加德州攻擊戰的部隊到達。

　　小倉健少尉這時才意識到，他的小隊已經成了距離德州最近的前哨部隊了，如果攻占德州城的八路軍順手牽線來攻打黃河涯鎮的話，他可能也要象德州城里的那些同伴一樣，為天皇陛下盡忠了！

　　小倉健少尉才21歲，是唱著日軍軍歌乘船來到華北的，滿腦子都是為天皇陛下開疆拓土、建功立業的軍國主義思想，狂熱的很。這才到黃河涯鎮多長時間，小倉健少尉就帶著他的小隊，在黃河涯周圍村莊濫施淫威，硬逼著各村實施保甲制，一遇反抗，小倉健就會指揮小鬼子瘋狂報復，殺人放火、強奸什么壞事兒都干。

　　小倉健少尉和此時瘋狗一樣的其他日軍青年軍官不同，他殺人放火、強奸并不是單純的發泄他是想把黃河涯周圍村莊的中國人都變成皇軍的合作者、順民。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小倉健的祖父、父親都是漢學家，從小到大耳濡目染，學了一點中國歷史，知道中國歷史上多次遭到外族入侵，到最后這些侵略者都失敗了，只留下滄海桑田、五千年中華文明史浩瀚無邊。因此，一心為天皇陛下建功立業的小倉健少尉，年齡不大野心不小，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用武力徹底壓服中國人，使他們不敢心生反抗，徹底淪為大日本帝國的順民。

　　小倉健的祖父、父親肯定是半吊子漢學家，對中國歷史連皮毛都沒摸著！不然的話，小倉健不會有這樣愚蠢的想法！

　　狂妄無知的小倉健少尉，意識到自己的小隊成了日軍距離德州最近的前哨部隊、自己有可能為天皇陛下盡忠后，竟然沒有嚇尿褲子，相反，心里產生了一種舍我其誰的悲壯感，覺得象釘子一樣守住黃河涯，就是無上榮光！這家伙，不但把全小隊都趕到了陣地上，還把黃河涯偽區公所的漢奸們、偽自警隊的幾十號偽軍全都趕到了鐵路、公路上，讓他們帶著銅鑼，在鐵路、公路上值守，發現八路軍就敲鑼報警。

　　還別說，這小鬼子腦袋里的道道不少！

　　小倉健少尉風風火火地忙活了一陣兒，到了夜里12點的時候，中隊長山田中尉乘坐裝甲巡道車趕到了黃河涯。

　　山田中尉一到，就詢問發現敵情沒有？

　　小倉健少尉報告說暫時沒有發現敵情，去德州偵查搜索的小分隊還沒回來，區公所的幾個便衣前去偵查也未回來，德州方向敵情暫時不明。

　　山田中尉對小倉健少尉的處置很滿意，說了聲喲西，接著就開始咒罵八路軍是膽小鬼，正面作戰的不敢，擅長偷襲的干活！

　　罵了一陣兒，山田中尉才住嘴，然后告訴小倉健少尉說，華北方面軍參謀長岡部直三郎中將命令，鐵道獨立第五大隊依舊守備鐵路、公路，加強巡邏，確保交通安全。華北駐屯軍混成旅兵團步兵第二聯隊第二大隊已經乘車從濟南出發，計劃在黃河涯車站下車。攻擊德州的戰斗，主要有華北駐屯軍混成旅團步兵第二聯隊第二大隊和鐵道獨立第四大隊承擔，鐵道第三聯隊策應。

　　小倉健這一聽攻擊德州用的是華北駐屯軍混成旅團第二聯隊第二大隊和鐵道獨立第四大隊，心里頓時就不忿了，覺得方面軍參謀長岡部直三郎中將瞎指揮，怎么能放著依托鐵道運兵速度最快的鐵道獨立第五大隊不用呢？這不是明顯的輕視鐵道獨立第五大隊的戰斗力么？

　　小倉健少尉當即就向中隊長山田中尉請戰，報告說他的小隊愿意充當攻擊德州的先頭部隊，對德州城展開搜索攻擊！

　　回答他的，是山田中尉順手一個響亮的耳光和“八嘎”的罵聲！

　　打完、罵完，山田中尉才說大日本陸軍正在隴海路和津浦路南段與中國軍隊激戰，華北平原地區兵力不足。鐵道獨立第五大隊守備從德縣到濼口黃河鐵路大橋漫長路段，擔負著交通安全重任，一個小隊都是寶貴的，怎么能貿然向德州城發起搜索攻擊？萬一搜索攻擊失敗，整個小隊玉碎，八路軍豈不是就可以占領黃河涯車站了？華北駐屯軍第二聯隊第二大隊的運輸安全誰來保證？

　　小倉健這才明白自己被打耳光一點都不虧，原來自己的小隊還這么重要，等于是為華北駐屯軍第二聯隊第二大隊安全運抵黃河涯車站提供保障！

　　這個時候，日軍對黃河涯到濼口之間的鐵路、公路的巡邏早已加強了。山田中尉來的時候坐的裝甲巡道車，就是負責鐵路巡邏的，另外他還帶有一個小隊，乘坐汽車、裝甲車、摩托車，在公路上巡邏。

　　華北平原的夏夜，淡月疏星，夜風輕柔，時不時響起的蛙聲，讓人幾欲忘記這是殘酷的戰爭年代。

　　山田中尉來了，自然就接過了指揮權，小倉健少尉就只是一耳光小隊長了，再也不用再辦公室呆了，和士兵們一道，爬在了黃河涯鎮頭原先就已經修好的戰壕里，望著遠處的夜色發呆。

　　這一刻，小倉健少尉終于想到了自己的家鄉，想到了祖父、父親的書房，想到了母親，腦子里突然蹦出了一個念頭：若是此時能脫下軍裝，回到父母身邊，可能也是一件幸事！

　　這個念頭一上來，小倉健少尉就產生了一種羞恥感，自己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想起家鄉、想起父母呢？大日本陸軍的榮譽都讓他小倉健少尉給糟蹋了！

　　羞恥感一上來，小倉健少尉的戰斗意志就又起來了，恨不得華北駐屯軍第二聯隊第二大隊馬上到，立即對德州城發起攻擊，一戰奪回德州，消滅偷襲德州的八路軍！

　　想到德州城，小倉健少尉就想起了德州城內儲存的那么多的軍火、糧食、藥品，萬一這些東西被八路軍運走了，著冀魯邊地區該會再多出多少八路軍啊！

　　一念至此，小倉健少尉就覺得渾身燥熱，他似乎看到了德州城里日本人開的妓院、慰安所里那些日本藝伎、朝鮮慰安婦雪白的肉體！

　　這個夜晚，八路軍攻占了德州，華北方面軍司令部、華北方面軍前線指揮部、第二軍司令部的日軍頭頭腦腦們都被八路軍襲占德州搞得焦頭爛額，誰也想不到，駐守黃河涯車站的小隊長小倉健少尉竟然浮想聯翩！

　　小倉健少尉唯一想不通的是，他派往德州城搜索偵查的曹長和那四個士兵一直都沒有回來，包括區公所的那幾個皇軍的朋友，也沒有回來。

　　好不容易熬到了凌晨四點，從濟南發運的軍列終于喘著粗氣、冒著白煙，哼哼哧哧爬到了黃河涯火車站，侵華日軍華北駐屯軍混成旅團步兵第二聯隊第二大隊終于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