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群儒的詰難和易皇的困惑,秦楓依舊淡然說道:“道家有言:‘圣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儒家亦說:‘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
未等群儒反駁,秦楓已繼續說道:“也就是說,陛下若要成為真正的天下之主,真正的圣王,應該做的就是清靜無為,克制自己的,這樣一來,上行下效,自然就是天下臣民的垂范。”
“至于陛下統一天下的方法,不能是用‘力’服人,這樣并非心服口服,只不過是實力不夠罷了。只有以‘德’服人,人們才會心悅誠服,這才是和諧盛世之道。”
“如陛下這樣,以大陣抽干天地靈氣,為大易圣朝所用。雖然看起來沒有動用‘力’,實則也是強迫要挾他人歸附,道門即便降服,也非心悅誠服,一旦時機成熟,必然復叛。”
“道法自然,用大陣抽干天地靈氣,如此有傷天和之事,若說沒有任何報應,陛下自己相信嗎?”
秦楓見易皇不語又說道:“即便道門歸附,陛下總不可能殺光所有的道門弟子,而且以儒家的觀點,恐怕還得加封優待…”
“即便可以平靜百年千年,但若是圣朝一朝衰弱,道門中人恐怕已滲透到大易圣朝的方方面面,尾大不掉,叛心再起,圣朝覆滅也絕不是危言聳聽吧…”
“陛下若要建立儒家的和諧盛世,應內修德行,外行仁政,尊重理解道門中人不同的選擇,去包容,而不是去對立…”
“若陛下確有過人之處,道門自會心悅誠服,尊陛下為天下共主。”
“此就是儒家的‘仁者無敵’了!”
“這樣才是真正的長治久安之策!”
秦楓話音落下,為首的兩名儒者見易皇皺眉不語,臉色皆變,大聲勸道。
“陛下,一旦天地靈氣被我朝壟斷,等于扼住了道門的咽喉!”
“天下統一,指日可待啊,陛下,這將是您的不朽功業啊!”
“千秋大業,唾手可得啊!”
面對群儒的勸言,易皇卻是眉頭緊蹙。
他雖然是大易圣朝的主君,但身處一個以儒為尊的王朝,他也飽讀了儒家詩書。
他不是昏聵的郡主,當然知道秦楓所說的有道理。
他沉吟開口道:“秦掌門今日帶來的建議,真是讓朕大開眼界。儒與道,竟可一齊拿來治國,真是前所未有的創舉。”
“陛下過譽了!”
秦楓謙遜了一句,旋即就道:“君子和而不同,若陛下多修德行,為天下垂范,一統天下只是遲早時間…”
“還請撤去大陣吧!”
面對秦楓的勸言,易皇沉吟半晌,終于還是開口說道:“秦掌門,朕已知悉你的意思了,但這大陣乃是我們大易圣朝數代君王共同營造而成,不可能輕易毀去,朕也做不了這樣的決定。”
“不如暫時將大陣暫停運行,朕在此承諾,只要道門不要公然與大易圣朝對立,就不再運行大陣…秦掌門意下如何?”
秦楓聽到了易皇的話,也知道這是在目前道門面對大易圣朝處在全面劣勢的情況下,大易圣朝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
雖然可以抽取天地靈氣的大陣依舊還在,依然還是懸在道門頭頂,隨時都有可能落下的利劍,但這已經是目前最好的安排了。
秦楓點了點頭,應允道:“多謝易皇陛下,道門中人感謝您的寬宏大量。”
“今日之后,道門對于大易圣朝和易皇陛下的欽佩之情又多了一分,陛下距離內圣外王又更進一步了!”
易皇聽得秦楓難得的這一句恭維,也是面帶笑意,表示很受用,他又抬起手來說道:“朕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儒家與道家雖然皆有治國之術,但尺有所長,寸有所短…”
“秦掌門既可以兼收兩家,融而用之,朕想請秦掌門做我圣朝之國師,輔佐朕治理圣朝,也好將您的政治抱負付諸現實,不知秦掌門可否愿意賞臉呢!”
在一個多時辰前,秦楓還是一個鄉野村夫,如今卻被易皇陛下以國師的高位招攬,雖然儒家眾人皆是心內憤憤不平,但秦楓之前在殿上所展示出來的高超辯論技巧,卻是他們都無法企及的。
即便真的想要為該不該拜一個道門中人為國師的問題,與秦楓在這龍殿之上再辯論一番,恐怕也不見得能夠討到什么口舌之利。
秦楓面對易皇的招攬,正準備蜿蜒謝絕,陡然…
整個龍殿的上空,一道龍形書帖從極目之處急速飛竄過來。
直接穿透龍殿的屏障,“嗡”地一聲穩穩地落在了易皇的王座案首之上。
“龍帖?!”
“這是傳遞緊急情報的龍帖!”
“可以通行我大易圣朝之內所有州縣關隘的龍帖居然出現在了這里,究竟發生什么重大的事情了?”
就在所有的儒家官員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放到那暗紅底色的龍形書帖上時…
易皇身邊的青年儒生,趕緊取過龍帖,先默念一段儒道經文,再以隨身攜帶的道門法寶與這書帖共振一番,方才從龍頭的方向吐出一張半寸長的信箋來。
顯然這龍帖是大易圣朝最高密級的運送工具,為防止泄密,準備了兩層保險。
可就在那青年儒生拿起信箋展開的瞬間,臉色卻是驀地就變了。
這樣異常的舉動,立刻就引起了易皇以及群臣的疑惑。
“發生什么事了?龍帖上究竟寫的是什么事情?”
奇怪的是,這平日里說話做事干凈利落的青年儒者,此時卻是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眼神余光還不由自主地往坐在殿上的秦楓身上瞄著。
可能有些人還沒有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楓何等機敏,如何能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嗎?
道門,除了太一教以外的另外三道門撕毀了跟秦楓的協議,直接反了!
因為除了三道門造反以來,根本沒有什么事情能夠驚動到讓大易圣朝用十萬火急的龍帖來傳遞消息。
可這些道門的其他人是什么意思?
秦楓在心內不禁苦笑道:“難道說,這幾個家伙,只是為了害死我,連道門上下數十萬弟子的性命都不要了嗎?”
此時此刻,他突然就感覺到了一絲疲憊和空虛來。
任由他做的天衣無縫,這些道門的蠢貨,還是可以輕輕一動,就毀掉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嗎?
真是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啊!
易皇睿智,如何能不理解其中深意。
但剛才他說要請秦楓為國師的話,余音都還沒消散開來,他也很尷尬。
總不能前腳還要拜他為國師,現在就翻臉不認人,說秦楓是逆賊吧?
就在這時,之前在辯論中被秦楓挫敗的廖夫子冷冷一笑,大聲質詢:“信箋上的內容,可是道門逆賊已起兵造反?向易京撲來?”
被廖夫子直接說破,那儒生也只得承認道:“三大道門同時向我大易圣朝宣戰,而且看得出,他們準備極其充分,剛剛起事就占據了最近的州府…”
“下轄的小道門也不斷地向三道門起事的地點匯聚,總人數或已接近四十萬,請圣皇陛下速速決斷!”
聽到這層窗戶紙被捅破了,之前本就嫉妒秦楓的儒家眾人一時猖狂了起來。
“秦楓必是道門派來麻痹我們的奸細!”
“若他沒有與其他三道門同謀,為何不一開始先稟告道門要造反的事情?”
“說什么勸我們圣朝放棄大陣,再放任你們道門再發展百年、千年,直接將我們大易圣朝給滅了嗎?”
又有人叫囂道:“陛下,秦楓雖然不會道法,但至少也是四道門的掌門之一,應殺他祭旗出征!”
“沒錯,誅殺秦楓,傳首給道門叛軍,必可震懾賊軍,長我圣朝的士氣!”
“梟首怎么夠,秦賊必已做好了為道門獻身的準備,豈可讓他死得這么舒服輕松?”
“對,應該將他生吞活剝,千刀萬剮!”
處在這樣聲討的浪潮之中,秦楓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閉上眼睛,已做好了接受一切刑罰的準備了。
然而就在這時…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在這樣的聲浪之下,在道門反叛這樣激烈的事變刺激之下,易皇竟還能吟出儒家的名句,緩緩說道:“將秦楓師徒暫時軟禁于易京,不可缺了他們的吃穿住用!”
易皇又補充道:“更不可加害他們的性命!”
儒門官員頓時啞火,一個個呆若木雞,只有廖夫子大聲道:“圣王,那道門叛軍怎么辦?”
“嚯”地一聲,易皇已是從王座上站了起來,氣宇軒昂,大聲說道:“所有人等,召集人馬,隨朕出征平叛!”
“出征…”
“平叛!”
回聲激蕩在龍殿之上,與此同時,隨著易皇的一聲令下,原本熙熙攘攘,祥和忙碌的易京城內,頓時就變得緊張了起來。
大易圣朝等于是古代王朝的雛形,儒家掌權,武家掌兵,但這里的武家等于就是道家了。
只見從各地調集過來的修煉者,迅速地飛入易京城內,與城內的御林軍匯合。
在儒家的層層控制之下,整個大易圣朝就像是一臺高速運轉的機器,瘋狂地集結起兵力來了。
此時此刻,在御林軍嚴密監視下的一處宮殿之內。
斷了一臂的秦楓與風紀肩并肩站在窗邊,看著從四面八方云集過來的圣朝修煉者。
兩人臉上的表情各異,但都并不輕松。
良久,風紀才開口道:“師尊…你認為,哪一方最終會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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