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德在咖啡店的露天茶座區落座,抬手召喚侍者點餐,結果侍者指了指他的手環——那意思很明顯,能用手環的人類勞駕您用手環點餐。
于是林有德連上了咖啡店的系統,點了幾個看起來還不錯的點心,一杯咖啡。
我不能坐下吃嗎?
不能,太奇怪了。但我們會把你的份打包帶走。
緊接著林有德就看見諾亞努了努嘴。
接著林有德開始觀察咖啡店中的顧客,坐在店內靠窗位置的幾個人感覺都是民俗學家——這個想法產生的同時他的大腦就通過外貌匹配從諾亞提供的信息中抓取出了那幾個人的資料,一個民俗學家,兩個想把自己偽裝成民俗學家的游客,以及一名可能是來談生意的商人。
接著林有德把目光轉向露天茶座區,幾個多卡拉人正觀賞賽思利土著人的面具,興致勃勃的討論著什么。
出發前林有德的小組中所有人都在輔助單元中加載了銀河系語言大全,所以他能直接聽懂這些外星人的交談——其實有諾亞他根本不用擔心聽不懂外星人的話,諾亞的翻譯可比輔助系統準確多了。現代人類可以通過直接加載的方式迅速掌握一門外星語言的語法和詞匯,但要熟練運用則仍然需要大量的練習,尤其是和真正懂得這門語言的人進行的對話練習。
大多數語言都有語感這東西存在,不具備語感的人就算完全掌握語法和詞匯,也容易鬧笑話。這和古代機器翻譯剛剛興起時,翻譯軟件鬧的笑話類似,比如把英文上古卷軸翻譯成老頭滾動條什么的。
諾亞提醒林有德,夏詠芝和莉莉組成的小組也在不遠處一家圖拉人開的圖拉土產店前面停下了。
林有德瞥了眼夏詠芝,發現少女也在看著他,莉莉則在觀察周圍的樣子。
周圍有人特別關注我們嗎?
我沒發現。
簡報中提到的向線人發送消息的方式很簡單,首先,林有德必須穿上指定顏色的服裝——他現在身上這件就是;接著林有德要在這個咖啡店里制造一個不大不小的騷動。騷動最后留下一張539點信用點的無記錄信用憑證,還大吼一聲“不用找了”。
給線人的錢當然不止這么點,這只是告訴線人他已經來了。
夏詠芝對這個傳遞信息的方式的評價很直白:太復古了。
林有德也這么想,這個線人肯定是個喜歡古代人類諜戰片的主兒——其實愿意協助人類的外星人基本都是人類文化愛好者。在銀河系社會,文化影響力的作用其實相當巨大,人類的飲食和其他文化在某些種族那里受眾不少。
而伊拉萊人在大部分類人種族中都有比較高的人氣,也比較好辦事。
像裘卡人這樣的種族就比較難擴展自己的文化,畢竟它們和銀河議會五分之四以上的成員存在著巨大的個體差異。剩下的五分之一其實也和裘卡人存在巨大差異。但這五分之一的種族都比較奇形怪狀,共同特點都是母星和地球差異大。
另外,就算是類人種族里,也有半數以上被人類歸類到“和人類不像”的范疇中,他們的文化也和人類有著巨大的差異。
林有德尋思著該如何制造一個不會引起管理空間站的裘卡人不快的方法。
實際上這難度應該不太大,因為裘卡人知道芙蕾雅是伊拉萊的“廢棄公主”,林有德一行來賽思利就打著“芙蕾雅公主想要見識新奇文化所以組織了精干力量隨行”的名義。雖然芙蕾雅是個政治避難中的公主,但伊拉萊人當年給了裘卡人不少技術,避免了裘卡被突勒人干掉,所以裘卡人多少會看在芙蕾雅是伊拉萊人的份上給林有德他們一點面子。網開一面。
因為暫時沒有找到找茬的機會,林有德轉向芙蕾雅,打算和她聊聊天打發時間,畢竟干坐在這里啥也不說看起來太不正常了。
芙蕾雅正興致勃勃的盯著多拉卡人手中的面具和樂器,完全沒注意到林有德已經轉向她了。
“等我們要下去賽思利地表的時候,你也會拿到一整套的面具和樂器的。”林有德一開口,芙蕾雅就吃了一驚。
她扭過頭看著林有德,愣了半秒才反應過來:“啊,我知道啊。我只是好奇,那個面具應該是專門給游客佩戴的吧?”
“不。它在賽思利人的文化中,代表著‘外來訪客’的意思,另外面具左邊那個貼花表明面具的佩戴者現在心情不錯,面具上方的組合部件則表明面具的主人正要進餐。提醒人們不要打擾面具的主人,更不要試圖在主人微微掀開面具進餐的時候偷看主人的真容。”
構成賽思利面具的要素有三:佩戴者的地位、佩戴者此時的狀態、佩戴者未來的狀態。
賽思利行星的文化有個奇特的地方,他們不在意事實是怎么樣的,他們只強調自己的觀點——人類的行為學家把賽思利人形容成一種極度的唯心主義者,而這基本正確。
在賽思利,人們從不討論事實如何。只發表自己的觀點,這導致了他們生產力的低下,但偏偏賽思利的生態系統會自動生產賽思利人的主食:一種類似蚯蚓的蟲子,所以賽思利社會在生產力低下的情況下從不需要擔心溫飽問題。同時賽思利星球上也沒有比賽思利人更大、更具威力的動物了,所以他們也不需要擔心外部威脅。
沒人知道這種奇特的情況是如何形成的,相關的假說有很多,比如賽思利世界曾經存在高度文明的社會,結果發生了核戰爭,大型生物全跪了,躲在避難所的賽思利人活下來,漸漸演化成現在這樣。
但假說就是假說,不管銀河系的行為學家們多么困惑,反正賽思利人就在那里,在他們那顆藍得出水的行星上生活著,維持著他們神奇的文化。
正因為賽思利人這種文化,只要外來人佩戴上面具。就能和諧的融入他們的社會,沒人會在意這個家伙哪兒來的,他身上其他部分怎么奇形怪狀,賽思利人只會針對這種奇形怪狀發表看法。但根本不在意事實如何,他們會展開盛大的辯論,然后該干嘛干嘛去。
因為賽思利人的語言是一種音樂——沒錯,音樂——所以盛大的辯論會同時也是盛大的音樂會。
這些特性,使得賽思利行星在整個銀河系中都具備相當高的知名度。大家都喜歡來這里旅游或者進行文化研究。
林有德向芙蕾雅講解這些的當兒,侍者終于端著盛滿林有德點的東西的盤子過來了。
他用緩慢的動作,把食物和咖啡杯一個個的放到桌子上。
突然,一滴汗從侍者下巴上滑落,滴在林有德腳邊。
林有德用諾亞的能力悄悄打量著侍者,發現他那微微肥胖的臉上汗有些多。
注意到這點的同時,諾亞提醒:我找到一個在看我們的人,那邊那個戴著頭盔和呼吸器的波拉人就在看著我們。
林有德沒有用眼睛去確認,他看過太多老諜戰電影了,老間諜總會提醒菜鳥“不要回頭”“不要看我”。目光往往能透露很多東西。
侍者擺完東西,不聲不響的離開了。
檢查附近有多少人有武器。林有德下達指令。
那個波拉人有,侍者也有,然后就只有裘卡人的巡邏警衛和我們有了。
林有德淡定的拿起咖啡杯,他不擔心有人下毒,現在毒物對實際上是碳硅混合生物的人類沒任何威脅。
在他要喝之前,芙蕾雅拿起了桌上的小餅干。
林有德直接伸手搶過芙蕾雅拿的餅干扔進嘴里,隨后對一臉驚訝的芙蕾雅做鬼臉,裝出在和芙蕾雅打情罵俏的樣子。
芙蕾雅很配合的拍了林有德胸口幾下,嬌嗔了兩句。隨后再次拿起餅干——這時候諾亞已經確定所有食物都安全。
夏詠芝的通訊來了:“怎么了,餅干有問題?”
“沒,以防萬一,你們也發現問題了?”
“我確定有人在注意我。莉莉還沒有反應。”
“你可能在和我一起進行心像世界訓練的時候獲得了一些心靈能力,正常。”
“怎么辦?”夏詠芝沒有評價林有德的推測,而是直接詢問目前的處理方法。
莉莉貝萊的通訊也在這時候來了:“你在干嘛,剛剛侍者在身邊的時候為什么不引起騷動?”
“情況不對。”林有德接下來把這邊偵察到的異常一股腦兒的給莉莉列了一下。
“…呃,還有這種事?不會是你的錯覺吧?”
“不要懷疑老戰士的直覺啊。”林有德只能這樣說。
而芙蕾雅終于也意識到情況不對。
“我感受到奇怪的氣氛,”芙蕾雅整個人貼近林有德。還拿了片餅干裝作要喂他吃的樣子,“我是八級心靈系靈能,我如果產生不好的感覺,那就真的是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我能感受到…”
林有德摟住芙蕾雅的肩膀,裝作親吻她臉頰的樣子,在她耳邊低聲說:“我已經發現問題了,你帶著護盾吧,如果有事你不要管我,直接向夏詠芝那邊撤退。”
說話的同時他通知夏詠芝和莉莉貝萊:“如果有事,芙蕾雅會直接往你們那邊跑,做好準備。要裝作公主遇襲我們在防守的樣子。”
就在這個時候,林有德透過諾亞的感知,察覺到波拉人第三只手在桌子底下的出槍動作,目標卻不是林有德他們。
沒有槍聲。
侍者腦袋中彈,而且是中了一顆慢速的達姆彈——這是切實殺掉和納米機械共生的人類的最有效辦法。
林有德驚訝的看著侍者腦袋開花的場景,芙蕾雅的尖叫在她的意識里被拖成了長音,感覺十分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