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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探監

  原本,胡義可以再當天晚上回到大北莊,但是他先去了青山村,目的是取回放在石成那的自行車,所以耽擱了不少時間。

山路崎嶇陡峭,跟平原兩碼事,有自行車也騎不成,大部分時間除了推就是扛,一直到接近大北莊,路況才好了  上午的陽光下,眼前的自行車橫把被照耀得閃閃亮,耳畔劃著風,不再蹬踏板的時候車子就會嘩啦啦啦響,悅耳又愉快,胡義終于徹底體會到了自行車的魅力,甚至為此開始羨慕平原上的路。

  前邊的路邊草叢里站起來兩個戰士,呆呆地望這里看過來。騎著自行車經過他倆身邊的時候,他們只顧一直盯著看,咧著嘴,圓了眼睛,掉了下巴,滿臉是見了鬼的樣兒,招呼都忘了打。經過他們后,才聽到他倆的相互嘀咕聲:“胡…胡班長騎了個啥鬼玩意?…你說話啊…”

  接近莊邊,一路行人駐足側目,邊走邊看的人都掉溝里了;進了莊里,自行車后面立刻追著一群孩子,大呼小叫跟著跑,一口氣跟到九班大門口,見大門重關了,才戀戀不舍地散了。

  在院子里撐起自行車,拍了拍身上的風塵,抬眼,一個土豆呆呆站著看過來,他腳邊,有個漂亮卵石砌成的井口。走到井口邊,向下看了看,底端清幽粼粼,倒映著小小的井口,和自己的頭影。

  “俺會打井了。這是俺頭一回打出水的井。”傻子說。

  抬手替他系上了一顆忘系的紐扣,又幫他正了正帽子:“好。打得好。以后你就是打井人了。”

  然后傻子笑了,在陽光下,笑得極燦爛,極幸福,極難看。

  哐當一聲屋門猛打開,頭一個沖出來一臉興奮的馬良,第二個鉆出來瞪眼咧嘴的羅富貴,然后走出表情平靜的劉堅強,最后跟著郁郁寡歡的李響。

  “哥”

  “胡老大?你咋才回來呢?”

  這些天來,在九班里終于學會了放低姿態的李響,到了胡義身旁,準備主動接過胡義正要斜下的步槍,卻被馬良一把擋開:“這個活不是你的閃開。”然后馬良把胡義的槍,挎包等等一并接下來抱了,送進屋去擺放好。胡義進門后,馬良已經倒好了一杯水,擺在胡義身前的桌上,接著又反身去拿臉盆,熱水冷水摻溫了,端在洗臉架上,掛好毛巾,擺上肥皂。

  馬良的動作麻利熟練不聲不響,行云流水毫無磕絆,看得李響很無語,這跟平時看起來懶散自戀的他判若兩人,汗顏。胡義端起水來一口氣喝了半缸子,然后挽袖子準備去洗臉,馬良甩了甩袖子:“哥,我到炊事班給你踅摸點吃的墊墊。”話落開門出屋。

  胡義到了臉盆邊上,忽然回頭問羅富貴:“丫頭呢?”

  再往磨石上灑幾遍水,然后將刺刀仔細地推磨幾個來回,重新拿起來,在陽光下慢慢翻轉著看,似乎已經鋒利到了極限,陽光落在刺刀上,晃出耀眼光斑,映著高一刀那張黑臉膛。

  快腿兒從遠處跑過來,一直跑到了坐在門口磨刀的高一刀對面,對專注在寒光中的高一刀說:“連長,你猜我看見誰了?”

  “不長眼的,你能看見誰?要是再讓我知道你小子偷看鄰居二嬸洗澡,我就用這刺刀剜了你的狗眼,讓你啥都看不見,省得哪天你敗壞了二連的名。”高一刀頭也不抬,仍然認真地注視著手中的寒刃。

  快腿兒抓了抓后腦勺:“嘿嘿嘿…真不是故意的,我那是路過,不小心看了一眼。”

  “少放屁路過能路過到那么遠的河邊去?”

  “連長,你真冤枉我了,大毛那小子是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他在那偷看,被我撞破,才到你這倒打一耙。”

  “你倆都不是好東西懶得跟你們廢話。”

  “以后不敢了。嘿嘿嘿…對了,剛才我在操場邊看見胡班長了。”

  “什么?”高一刀終于放下了手里的雪亮刺刀,抬起了眼:“胡雜碎回來了?”

  快腿兒湊到高一刀身邊蹲下來:“他騎著那個自行車,經過操場邊上,看方向是要去禁閉室看缺德丫頭。好家伙,正在操場跑步的新兵隊伍當場摔趴下一半,全看他了。”

  高一刀露出思索的神色,自語說:“這個時候回來了…晚了點…不過…也難說還有沒有戲…不管了,只當散心吧。”

  快腿兒搞不懂連長在叨咕什么,過了會,高一刀拎著刺刀站了起來,朝快腿兒道:“你現在就去通知,全連集合,到河邊準備操演。”

  “河邊?”

  “我去團里,請團長和政委出來散散心,觀看咱們二連表演。還愣著于屁,現在就去”

  快腿兒搞不明白連長為何突然有此雅興,還要請團長政委也去看,也不敢再多問,掉頭跑遠。

  遠遠的,他看到禁閉室的窗臺上坐著個扎小辮的,兩只小腿耷拉在窗口外悠閑地晃蕩著。

  遠遠的,她看到操場那邊騎來了一輛自行車,騎車人正是她心里剛剛才想念過的。

  陽光下,他看到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朝著他露出了甜到心底的笑。

  陽光下,她看到隨著距離越近他的臉色越暖。

“這…是個啥啊?”小丙的眼睛瞪得滴流圓,看著停在禁閉室窗前的自行車,哈喇子流出來二尺半都忘了舔舔  “傻了吧咯咯咯…這是我的自行車。”小丫頭嘴角快咧到后腦勺去了。

  “這玩意…讓我摸摸行不行?”

  “嘿嘿嘿…你的面子…可以,順便幫我把它擦于凈。”

  “得嘞”小丙撒開腿往團部宿舍跑,一溜煙找抹布水桶去了。

  上午九點的陽光,正暖,也不覺得曬。沒安窗扇的窗口朝南,小丫頭仍然晃蕩著垂在窗口下的兩只小鞋,坐在窗臺上沒下來,仰著小臉看天,湛藍。

  外面窗口下,那雙悠蕩的小布鞋旁邊,胡義坐在地上,背靠窗根,一腿平伸一腿蜷豎,一只胳膊閑搭在膝蓋上,瞇著眼睛看山,青蔥一片。

  “…情況就是這樣,所以我就到這來了。唉——就差一點我就成功了,你知道嗎,當時我都沖到她門口了,可惜…如果沒摔倒的話,也許還能近一點,那樣我就可以把槍直接從窗戶砸進去,這樣也得算你說是不是?”

  窗根下的胡義點點頭回答:“沒錯,必須得算。”心里在琢磨:這樣做…勉強了點,有耍無賴的嫌疑;不過,有勇有謀的表現值得鼓勵。

  “就是。可惜現在說什么都沒用了,輸了。本來人家心里就上火,流鼻涕最討厭,今天早上傻子來送飯他還跟著來了,沒完沒了地跟我叨咕西瓜啊,芝麻啊什么亂七八糟的,差點沒氣死我…這要是贏了,從今后就少了一個人管我,那得多自由;那不就是一個會耍大刀的新兵蛋子么,有啥了不起的?一個個的瞪著眼睛搶他,捧成多香個餑餑。切,刀耍得再好,我一槍也能把他撂倒,多他不多少他不少,你說是不是?”

窗根下的胡義點點頭回答:“沒錯,刀再大也不如一把盒子炮。”心里在琢磨:見過大刀耍得好的,大刀隊也見過,看著威風厲害,真到了戰場去面對鬼子的刺刀一樣是慘不忍睹。其實全是被環境逼的,真要是有刺刀,誰愿意用那個長度才是王道當然,也有真會使刀的,那都得是學藝練過多少年頭的人,要說在部隊里如果有刺刀而不用,非要普及用大刀,草草練了一年半載去和刺刀拼,那叫作死  至于這個潘柱子,看來是個練家子,否則不會被大家搶得這么熱。但是,在這個問題上胡義的想法真的是和小丫頭的想法一樣,為什么要九班人手一支盒子炮,連吳石頭都給裝備上,那就是拼刺刀用的。要么打,靠子彈,要么跑,靠腿;掄大刀的話…那就離死不遠了,功夫再高也沒意義。

  有胡義在身邊附和理解著,小丫頭心里那些郁悶一掃而空,坐在窗臺上晃著小辮嚕啵嚕啵不停地說,胡義靜靜坐在窗根下不時地應,直到負責禁閉室站崗的小丙提著水桶拎著抹布回來了,胡義才不緊不慢地起身。

  “行了,你繼續神仙吧,我要走了。”

  小丫頭故意皺起小眉毛:“著什么急,咱倆再說一會。”

  “你想不想贏?”胡義忽然問。

  “贏什么?”

  “你的賭約啊。”

  “啊?”小丫頭聞言直接在窗臺上站起來了,眼睛溜圓小辮直翹:“你說真的?”

  “真的。”

  看著胡義再次恢復了面無表情語氣淡淡,小丫頭高興得大叫一聲:“好狐貍”直接從窗臺上往胡義的懷里跳。

  一把接住她,再輕輕放下,懷里那對小辮子卻還不撒手,焦急地問:“你有什么辦法?”

  “我這不是打算回去想想么。”

  “好,那你快走吧。哎,這自行車你怎么不騎…”

  “那不是你的自行車么,給你送過來讓你臭顯擺的。”

  “對對。嘿嘿…”

陽光下,胡義走在大北莊里,步伐不急不緩,表情恢復了往常那副冷冰冰的德行。楊得志的槍需要想辦法么?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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