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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給官家的捷報上該寫多少斬獲?”
廖瑩中放下手中的軍報,輕聲詢問著正圍著繪有揚州周遭地形的木圖走來走去賈似道。兩淮諸軍將士的傷亡,賈似道自是可以隱瞞少報一些。但是淮東餉司(淮東財賦總領司)印了多少會子去充軍餉,卻是處在臨安朝廷的嚴格監督之下!哪怕是賈似道這樣權傾兩淮的重臣,也做不了多少手腳。
大宋朝的官家打仗的事情是不行的,但是怎么牢牢控制軍隊的竅門卻是知道的——大宋軍卒都是為錢糧賣命的雇傭軍!只要在前線督軍的文武將官不能控制餉源,官家便能用一紙詔書奪了他們的兵權!高宗朝的岳武穆,理宗朝的余樵隱都可以說是折在錢糧二字上的。如果哪位將帥軍主一手掌著兵權,一手掌著足以養軍的財賦,那大宋官家可就奈何不了他了!
而且,即便賈似道能控制淮東餉司,也不可能用淮東一路的財賦養活兩淮的十七八萬宋軍——當然是賬面上的,實際上可以拉出來一戰的,也不下十二三萬。可就是這十二三萬軍隊,每年所耗的錢糧,也一個天文數字,哪怕是相對和平的時期,也不是兩淮地方可以自養的。何況現在兩淮正被蒙古蹂躪,今年的稅收是根本不用指望了。
雖然淮東餉司自孝宗朝開始,便有了發行會子的權力。但是這會子畢竟不是貨真價實的銅錢。而且早在端平年間起,因為金宋戰爭和蒙宋戰爭所帶來是巨額軍費,使得南宋財政陷于破產,為了應付日益龐大的軍費開支,南宋朝廷便中止了會子收回。宋朝的會子類似于債券,分成一界一界發行,發行新一界會子的時候便收回之前的舊會子,不過沒有利息還要打折回收。而中止回收的結果便使得會子日益貶值。如果沒有朝廷從江南調運來糧食、貨物支撐,淮東路發行多少會子都是毫無意義的廢紙!
說明一下,會子雖然貶值的厲害,但是南宋朝廷卻可以用“和買”之法,將已經貶值的會子按照未貶值時候的幣值去購買民間的財物以應付軍需和官需——和后世的元明清三朝相比,宋朝的財政和商業稅收制度,的確高效了不是一點半點。會子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看成債券。而“和買”和“博買”制度(當然不是“買”下全部貨品,而僅僅是一部分)表面上看似乎是國家干預市場經濟,但到了南宋末年,用會子去“和買”和“博買”已經是事實上的實物稅了。雖然實物稅并不是一種先進的稅收制度,但是在商品特別是進口商品價格難以合理估算的時代,收取實物稅的確是一種有效的稅收手段。至少能搞到足夠的財貨去維持同蒙古的長期戰爭!
控制著江南東、西兩路,浙江東、西兩路,福建路和廣南東路這六路尚未被兵火蹂躪的富庶之土的臨安朝廷,也是全天下唯一一個能給大宋的幾十萬兵悍卒將官們提供一定糧餉財帛的中央,這也是臨安朝廷得以維持至今的真正原因…
而賈似道這樣的文臣可以驅使兩淮十幾萬大軍的最大憑借,也是能源源不斷的從臨安的官家手中討來財賦喂飽下面的帶兵官——不過這財帛已經越來越難要了…這便是賈似道必須要將昨日這場損傷慘重的戰役說成大捷的原因。
要不是大捷,手頭頗緊的大宋官家又如何肯拿出財貨來厚賞戰士?
要沒有厚賞,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也別指望揚州城內的這些軍將再去拼命了!可問題是,大宋官家也不是傻瓜,兩淮安撫使司如果將損失兵甲器具的數字往臨安一報,再加上區區五百多顆韃子首級,這場勝仗的水分可就有點大了!
所以聽到廖瑩中的提問,賈似道只是輕輕一嘆:“還能怎么報?自然是如實上報了…朝廷是要派人來驗的!北地漢兒和韃子的長相打扮都不一樣,瞞不過去的!”
北方漢人和蒙古人的長相差別雖然不大,但是兵部派下來的官員都是內行,是一眼就認得出來的。
“相公,俺們若是將上面派來的人喂飽了,多報些斬首也無妨…”李庭芝低聲提議道。
“不行,不行…丁青皮的眼睛可不瞎!”賈似道按著太陽穴道。
丁青皮是把持朝政的右丞相兼樞密使丁大全的綽號。
而賈似道現在則領著參知政事和知樞密院事兩個宰執級的差遣,又是理宗皇帝最寵愛的賈貴妃(已經死了很多年,但是卻給理宗留下一個女兒,這個女兒也是理宗唯一長大的孩子,自然視若掌上明珠)的弟弟,又在兩淮、京湖督軍十八年…誰都知道,賈似道一旦擊退南侵的蒙軍,就鐵定會入朝拜相!這樣的人物,可不是丁大全壓制得了的。
賈似道入朝之日,就是丁大全及其黨羽失勢之時!所以,丁大全現在絕對不會放過一個可以把賈似道拉下兩淮安撫大使之位的機會。
“還是如實上報吧!”賈似道哼了一聲,有些焦躁的踱了幾步,低聲道,“官家是知道吾這個安撫大使苦衷的…如今國難當頭,對下面的武人只能哄著!要是不把他們喂飽了,搞得和四川路一樣可就不好收拾了!”
在南宋朝廷肅整余玠及其心腹之后,四川宋軍人心浮動,隆慶、沔州等地宋軍發動叛亂,結果給了蒙軍可乘之機,以致川北、川西大片土地淪陷,也讓蒙哥的兵鋒得以直抵川東。
“也只好如此了。”李庭芝和廖瑩中對視一眼,也都覺得沒有別的辦法。說著廖瑩中就要告退出去準備給臨安的奏報,卻聽見外面傳來大聲的喧嘩。
“相公,相公!大喜,大喜!”
聽到大喜兩字,節堂之內的三人互相看看,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四川方面告捷了?這對賈似道他們來說可不算大喜啊…
大步走進來的不是旁人,正是賈似道的幕僚梁崇儒,他本是布衣客卿,沒有什么差遣。不過昨日之戰結束后,賈似道覺得他還通點兵事,就委了他一個武銳軍書寫機宜文字的差遣。實際上就是軍中文書之類的,讓他去統計武銳軍的損失和斬獲。
武銳軍在昨日一戰中損傷慘重,不僅都統制盧兆麟陣亡,連武銳軍左右兩軍的統領(中軍統領是盧兆麟自兼)和一多半的正將、副將也都沒有回來,全軍上下人心惶惶,自然也沒有人去統計什么戰果損失了。所以賈似道現在得到的戰報中,并沒有屬于武銳軍的。
“喜從何來?”賈似道皺眉問,“莫不是盧右武又活了吧?”
戰場之上,將帥被誤報身亡的事情也是常有的,不過就算盧兆麟不死,也談不上什么大喜。
“是斬獲,武銳軍昨日一戰中斬獲了韃子首級四百十一,蒙古漢軍的首級有二百一十五,另外還掠得戰馬四十八匹…”
“甚么?”賈似道一怔,眨巴了一下眼睛,“梁易夫,你莫是被下面的武人欺瞞了吧?”
“千真萬確!相公,某可是捏著鼻子在庫房里面一個個數腦袋的,數完后還吐了一地…”
“哼,誰知道那些腦袋是誰的!?”賈似道冷冷道。
“那還有馬,四十八匹高頭大馬,肩高都快有五尺了,這總不會有假的吧?”
賈似道的眼睛瞪圓了。還有馬!腦袋可以殺良冒功,馬可變不出來,宋朝從來就缺馬,南宋更是缺得厲害,連殿前馬軍司的馬軍都是沒有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