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個體距離成功只差努力,而更多的時候,個體距離成功差的是運氣。
比方說,這一次拂沃德的運氣就屬于相當的不錯,在拂沃德自己還沒有意識到自己之前的騷操作讓新州延邊地區的漢軍地方民兵被迫收縮,在正常邏輯下給原本應該很難回撤的自己留下了一條生路。
“下藏州,再上藏州?”阿薩姆帶著幾分疑惑看著馬辛德說道,并沒有意識到其中的不同。
“嗯,之前拂沃德只能選擇進入藏北的山區,沒有別的選擇,因為不進入山區的話,他遲早會被羌人剿滅。”馬辛德帶著幾分對于拂沃德的狗屎運贊嘆的語氣說道。
“羌人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在藏北山區前必然會有一戰,而且這一戰不管拂沃德跑的多快,都無法避免,最多是跑得快的話,損失會小一些,而跑的慢,損失會很大,甚至全軍覆沒,基本不存在避戰這種可能。”馬辛德指著地圖上的羌人封鎖圈說道。
雖說鄰戴等人并沒有給馬辛德說他們的計劃,但馬辛德也跟著這群人鬼混了好幾年了,對于這些人的能力,思維有著清楚的了解。
故而只需要綜合考慮一下羌人的能力,以及之前所表現出來的動員能力,馬辛德就能大致確定羌人的戰略戰術會是什么樣的構造。
“這里的一戰,絕對無法避免。”馬辛德很是認真的指著藏北山區前的一片平原,“只要拂沃德越過了封鎖,進入了羌塘草原,第二層包圍圈的羌人就會朝這里匯聚,駱駝騎的身體素質有優勢,但終歸需要跨越大半個羌塘草原,而羌人有幾支離這里很近的隊伍。”
跑得快咋了,第二層包圍圈的羌人們需要行軍的距離短啊,而且駱駝騎故布疑陣,先南下,后北上,越過了第一層,進入了羌塘草原,那明擺著就是要進入藏北山區。
除非拂沃德還有余力再玩一次戰線穿梭,率領本部精銳從南到北,問題是第一次這么干算是出其不意,第二次在羌人有防備的情況下,還能這么干,那難度可謂是爆炸性增長。
畢竟羌人也不是傻子,而且在拂沃德南下之后,五六萬構造第一層包圍圈的羌人也緊跟著選擇北上,戰線會呈重疊狀態,在這種情況下,拂沃德要還能玩一次從北到南的穿梭…
有一說一,也不用追了,這意味著拂沃德可以精準的把握住羌人的調度,而能如此精準的把握對手的展現調度,這是軍神才具備的能力。
“所以這里必然會有一戰,拂沃德必須要聚集起所有的力量,就是因為這一戰無可避免,只要他想要走藏北山區,就只能打。”馬辛德指著藏北山區之前的一片地方說道,“而且還需要迅速的擊潰這道封鎖,否則鄰戴的那支一人三馬的主力抵達,還是死。”
為什么說是走喀喇昆侖山道是九死一生,除了山道本身的問題以外,羌人的封鎖線也是一個巨大的問題,屬于無論如何都躲不開的那種。
就像現在西德尼以最佳的姿態跳出了第一層包圍圈,這期間也難免損失了五分之一左右的兵力,當然這五分之一倒不是全死了,問題在于,這種追襲戰,受傷之后,沒有了機動力,和等死有什么區別。
哪怕這些人在出發的時候就做好了死在歸途的準備,但當自己受傷跟不上隊伍,被迫留下來的時候,要說沒有一點怨憤,也不可能,而五分之一減員就是這么來的。
而后在躍出第一層包圍圈的時候,西德尼的運氣已經極好,只在靠近羌塘草原的位置遇到了一支羌人青壯隊伍,在先手發動攻擊之后,拂沃德又成功先羌人援軍一步趕來,雙方前后夾攻,迅速擊潰了羌人青壯隊伍。
可這期間又是三百多人的兵員損失,至于輕傷,這個時候直接不用計算了,而經歷了這么一波,拂沃德和西德尼完成了勝利匯合,并且躍出了第一重包圍圈,成功抵達羌塘的時候只剩下四千出頭的兵力了。
可以說拂沃德已經算是成功完成了自己的計劃,然而回歸貴霜的難度在這一刻才真正開始計算。
“總之在正常情況下,拂沃德率領駱駝騎想要從喀喇昆侖山道那邊回去,需要面對的難度會遠遠超出他的估計,雖說他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正回轉的過程會讓他對于自己的判斷產生絕望的。”馬辛德帶著幾分感慨解釋道,“而這種局勢下,軍團長心生絕望,只會帶來死亡。”
馬辛德相信拂沃德的能力,對方就算是心生絕望也會死撐著帶著這群相信自己的駱駝騎本部往貴霜撤退,也會堅定的維持著自己的狀態,但自己信與不信有時候會帶來很大的變化。
“然而這只是正常狀況。”馬辛德輕嘆了一口氣說道,“正常是必須要從這里直接前往藏北山區的,但現在不是正常情況,現在拂沃德可以稍微繞一點路,往東北的方向走一些,直接下藏區,前往新州,再從這里上來進入藏北山區,這樣的話,就可以直接繞過羌人的封鎖。”
阿薩姆看著馬辛德在地圖上的比劃,雖說戰略戰術層面不算是太優秀,但有馬辛德手把手的指點,阿薩姆還是很快就意識到這個操作的優勢,看似危險,但本質上和之前的南下一樣,其實只是打了一個時間差。
“唔,我能問一個問題嗎?”阿薩姆盯著地圖倒是理解了拂沃德下藏區,再上藏區的操作,但看著這個地圖,阿薩姆多少有些別的想法。
“是好奇既然能趁著漢軍延邊的敵方軍團收縮下藏區,為什么不直接趁著這個時候走于闐國,過蔥嶺進入中亞是嗎?”馬辛德都不需要阿薩姆開口就意識到對方想要詢問的是什么。
“因為做不到,走于闐國的故地問題不大,我們在那里多少還有一些影響力,但走蔥嶺基本沒有可能了,那邊的路線本身就不多,而且都有西涼鐵騎率領羌人封鎖,拂沃德過去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馬辛德嘆了口氣說道,“別說是現在半殘的拂沃德,就算是巔峰期,想要從西涼鐵騎的眼皮底下過去,也得被打死。”
當然馬辛德有非常重要的一點沒說,那就是西涼鐵騎駐扎的蔥嶺區域有很多的羌人是曾經的大月氏間諜轉化過去,而且還是拂沃德派遣出去歸化于西涼鐵騎的間諜,這些人抓別人的手尾可能有難度,但抓拂沃德…
搞不好比拂沃德自己都有把握,所以現實點講,走蔥嶺只有死路一條,但凡蔥嶺能走,拂沃德考慮什么喀喇昆侖走廊,直接走蔥嶺就是,那可是官道,正常商人常走的路線,根本不會出現非戰斗減員的通道。
可是能走嗎?不能走!
漢帝國商人從那里走,屁事沒有,拂沃德從那里走,鐵定人頭落地。
說句過分的話,就算拂沃德運氣好從蔥嶺過去了,圖蘭草原上鬼混的羌人也足夠將拂沃德的頭打掉了。
相比于藏區的青羌和發羌,在圖蘭草原上有西涼鐵騎率領的百羌,那是真正能和拂沃德打正面,而且機動力在騎兵之中都能排前列的兵種。
數量多,還能打,隨時都可以呼叫支援,拂沃德巔峰期進去了,恐怕都得被錘死,現在這不足五千人規模的步兵,去了就是送人頭,所以指望下藏區,走新州,通過蔥嶺回到貴霜,完全是扯淡。
故而只能走藏區現有的那幾個通道,而喀喇昆侖走廊算是這些通道里面相對比較好走的。
“哦哦,這樣的話,確實是運氣,但凡沒有最近這件事,拂沃德硬打要沖出去的話,著實不容易,但像您這么一說,避開藏北這一戰,先下藏區,再在新洲那邊反應過來之前,又上藏區進去藏北,最后所需要的面對也就只有惡劣的自然環境了。”阿薩姆帶著幾分贊嘆的語氣說道。
還是那句話,雖說阿薩姆不介于拿拂沃德的人頭做進身之階,但在有后路的情況下,阿薩姆還是比較希望拂沃德能成功離開的,人類這種生物,有時候心態復雜的很難讓人描述。
“對,相比于羌人的圍追堵截,惡劣的自然環境對于駱駝騎的影響其實小很多。”馬辛德點了點頭說道,“駱駝騎的戰斗力在那里擺著,喀喇昆侖走廊的惡劣自然環境并不可能擋住駱駝騎的。”
喀喇昆侖走廊確實很難走,尤其是小冰河期的當前,正常人直接無法從那里通過,但駱駝騎麾下的精銳本身就不是什么正常人好吧。
說句過分的話,作為能在帝國戰場叫上號的頂級軍團,經歷了和西涼鐵騎一樣在數千米海拔的數年適應,戰斗力相比于當年更是有所提升,喀喇昆侖走廊的惡劣自然環境要是能覆滅這樣的軍團,那頂級精銳還叫個屁的頂級精銳,那是搞笑好吧。
真正讓拂沃德麾下駱駝騎九死一生的原因很簡單,過少的人數,以及隨時可能出現的羌人,外加最重要的不可避免的最后一戰,這些導致拂沃德打贏了羌人最后的封鎖,也帶不了多少的糧草進去。
也就是說正常情況下,進入藏北山區之后,拂沃德麾下的駱駝騎處于缺衣少食的狀態,在沒有足夠后勤物資的情況下,強沖喀喇昆侖走廊的狀態,說實話,馬辛德覺得能多少過去一些,已經是看在駱駝騎確實夠猛的份上了,但凡實力上有那么一點點的欠缺,馬辛德都不會看好。
“而現在,這一戰如果能避過,拂沃德就算后續還會被追殺,他攜帶那些糧草物資藥材后勤還是能支撐他通過喀喇昆侖走廊的。”馬辛德做出了最后的總結,“說實話,這真的是運氣,和能力關系不大,在我發動之前,拂沃德不可能意識到近況發生的變化,”
阿薩姆緩緩點頭,面色沒有任何的變化,但明眼人還是能看出來他心情還是相當不錯的。
羌塘草原,一身是血的拂沃德和西德尼成功匯合,雙方看著麾下還足有八成的兵力大笑了起來。
“走,趁現在羌人還沒來,速速撤往藏北山區,進入了那里,羌人就算是想要再繼續封鎖我們也不可能了。”拂沃德看著麾下的士卒,神色振奮的下令道,如此輕易又如此成功的越過羌人的第一層包圍圈,對于拂沃德而言可謂是極大的提升了自信,使得原本些許的自我懷疑,迅速消散。
“嗯,速速撤退,再繼續耽擱下去,恐怕羌人就追上來了。”西德尼看著拂沃德因為高原環境明顯有些黑紅的臉頰也跟著笑道,他甘冒奇險就是為了拂沃德,至于貴霜帝國,在大月氏五支貴族選擇放下百年夙愿之后,國家這個概念在西德尼心中所能占據的位置已經很少很少了。
雙方合并之后,稍作休整,將牦牛煮了,吃了頓熱湯之后,就又信心百倍的出擊了,對于拂沃德而言,后面可能還有更艱難的封鎖,但這一頓熱湯是不能少的,這一頓飯下去,足夠讓駱駝騎還算不錯的士氣延續更長的時間,而沒有這一頓飯,一路冷食還要到處逃竄的駱駝騎,就算是打贏了對手,又能維持多久的心態。
“將遮蔽我們的秘術關閉了吧,接下來我們的行軍路線已經很明確了,羌人的戰鷹不管能不能看到我們,恐怕都會在羌人頭人的率領下朝著藏北山區匯聚,那一戰無法避免。”拂沃德率領著駱駝騎加速行軍,而一邊前行,一邊也跟著西德尼商議接下來的情況。
“這倒是事實。”西德尼點了點頭,“我們在擊潰那一路羌人之后,用不了多久羌人的主力應該就收到了消息,現在我們得盡快撤離,越快,最后遇到的羌人封鎖力量越弱。”
拂沃德點了點頭,這也是他的判斷,同樣也是一定要吃一頓的好的,然后才開始強行軍的原因,這一頓肉菜對于現在的局勢很有意義,哪怕如此行為會進一步暴露他們的意圖,但到了現在,也已經無所謂了。
“接下來就是最困難的時候了。”拂沃德很是認真的看著西德尼,而西德尼笑了笑,他在乎困難嗎?在失去了支撐自身幾十年不斷向前的信念之后,西德尼對于死亡已經沒有什么畏懼了,更何況是為了拂沃德,那就更沒有什么值得畏懼的了,所以困難又算的了什么。
“羌人的意志很強,遭遇到我的伏擊,又被將軍逮住機會來了一個前后夾擊,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能死戰不退,直到損失了40之后,才出現潰散的情況,這種意志確實有些難搞。”西德尼望著前方神色有些凝重的開口說道。
拂沃德聞言沉默了一會兒,也就多虧羌人的基礎素質沒資格對駱駝騎談意志,否則只要再強一點,讓駱駝騎沒辦法速戰速決,這群羌人恐怕能撐住戰死90的青壯在這里和拂沃德硬扛。
被打到潰散倒不是因為羌人的意志不夠,而是更為直接的,駱駝騎比羌人強了一個大層次,能速殺羌人青壯,導致羌人的規模在下降到一定程度之后,既沒有辦法封鎖駱駝騎,又拖延不了時間,再繼續打只能白白送人頭,所以這邊的頭人只能選擇潰散跑路,留下有用之身,之后再追殺。
沒錯,承受了如此巨大損傷的羌人,并沒有失去戰心,哪怕潰散跑路也只是為了和更多的羌人匯聚,然后再繼續追殺拂沃德。
也就是說,但凡能打過,這群羌人根本不在乎損失多少,畢竟鄰戴已經提前將撫恤金發了,這群人也都做好了戰死的準備,只是之前又是被伏擊,又是被前后夾擊,戰斗力發揮不出來,無法有效的封鎖阻攔,所以才不得不選擇潰散跑路。
然而就算如此,這群人在跑路之后,也迅速去聯系其他方位的隊友,讓他們組建新的隊伍去追殺拂沃德。
象雄王都,鄰戴收到在羌塘草原以南進行封鎖的頭人的消息,五千羌人大敗虧輸,損失接近兩千,隊伍的組織結構都被打爆了。
對此鄰戴幾乎沒有什么心疼的感覺,畢竟他來打這一仗的時候,就做好了死個五六萬人的準備,所以區區兩千人根本不值得心痛,反倒是確定了拂沃德主力所在位置和區域很重要。
“楊仆,你率領精銳騎兵北上追擊拂沃德,然后用信鷹通知藏北山區附近的封鎖力量朝著羌塘草原和藏北山區靠攏,對拂沃德進行最后的封堵。”鄰戴如馬辛德估計的那樣,迅速的做出了正確的判斷。
“是。”楊仆大聲的回答道,他已經意識到鄰戴這是在給他積累功勛,準備讓他繼承頭人的位置,雖說這個繼承還需要很多年,但準許他染指藏州羌人最大的底牌,已經足夠說明很多的問題了。
“盡最大可能一定要追上拂沃德。”鄰戴在楊仆出發之前,神色凝重的叮囑道,“一旦對方進入藏北山區,我們就不可能追上了。”
山區行軍的難度很高,羌人的素質又不如駱駝騎,地形又導致了無法擺開進行合圍,以至于拂沃德只要進入山區,羌人就只能干看著了。
“我會盡力的,而且族長,我相信我們的族人在藏北山區前肯定會玩命阻擊拂沃德的。”楊仆面色誠懇的開口說道。
鄰戴聞言點了點頭,也就多虧這點了,但凡羌人稍稍有點不夠玩命,鄰戴都不會對著圍殺拂沃德抱有希望,畢竟要干掉拂沃德,那是真的需要上下一心,外加各部封鎖的青壯,遇到駱駝騎的時候悍不畏死的阻擊,畢竟硬實力的差距在那里擺著。
說句過分的話,羌人除了這悍不畏死,身死報國的信念,沒有任何可以面對駱駝騎的資格,大多數時候雙方的素質差距已經大到,拂沃德可以對羌人來一句,你們的素質在我的面前沒有資格言及意志的程度了。
沒辦法,藏區這么多年的磨煉,給駱駝騎補全了最后一個破綻,一如當年爬上七千米高寒山區鍛煉的西涼鐵騎一般。
圍追堵截再次開始,拂沃德一路直插藏北山區而去,而本身就在藏北山區附近的部落,以及在羌塘草原上的羌人封鎖力量也都在收到消息之后的第一時間直撲藏北山區而去。
“將部落里面十五歲以上的青年全部召集。”羌塘草原的羌人部落頭領在收到鄰戴發送過來的消息之后,完全無視了張既之前的命令,五千青壯堵不住拂沃德,那就八千,八千不夠就一萬,怕個屁,老子部落就在這里,就地征兵,和你拂沃德爆了!
抱著這樣的信念,羌人沖往藏北山區的規模越來越大,原本三五千規模的隊伍迅速的膨脹到了七八千。
戰斗力什么的先丟在一邊,畢竟就算是羌人的主力精銳在拂沃德面前也不配談戰斗力,所以現實點講,十五歲和十八歲的羌人沒啥區別,對于拂沃德而言都是具備堅定封鎖意志的雜兵。
“將軍情況不太好,在剛剛我們損失了三只戰鷹。”西德尼的面色極為的難看,貴霜的戰鷹都屬于精挑細選的那種,結果到現在都沒有帶著情報回來,那明顯是損失掉了,考慮到戰鷹在藏區屬于食物鏈頂層,那么沒回來是什么情況其實已經不言而喻了。
“北方、西方、南方的羌人主力嗎?”拂沃德神色沉靜的說道。
“是的,實際上東邊也有羌人趕來,但距離相對較遠,大概率是不可能遇到了,反倒是北方和西方,很有可能在我們進入藏北山區之前匯聚起來超過兩萬規模的羌人主力。”西德尼面色陰郁的說道。
此話一出,拂沃德周圍的中層將校皆是面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