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之前就意識到羌人肯定在藏北山區前進行封鎖,但之前估計的規模和現在偵測到的規模完全是兩碼事。
廢話,當然是兩碼事了,之前計算的只是封鎖駱駝騎的羌人,現在他們遭遇到的可是原地征召青壯擴充兵力的羌人,為什么說在敵人本土作戰很難打,就是因為敵人如果具備某種抗擊的意志,那隨時隨地都能拉出來規模龐大的主力。
就像拂沃德之前估計的那樣,羌人就算是在羌塘草原和藏北山區附近有布防,考慮到自己的位置,羌人也不可能在羌塘草原和藏北山區留下太多的人手,故而等自己北上的時候,羌人就算以最快的速度調度,能在自己抵達前封鎖藏北山區的羌人規模也就萬把人。
加之駱駝騎一路奔襲,強行軍沖到藏北山區,實力不可避免的下滑,就算還有壓制萬把人規模羌人的能力,面對這群悍不畏死的羌人,駱駝騎也必然會損失慘重,但最起碼拂沃德是有把握在很短的時間,近乎一鼓作氣的方式,在萬把人的阻擊下沖破羌人的防線進入藏北高原的。
可換成兩萬羌人青壯的封鎖,那可就不是一萬加一萬的問題了,別的不說,羌人只要布置得當,死撐著不退的話,拂沃德如果不能一鼓作氣的打穿,那就距離全軍覆沒不遠了。
畢竟西邊的羌人,南邊的羌人,東邊的羌人都在往這邊跑,就等著和駱駝騎玩命呢,浪費的時間多了,十幾萬羌人來了,拂沃德沒有霍去病、竇憲那種一打三、四十,還能無雙割草的能力,就等死吧。
堆都將拂沃德堆沒了,羌人再菜,那也是敢于搏命的正卒,而不是螻蟻,別的不說,拿長槍直接捅,也是能捅死貴霜精銳的。
“兩萬人。”拂沃德的面色變得異常難看。
“是的,保守估計,得有兩萬人,運氣不好的話,數量可能會更多。”西德尼神色沉重的回答道。
“我們現在還剩下四千一百多人。”拂沃德低頭評估著穿過對方封鎖的概率有多大,但越是計算,越覺得渺茫。
“很難,羌人悍不畏死這點很麻煩。”西德尼搖了搖頭,他好歹也是正經參與過帝國之戰的中堅將校,對于雙方實力也有自己的評估。
“可不走藏北山區的話…”拂沃德眉頭皺成一團,不走這邊的話,對于拂沃德而言,已經無路可走了。
“試試其他方向吧,現在他們都認為我們去藏北。”西德尼建議道。
西德尼的話提醒了拂沃德,確實,現在他們的意圖非常的明顯,所有的羌人都意識到他們是要前往藏北山區,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能找到一條其他的路,那么逃出生天的機會可就非常大了。
然而兩人對視了一下,都有些尷尬,話是這么說的,但雙方大腦在這一方面其實都是一片空白。
從一開始他們的計劃就是北上藏北山區,然后從藏北山區走喀喇昆侖山道進入貴霜,至于其他的方案,壓根沒有。
同樣,之前的南下什么的,也都只是做做樣子,吸引羌人注意力,為了北上藏北山區服務的,可以說,拂沃德兩人的計劃,完全是圍繞著如何進入藏北山區而做的。
“我們能不能先不進入藏北山區?”西德尼看了看身后明顯有些疲憊的士卒,如果是之前處于巔峰狀態的駱駝騎,西德尼還有把握打穿兩萬羌人布置的封鎖,再或者他們還有坐騎的話,西德尼也有把握。
可現在為了避免被羌人圍追堵截,全程強行軍,已經耗費了大量體力,不在巔峰狀態,還沒有坐騎的本部精銳,說實話,迅速的突破兩萬羌人實在是有些難,甚至很有可能第一波沒打過去,導致損兵折將。
以駱駝騎現在的情況,什么事情都只有一次機會,第一次打不過去,后面人數更少,更不可能打穿。
“如果不進入藏北山區,在這里繞圈子的話,倒也能維持一段時間,但羌人比我們更熟悉地形,拖得時間長了,可能我們真就前有封鎖,后有追兵,到時候陷入前后夾擊之中…”拂沃德搖了搖頭拒絕道。
除了進入藏北山區,其他的方案就當前而言,根本沒有任何的價值,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只有進入藏北山區,才算是真正跳出了封鎖,有自我選擇未來的權力,否則,只能算是茍延殘喘。
西德尼聞言無可奈何,只能率領著駱駝騎跟著拂沃德繼續北上,賭一把自家能不能鑿穿羌人封鎖。
“休整一下吧,接下來又要強行軍了,羌人的偵察鷹在變多。”拂沃德面色沉靜的下令道,必須要休息了,再往前,遭遇到羌人青壯的概率在不斷增大,至于說在這里休息會不會導致后方追擊的羌人距離他們更近,說實話,到了這個時候已經無所謂了,拂沃德也沒準備要第二次的機會。
“將軍,我們往東北方向走,先下藏區。”西德尼端著湯水,看著湯水之中的倒影,猛地意識到了一些東西。
“下藏區?”拂沃德依舊沒有反應過來。
“對,我們可以先不走西北這邊的藏北山區,趁著羌人朝著這邊靠攏的機會,先下藏區,這個時候我們有很大的可能能走這邊直接下藏區。”西德尼一臉振奮的指著東北方向說道,“這邊沒有封鎖,或者直接點說,這邊有一個龐大的缺口,我們只需要屏蔽掉羌人戰鷹的偵查,大概率可以無損的從羌人包圍圈跳出去。”
拂沃德逐漸的明白了西德尼的意思,因為拂沃德北上的原因,羌人的包圍圈也朝著西北方向的藏北山區靠攏,這么一來東北方向的自然會出現一個缺口,因為之前封鎖東北方向的羌人部落,沿著藏北山區的走向來藏北山區之前封堵拂沃德了。
“越過羌人的封鎖,直接下藏區,進入新州…”拂沃德雙眼越來越亮,他已經反應過來了,這個看似不怎么現實的計劃,是有很大可能能執行的,因為新州的地方軍因為之前的刺殺,被迫收縮了。
“這是一個時間差,只要我們屏蔽了羌人戰鷹的盯梢,他們就還以為我們往藏北山區在跑,而實際上我們已經下藏區了。”西德尼雙眼放光的說道,“下了藏區,然后我們反身往西南走,從藏北山區的北方進入山區,依舊可以走喀喇昆侖走廊。”
有一說一,從藏北山區的北方進入山區,然后走喀喇昆侖走廊才是正經的古絲綢之路,從藏北山區的南部進入山區,這個其實是別無選擇的路線,這兩者的差距很大,前者意味著有前人遺留下來的路徑,哪怕現在已經被大雪封鎖,但最起碼有參考意義,而后者,只能靠自己試驗。
“這么一來,羌人手上那支一人三馬的精銳騎兵也來不及了。”拂沃德大笑著說道。
對于拂沃德而言,羌人手下機動力最快的那個軍團對于他的影響很大,為什么要強行軍,為什么要高速突破封鎖,為什么只有一次沖擊的機會,說白了不就是怕被那支一人三馬的羌人精銳追上嗎?
實際上,就靠近藏北山區的現在,拂沃德估計那支羌人精銳騎兵距離他們已經不會太遠了,可如果在這里前往東北方向,大概率是能甩開那支羌人精銳的。
畢竟拂沃德的戰略意圖已經暴露了,后續不管拂沃德怎么變化,封鎖住藏北山區,讓對方走不了喀喇昆侖山道,對方遲早得跳出來和羌人決戰,故而在這段時間,拂沃德不管做什么,羌人的主力都只會往藏北山區附近聚集,而這就是拂沃德的機會。
“走,往東北方向走,先下藏區,再從新州前往藏北山區的北麓,進入喀喇昆侖山道,哈哈哈,天佑我也!”拂沃德大笑著說道。
當真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面對正前方兩萬多羌人構成的封鎖線,后方數萬的追襲軍團,西方大量的圍剿勢力,以及不斷趕來的羌人精騎,拂沃德已經多少有些大勢已去的絕望,不想自己居然給自己留下了一條生路,哈哈哈,命不該絕,果然是命不該絕。
在有了這個認識之后,拂沃德原本心頭的陰云消散了大半,果斷使用戰略秘術對于自身軍團進行遮蔽,然后朝著東北方向行軍,一路平穩的穿過了羌人的封鎖。
藏區終歸是太大了,就算是羌人撒了十幾萬人對于拂沃德進行圍堵,依舊留有非常多的破綻,畢竟包圍圈大了,缺口自然也就大了。
“什么,你們沒有遭遇到拂沃德?”楊仆率領著羌人精騎沖到了藏北山區前部,看著聚攏在這里已經超過兩萬五千人的羌人,不由的大吃一驚,怎么可能,我都到了,拂沃德怎么可能還沒到。
“前些天我們還收到拂沃德在羌塘邊緣休整的消息,當時我們判斷拂沃德打算養精蓄銳和我們決一死戰,然后沖入藏北山區,于是我們也就繼續加強防守,之后戰鷹就偵查不到拂沃德了,我們認為拂沃德使用秘術隱藏了起來,應該是想要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柯吾苦澀的開口說道。
有一說一這個判斷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畢竟羌人蹲在藏北山區的前方,拂沃德想要進入,無論如何都繞不過。
故而不管拂沃德隱藏不隱藏,羌人要做的就是繼續加強自身的實力,建設低矮的攔截墻,然后加固各種防御設施,等拂沃德沖過來。
至于說到時候拂沃德能用出來什么手段之類的,其實不太重要,他們要做的就是拖住拂沃德,對方花費的時間越多,對于羌人越有利,所以柯吾等人在發現拂沃德突然屏蔽了戰鷹的偵查之后,也沒有什么驚訝的。
畢竟已經進入了決戰區域,不趕緊主動屏蔽戰鷹的偵查,那自家的一舉一動不得被對方盯在眼里,這個時候使用秘術,從作戰的角度來講是非常合理的舉動。
羌人這邊考慮到自身實力的差距,也就沒想過主動出擊,在發現拂沃德的蹤跡丟失之后,更多是繼續加強防守,增多巡邏、暗哨等等。
然而,打死柯吾,柯吾都想不到,拂沃德直接跑了,不對啊,跑個屁啊,這個時候拂沃德能往哪里跑,往南跑?往東跑?那不是垂死掙扎嗎?
現在拂沃德的主基地已經被羌人打掉了,貴霜的精銳士卒就剩下自身攜帶的糧草,哪怕期間有所繳獲,也不可能維持太久,在這樣的前提下,往南跑、往東跑其實都是死路,等后勤消耗完畢之后,死的只會比和羌人決戰更慘,更沒有意義。
所以在面對拂沃德消失這一消息的時候,楊仆和柯吾都是懵的,他們完全無法理解拂沃德是啥情況,怎么就突然消失了。
“什么,拂沃德消失了?”鄰戴收到楊仆和柯吾由信鷹送回來的消息,也是一臉的呆木,他之前坐立不安,一直在等待最終一戰的結果,不管是拂沃德打贏,穿入了藏北山區,逃出生天,還是拂沃德被柯吾那群人攔住,在楊仆的夾擊下滅亡,鄰戴都能接受。
可拂沃德消失了,這個鄰戴完全無法接受。
“快派人去查!”鄰戴震怒的下令道,而還不等這封軍令傳遞到前線,楊仆等人已經帶著士卒抵達了拂沃德消失前最后呆的那個位置,然后由專業的偵查人員確定了拂沃德撤離的方位。
“往東北走了?什么情況?”楊仆一臉呆木之色,但這種呆木只是維持了一瞬,就直接命令麾下騎兵隨他追擊拂沃德,然而追擊不過百里,楊仆就停了下來,因為拂沃德行軍的痕跡已經被大雨徹底抹掉了。
沒辦法,高原地區的氣候,非常的怪異,哪怕是在這里居住了好幾年的楊仆也依舊無法掌握,但線索就此斷了。
“哈哈哈,好運,真的是好運。”拂沃德大笑,他剛剛經過那片海子,結果回頭就發現那邊烏云密布,然后大雨將所有的痕跡都抹消掉了,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下藏區,前面沒有封堵,后面沒有追擊,也不可能再有突然出現的羌人封鎖,回歸貴霜,已經近在眼前了。
“確實,自從我們選擇了走東北方向,先下藏區,前往新州,從正統古絲綢之路的方向進入貴霜之后,我們的運氣就變得非常好了。”西德尼帶著幾分感慨開口說道,連他都不得不承認這段時間的運氣。
“好好地吃一頓,然后我們安心上路,讓戰士們吃飽再行軍,這一路被羌人圍追堵截,連口熱飯都沒吃上幾次,這次可以吃個飽了。”拂沃德笑的非常開心。
“吃飯?”就在拂沃德大笑著招呼麾下駱駝騎分批次卸下干肉青稞,開始埋鍋造飯的時候,一聲震怒的咆哮出現在了高原之上,芒中帶著西北部羌人從山間谷地沖了出來,“拂沃德,我可算是堵到你了!”
這一刻拂沃德是懵的,駱駝騎也是懵的,因為他們沒人想過自己會走這條路,甚至走東北方向下藏州,前往新州再回返這個計劃本身就是突發奇想,偶然意識到的,故而理論上不可能有人會在這里伏擊。
然而這種不可能就這么發生了,芒中率領著西北部兩萬余羌人青壯一直在這里等著拂沃德,而現在終于等到了。
沒有什么多余的話,芒中抄起長槍,率領著麾下的羌人青壯直接對著正在埋鍋造飯的駱駝騎發動了進攻。
倒不是駱駝騎的斥候和巡邏不給力,而是芒中一早就認為拂沃德那個賤人一定會走這里,畢竟他之前被鄰戴狠狠地罵了一頓,不就是因為拂沃德那個賤人派人走這邊去了新州刺殺了劉大夫。
芒中雖說不明白刺殺劉大夫會帶來多大的動蕩,但芒中非常草率的認為拂沃德既然能派人走這邊,那肯定對于這邊進行了考察,所以在鄰戴構建包圍圈封鎖拂沃德的時候,芒中就持續關注著拂沃德的路線。
在拂沃德南下的時候,芒中認為拂沃德是故布疑陣,在拂沃德北上的時候,芒中認為拂沃德準備瞞天過海,在拂沃德消失的時候,芒中認為拂沃德肯定是沖這邊來了。
所以芒中早早的就在這里挖掘坑道,進行駐守,等待拂沃德的到來。
甚至芒中在收到拂沃德消失這一消息之后,就以非常簡單,堪比草履蟲的頭腦論證出拂沃德要從自己這里過,并且給各部羌人大頭領都發布了緊急情報,讓他們朝自己匯合,雖說這個判斷邏輯是完全錯誤的,但怎么說呢,結果是完全正確的。
拂沃德出現了,而且是率領著全部的主力出現了,甚至芒中都清楚的看到了拂沃德本人,只不過羌人其他的頭領都還沒有趕來,有對于芒中的判斷有所疑惑的,也有認為芒中判斷正確,但趕不上的,總之現在出現在這里的只有西北羌人部的芒中集團的主力。
不過還是那句話,芒中被鄰戴認為可以成為藏區西北部羌人的大頭人,別的不說,最起碼在羌人里面算得上主力,實力多少還是有些的,麾下的兩萬人可不是吃空餉的虛數,而是實打實的兩萬青壯,
直沖,猛沖,勁沖,狠狠地干!
芒中表示你拂沃德上次辱我,從我防區過去,給漢室造成了那么大的損失,那么這次,我要狠狠的打回去,洗刷之前的屈辱,而這次洗刷屈辱的關鍵就是你拂沃德人頭,死吧!
“列陣突擊!”拂沃德大聲的下令道。
列陣防御已經不可能了,駱駝騎的士卒,大半已經在埋鍋造飯的途中,甚至不少人將肉都已經煮到了鍋中。
整體雖說還是十幾人一組的狀態,但要說迅速規建成為平整戰線,和羌人陣而后戰那就完全是扯淡了,拂沃德沒有這個能力,他所能做的就是盡自己全力,以勇武率領分批吃飯的那些巡邏等待的士卒先行壓制羌人。
至于損失,這次的損失會非常大,雖說不至于被錘到全軍覆沒,但恐怕對于拂沃德而言也得到傷筋動骨的程度,畢竟芒中選擇的這個時間點太好了,好到拂沃德根本沒有準備。
“受死吧,拂沃德!”密密麻麻的箭雨覆蓋了過來,芒中在這里可不光是在等待!
芒中這個時候可謂是怒氣爆棚,拂沃德就在前方,那還有什么說的,當然是有什么用什么,和拂沃德爆了,好一雪前恥!
箭矢,標槍,如同暴雨一般朝著駱駝騎的方向砸了過去,和常規作戰時攜帶的標槍數量有限的情況不同,這一次芒中從一開始就覺得拂沃德應該從這里經過,所以他帶著手下的青壯削了很多根硬木標槍,平均下來作為投手的正卒每人都有十三四根標槍。
雖說這些標槍之中的絕大多數都是沒有鐵質槍頭的木槍,但在兩千多擁有力量瞬爆天賦的羌人的使用下,在近距離爆發出來的威力還是相當不錯的。
哪怕不能直接捅穿鎧甲,但在當前這種距離下,一發二斤的硬木短矛打中拂沃德麾下的本部精銳,就算打不死,也能打的對方淤青腫脹,甚至吐血,運氣不好,直接打中頭顱,那也不是殺不了人的。
畢竟拂沃德麾下的駱駝騎可是沒有唯心防御這種離譜的玩意兒,臉接這種標槍壓根就沒有什么可能。
這也是大軍團需要各種功能性兵種的原因,單一兵種就算是強,在某些方面也難免會被人抓住破綻,進而以長擊短,而拂沃德麾下的本部在戰斗力上遠強于羌人沒錯,但并不代表所有的優勢都在這些貴霜精銳身上。
“投矛!”芒中的長子在自己父親帶隊沖上去之后,指揮著兩千多列成長蛇陣面前都扎著一捆木矛的羌人正卒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