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車軸“吱吱”催促,眾人也越走越急。
往易縣還那么遠,若是去到城門不開,再半夜摸黑回楊村喊那個李虎?
別說幾乎刀兵相見的家人不肯,田嬋也不情愿。走不了多久,一看天色徹底黑下來,她就伸頭出去嚷:“你們快呀。你們不能走快嗎?”
無論心里怎么焦急,路程卻不會縮短,極力趕路,卻還是讓人覺得好慢。樹林山陰,野獸夜啼,總讓人剛到陰森森的,田嬋又嗚嗚地哭了起來。田芝哄她不住,便鉆車里哄她,其實田芝還是想讓她和李虎和解的,免得自己夾在中間,干脆鉆進車里勸她:“今日的事情都是多小的小事,你小的時候沒有與玩伴打鬧過?往縣城還有幾十里,到了,縣城城門一閉,不說喊開喊不開,就是順利,找到地方投宿,也已經到了半夜,不如趁離開他們村還不遠,干脆掉頭回去,還去找他李虎,當原諒他一回。”
寒氣沿著車縫往里頭鉆。
田嬋多了點兒猶豫,嚶嚶道:“他們還不笑話死?”
田芝就說:“要不我先問他肯不肯道歉,他若一道歉,那不是他們求著我們留宿的嗎?”
田嬋反問:“就他倆犟的,會給我道歉嗎?”
這個問題真不好說。但是,田芝覺得自己能夠說服李虎,何況李虎年齡沒自己大,有阿爺在,自己算他的姐姐,更不要說田嬋的父親兵權在握,自己也是為李虎好,免得他與人家結仇。見田嬋松動,她已經在往怎么說服李虎上琢磨了。把心里的道理擰巴擰巴,多了些頭緒,正要讓人停住,掉頭…幾只騎兵穿梭,馬蹄清脆。
有人用凍得哆嗦卻又喜出望外的聲音高喊:“前面可是大小姐玉駕,我們將軍在等樓下等一下午了。”
得到了答復,有人上前來接駕,有人掉頭就去找苗保田復命。
田嬋一下得意起來。
她笑著說:“姐姐…看吧。不用掉頭。老苗接咱們了。幸虧沒聽你的,掉頭,否則將來怎么找他們報一箭之仇?”
田芝喟嘆。
沒有辦法,只好在騎兵的帶領下,繼續趕路。
走不了多少,苗保田帶著騎兵奔馳得飛快,親自接到,馬一路飛馳,人也不閑著,老遠大叫:“大小姐。末將來遲,讓您受凍了…”到了跟前,隨了馬車,告訴說:“末將飛趕到縣城,就在城門下等著,城門都沒讓他們關,那個縣令,怕高顯兵殺過來,都跟咱犟起來了。我一巴掌扇過去,說,我們家小姐還沒來,你敢關城門?幾個高顯兵怕個鳥?就這樣,城門現在都在敞著呢。”
他又說:“然后我就帶著兵在這官道上來回找,來回找,找好幾個時辰了,幾乎找到保郡去,馬都累得跑不動,你們怎么就不見蹤跡呢?我就害怕小姐你出事呀,要是出了事,我知道在哪能趕去,這不知道在哪,害您受沖撞,我自己也原諒不了我自己,非自己吊死自己,換取小姐諒解不可。”
他說起話,又嚴肅又認真,肉麻的言辭偏偏讓人受用,像是寒冷中的一股暖流。
田嬋給田芝說:“姐姐。看。早點告訴老苗就好了,李虎他們也不敢欺負我。”
田芝叮囑說:“你們兩邊都有過錯,可是答應姐姐不亂說的。”
話音剛落,不知道田嬋聽在耳朵里沒有,立刻就是一聲喊叫:“你死哪去了。你都找不到嗎?我都被人家欺負死了。”
田芝心說壞了。
來不及制止。
外頭苗保田告罪,里頭田嬋氣也不喘一口,飛快地說:“有個家伙欺負我,你去給我把他抓來。”
田芝追問:“田嬋。你這是要干什么?”
田嬋笑道:“干什么?姐姐你不氣嗎。打死他也不解氣。抓丁算了。”
苗保田甕聲甕氣地問:“何人竟敢欺負小姐,我滅他滿門…”
田嬋想了一下,問田芝:“姐姐。你別說我不聽你的。我聽呢。滅不滅他滿門?”
田芝愣了。
她有點慌亂,審視田嬋,懷疑這是在用攻心術一樣的手段,但是再想想田嬋平日的模樣,似乎沒有這么重的心機。
她試探著問:“你可知滅人滿門,律法不容?”
田嬋哈哈大笑說:“律法又管不住我爹,他想滅就滅。他聽我的。也就是說,我讓他滅,他就滅。就是他不滅也不怕。我讓老苗滅了,他也沒法,頂多他揍老苗一頓,對吧,老苗?”
苗保田在外頭說:“小姐。你就說是誰吧。我去去就給辦好,人殺光,火點起來給你看著亮兒。”
田嬋連忙拍手,笑道:“就知道老苗肯聽我的。”
她問田芝:“滅不滅吧?”
田芝心中震駭。
她不會覺得田嬋怎么樣壞的,哪怕田嬋喜怒無常,出爾反爾,但這樣一個小丫頭,她壞能壞到哪去?無非自小就成長在這種環境中,耳濡目染,田芝雖聽人說田啟民素行不端,爺爺也通過觀察,告訴說此人剛毅戾深,虎狼之心,自己還不大信,印象保留在對方與父親莫逆的交往中。
李虎的話反倒成了有力的勸告。
只是這樣手握兵權的大將,處在現在的朝局中,如果當真目無王法,卻也是天高皇帝遠,李虎得罪這樣的人,那是埋下了極大的隱患,剎那間,田芝內心中充滿后悔,后悔帶田嬋去見李虎。
也許和田嬋在一起,會實現少女心中威風凜凜的一面,指誰打誰,指誰殺誰,但田芝…更多的是覺著受累,畢竟自幼由祖父帶在身邊一字一句教讀詩書,而且她還知道自己家里的奴仆不少都是高顯人,父親也在有意無意通過自己來打探朝廷的情報,與田嬋相交,其實并沒有表面上顯得那么親熱。而李虎,那個長目,虎口,日角的少年,印象尤為可親,接待也親熱,雖然因為田嬋在冒充自己,與楊燕燕打架,但田嬋還是有種直覺,李虎肯定是很近的親族。
誰近誰遠,自不消說。
而孰強孰弱,又一目了然。
田芝淡淡地說:“田嬋。你非要把一點小事鬧到焚室滅門嗎?”田嬋“哦”了一聲說:“李虎與咱家有親戚,留他條狗命,讓他難過,其它的可以全殺完。”外頭苗保田已經在信誓旦旦,追問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田嬋受不了督促,大聲告訴他:“那河邊有個姓楊的村,叫李虎的你知道不知道?”
田芝勃然。
正要與田嬋反目,外頭苗保田卻無聲息了。
田嬋以為他走了,連忙掀開簾子看他,見他還在,與手下交頭接耳,問他:“老苗,我與你聽到了沒有?”
苗保田輕聲說:“回稟小姐。李虎吧。暫時不一定能弄得住他。兵馬沒有調回來,手里不足百人…他干石工的,場里都是精壯漢子。這個人,給我一段時間。我早就想辦他了。一時辦不了。”
田嬋怒道:“我不信。你聽不聽我的吧?不足百人,一百個人,人還少嗎?”
田芝心中冷笑。
她聽到那苗保田說:“小姐你有所不知。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真把他逼急了,摁他不住,他必然反撲,就算把他一村人殺完,他反過來拿小姐來要挾呢?這個人武藝格外高強,有猛將之姿,可在馬上左右開弓,力扛四五百斤的石頭,據說也是心黑手辣的人,更難置信的是,他有個石場,幾百人都聽他的,又和東夏人走得近…”
田嬋蹬著兩腳大叫:“我不管。我不管。我好生氣,我被氣死了。”
田芝露了一下頭。
苗保田給她打了一聲招呼,一頭是汗,拜托她勸田嬋,苦笑地說:“田文駿公家芝小姐是吧,快幫我勸小姐一番。這是不替她出氣,這不是出氣的時候,那個李虎,老子生生惹不起,真要動手,事情會鬧很大。不過也快了。上頭有令,要各軍協助地方,出人去大名府修渠,也就這幾天了。我找這個理由把他弄去修渠,讓他死在半路,想必并不太難。”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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