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沐陽舉目望去,那寒煙已是飄過身來,他目中略略一沉,便將兩袖一展,俄頃收了白玉鷹鳥,化一道煙氣飄落下去。雙足才一落地,沾得雪氣也覺涼沁沁,竟然不是凡物。目光一看,見著湖水清澈,約摸有千尺,其下游魚、水草可見,又見得好似有一座珠宮貝闕在水中。只是那宮闕晃了一下,便就不見了蹤影。
看了片刻,也是有些疑慮,按說此地也是極北,終年冰雪覆蓋,此處即便是有了泉水湖泊也不當是如此這等流動冷泉。他略一思量,舉手起了法力往那湖中探去。就見得寒煙陣陣,飄來蕩去,再是法力一按竟是從寒煙水中撈出一面冰鏡來。
他不由微微一訝,道,“原來是一樁法寶,先前竟是未曾看出來。”他取來這面冰鏡細細瞧了,見著鏡面平滑,卻是照不出人影,只見得內中好似有一座珠宮貝闕,卻又看不真切。而那鏡背刻了兩條交尾螭龍,反而看得見自家形貌,他也是暗暗稱奇。
“這寶鏡也是不差,已有十二重寶鏡,怎得先前無人來取,偏我到了卻是拿了?”他心中疑惑,按說這等法寶便是元嬰真人也是使得,可偏偏留在此地。
他正自思量間卻突然傳來一聲朗笑,身上寶光一起,舉目望去。卻見一翩翩公子乘了一頭雪雁而來,正是狄譽賢。
“還道哪個福緣,原來竟是云道友得了虛凌鏡。”狄譽賢從雪雁上跳了下來,見他此時著了一身便服,手中握著一柄折扇,眉飛色舞,竟然好似極為歡喜。
云沐陽也是清聲一笑,斂了身上寶光,稽首笑言道,“原來是狄道友,貧道失禮了。”俄頃目光一掃,指著手中寶鏡笑問道,“聽狄道友所言這寶鏡一直便在此處?”
“正是如此。”狄譽賢哈哈一笑,顯然很是歡喜,道,“云道友,在下在此恭候多時,請道友到我曲寰仙宮一敘。”
云沐陽心念電轉,猜出其中還有緣由,爽笑應道,“貧道南來,那便攪擾了,勞請狄道友。”
“不敢,請。”狄譽賢一改往日慵懶神情,面色一正,清聲言道。
當下二人乘了云彩望北而去,去得六千余里,見得天中浮有一團絮云,如若素雪堆積天中,寬廣不知幾百里,忽而輕煙縹緲而起,左搖右晃,好似千山積雪如潮涌動,其下是連綿無盡的雪山,層層疊疊,若不細分,不知山與山之間還有隔障,陽光照來卻是耀耀生彩。
忽而,天中絮云垂下千條玉帶,仙樂響動,就見一列白羽長翎鳥銜了玉帶而來,啾啾鳴聲比之天中仙樂還要清亮悅耳。
俄頃,見得鳥背之上各有一個身穿素雪長袖水云裙的侍女翩躚而起,撒花的撒花,舉燈的舉燈。狄譽賢一指那浮云生處,道,“云道友,此處便是我曲寰仙宮曲云天,云道友請。”
云沐陽贊了一聲,道,“好景致。”說著隨他踏上一只白鳥,拿白鳥立時啾啾鳴叫,翅翼一振即是裹風而上蒼穹。
過有半個時辰,白鳥終是飛入云端,振開雪云白霧,入目一座冰琢玉雕的宮闕,看著極是恢弘大氣。宮闕好似沒入云頭,依稀之間能夠見得許些好似鳳鳥的云團飛舞,常常傳來清越嘹亮鳴叫,好似鳥啼鳳鳴,聽著萬分舒暢。
時常見得來往寶光,俱是行到狄譽賢跟前施禮過后,方是起云離去。
那宮闕連環,云煙飄搖,一座牌樓豎起,其上鐫刻了一只凰鳥,單足而立,揚首望天,大有睥睨天下之感。云沐陽還未走近即覺得一股磅礴偉力壓在身上,不禁氣息都是有些不暢。他把法力一轉,將這股氣息隔絕在外,卻瞥見狄譽賢一番輕松。
狄譽賢似乎看出云沐陽疑惑,不過只是含笑點首,并不解釋,再是繞過三重宮闕,見得玉樹瓊花成林,云濤霧海,芬芳香氣撲入鼻竅心扉,只覺一片清涼,靈臺也是十分清明。見玉樹瓊花林中無數禽鳥奔走,云濤霧海里又有鸞鳥嬉戲。
過有片刻,云海里飛出一只青鸞、一只火鳳,清聲啼鳴,群鳥皆是飛去,立時將天光遮住,令人嘆為觀止。到得此處,狄譽賢目中變得尤為鄭重,正容肅聲道,“云道友,在下不宜相送,還望恕罪,祖師便在宮中相候。”
云沐陽頷首謝過,身周煙光繚繞,寶氣旋飛,望著那青鸞火鳳方向飄然而行。過有半個時辰,見得一晶玉牌樓,牌樓兩側各有一高大力士手持風雷鞭,神容兇惡,一人肩頭站著一只雷鳥,一人肩頭站著一只彩鳶,俱是兇睛厲目。
兩只上古異鳥一見云沐陽乘云而來,都是一拍羽翅,鼓起惡風,作勢欲撲。左手一力士橫眉冷目喝道,“來者何人?”
“仙官休得無禮,此是真人貴客。”那力士話語方落,牌樓內中飛出一只金色鵬鳥,鳥背上一纖纖少女,看著十三四歲,手中持了一塊牌符,晃了一晃,兩只兇鳥即刻退了下來。那纖纖少女在鵬鳥背上清脆問道,“道長有禮,我家真人正在殿中相候,請道長隨小婢來。”
云沐陽稽首道了聲謝,“勞煩道友引路。”
那纖纖少女聽得道友二字登時眉開眼笑,當下一拍座下金鵬鳥,露出一口瓠犀細牙來,道,“敢問道長高姓。”
“貧道俗家姓云。”云沐陽見著少女心思活泛,也是笑道。
“可是‘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的云字?道長姓氏真真是雅致,這天地間除了冰雪之外還有哪一樣能比得過行云飄緲?”少女嘟了嘟唇,亮目打量云沐陽,忽而話鋒一轉嘻嘻笑道,“我北曲州可好玩了,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浩蕩萬里。”
“有那天山積雪浮云端,又有銀河宛轉三千曲。”那少女越說越是興奮,只是到得后面就是嘟著嘴道,“可惜祖師不讓我去,此次皆是聽得同門回來炫耀。”
她面色微微有些遺憾,忽而又是振奮精神,望著一座氤氳宮闕道,“云道長,前面便是瓊霄殿,祖師正在殿中。”
少頃到得殿外,見得一三足鶴鳥銅鼎,其上有插了三柱高香,裊裊青煙令人心神一清。他抬頭一看牌匾,見得氤氳云氣當中好似有一只凰鳥睥睨,當下就有一個童子出來,道,“云道長,祖師請你入殿。”
云沐陽頷首淺笑,兩袖一展隨著那童子往殿中去了。過有半刻,卻見入得殿中見得這大殿極是寬敞,兩側栽有十數盆景,或是玉樹或是瓊花,或是暗香或是幽梅。正中一座玉床,床后是一架屏風,屏風上一幅千山寒雪畫,意境殊是高遠,又有寂寥之感。
他看了一眼便是感觸良多,正自皺眉間,玉床上一道素虹垂落,俄頃那素虹中踏出一個須發皆白、膚如嬰兒的道人來。見他一身百鳥朝鳳道袍,袖擺上雪云滔滔、霧海綿綿,腰間雪玉寒蕊腰帶。
“云道友,貧道狄夢星,未能遠迎,道友恕罪則個。”那老道溫溫一笑,稽首朗聲道,“勞云道友萬里而來,老道卻躲在宮宇,實在施禮。”
云沐陽作禮道,“貧道九州云沐陽還禮了。”禮罷,抬起頭來,笑言道,“有幸一觀北國風光,雄闊無邊,此行不虛。”
“云道友請坐。”狄夢星哈哈一笑,指著一張蒲團,道,“云道友可是疑惑老道為何請了道友到此?”
云沐陽執禮謝了,端坐蒲團,道,“正欲請真人解惑。”他思來想去也是只有那一面虛凌鏡或許與這位狄真人有關。
“貧道修行一千一百載,終究是將道友等來了。”狄夢星注視著云沐陽露出溫溫笑意,見他似有疑惑,即是道,“云道友可是取了那虛凌鏡?”
此事沒有必要隱瞞他也是毫不遲疑,道,“正是貧道所取。”
“哈哈,那道友便是貧道所等的有緣之人了。”狄夢星得了這肯定回答登時大喜,幾要站了起來,道,“正是道友,貧道三百年前得了祖師指點,終究是將道友等來了。”
云沐陽心中微微震動,著實不知這位元嬰真人是何打算,不過雖是如此,面色卻是絲毫不變,從容道,“狄真人,可是那虛凌鏡?”他心中一動,卻是并無頭緒可尋,他此行來此乃是順著心中感應而來,只為尋回門中道書,以待一日修成元嬰。
狄夢星微笑道,“道友不必疑慮,老道絕無惡意。那虛凌鏡乃是萬載之前大劫之后從天而來,落到那處化為一處湖泊,貧道修道伊始便曾去看過,卻是尋不到頭緒,更無所得。直至三百年前,貧道得了祖師指點才知那湖中便是我機緣所在。”
云沐陽劍眉輕挑,這位狄真人修行一千一百載仍是精神矍鑠,那修為必定是度過了九天罡風劫,那虛凌鏡究雖是不尋常,可是怎得就是如此鄭重,當下不由吃驚道,“竟是誤了狄真人機緣,罪過,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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