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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零章 改天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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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毓瑛眉毛微微一挑,隨即又微微攏在一起,凝神傾聽之中,顯出嚴重的神色,不過,并沒有打斷文祥的話。∧雜∏志∏蟲∧

  “我朝開國以來,”文祥說道,“列圣相承,無不因時損益,輔政王‘與時俱變’之訓諭,更可著為憲典!因此,若確有必要,不論什么規矩,該改就改,該變就變,不可以‘祖宗規矩’四字,自縛手腳。”

  曹毓瑛微微頷首,不過,這只是贊同“該改就改,該變就變”,并鼓勵對方繼續說下去,并不是已經同意了“本朝不立太子的規矩,該改一改了”。

  “琢如,”文祥繼續說道,“你方才的‘人心向背’,說的極好!我以為,‘人心向背’之外,還有‘人心思定’!則早立儲君,順人心之向,逆人心之背,兼合人心之思定,其善大焉!”

  微微一頓,加重了語氣,“還有毋庸諱言,今上之繼統承嗣,情形太特出了!只有早立儲君,示天下統緒傳承之分明,今上得位之正,才能真正鞏固下來,不給其意尚怏怏者以隙可乘,趁風作浪!”

  曹毓瑛心頭一震。

  他急速的轉著念頭,過了好一會兒,乃用極低沉的聲音說道,“此中利害,也就中堂看得透!只怕輔政王本人,尚念不及此呢!”

  頓了一頓,語氣變得十分感慨,“這番話,也就中堂說的出來!正色立朝,一秉大公,不避嫌疑!真正是謀國以忠,方能明徹表里、洞鑒深遠啊!”

  再頓一頓,“唉,某自負赍常人不及之才,其實不及中堂多矣!不及中堂多矣!”

  曹毓瑛如此傾心譽嘆,倒也出乎文祥的意外,亦不禁感動,說道,“琢如,你太過譽了!我實在當不起!”

  頓了一頓,“皇上若未孕,儲君一事,自然無從談起;皇上有喜了,也還要十月懷胎儲君一事,再怎么緊要,也非燃眉之急,一時念不及此,其實自然不過。”

  “無論如何,”曹毓瑛說道,“中堂此論,惠國、惠社稷,深矣!”

  文祥做了個“別再夸我了”的手勢,說道:“還有一層,似乎亦不可不慮畢竟,自公主釐降迄今,已經一年有半了,皇上這才終于有喜,則,嗯,是否‘宜子’”

  說到這兒,打住。

  文祥未盡之言,曹毓瑛一清二楚:皇上若不是個真正“宜子”的,說不定,生了這一胎,就再懷不上第二胎了,“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這個,有一胎,算一胎,趕緊抓住了!

  “可是,中堂”曹毓瑛略略側過身子,向文祥的方向挪了一挪,“皇上有喜是有喜了,不過,這第一胎,未必就一定是個皇子啊!”

  “琢如,”文祥平靜的說道,“就是皇女,又有何妨?皇上自己,就是女子,哪個敢一口咬定,皇女就一定不能夠做儲君呢?”

  “啊!”

  曹毓瑛腦海中,猶如一道極明亮的閃電,劃過夜空,頓時通體徹亮,他極緊張、極快速的轉著念頭,過了片刻,重重吐出一口長氣,站起身來,對著文祥,兜頭一揖。

  “中堂!我對你,真正是五體投地了!”

  “琢如,你太客氣了!”文祥擺了擺手,“你坐,你坐!我還有話說!”

  曹毓瑛坐了去。

  “今上之前,”文祥說道,“我亦以為,女子不能繼統承嗣,天經地義;可是,今上踐祚,就好像有層窗戶紙,一下子被捅破了,自裂縫中看出去,咦,窗外原是如此光景?突然之間,就覺得,哎,好像一切一切,原本就該如此似的!”

  頓了頓,“至少,左也好,右也好男也好,女也好,無可無不可!”

  曹毓瑛撫掌,“中堂,你這個‘窗外光景’的譬喻,妙之極矣!”

  “當然,”文祥微微頷首,“咱們說的‘繼統承嗣’,依舊只限于皇位的承繼,暫時不涉臣下、民間。”

  曹毓瑛點頭,“對,對!”

  暫時不涉臣下、民間,則來自臣下、民間的反對,就會大幅度減少,洪緒皇帝的承嗣繼統,玩兒的就是這個把戲:這是“上頭”的事情,“下頭”的,不管是誰,都不許有樣學樣,不然,就是“僭越”!

  “其實,”文祥說道,“我也不是說,皇上的第一胎,不論皇子、皇女,都要立即立為儲君”

  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我的意思是,有一點,目下就該定了下來即便皇女,也有繼統承嗣的資格!當然,若論優先次序,自然還是皇子在前、皇女在后。”

  “咦,中堂,”曹毓瑛恍然,“這不就是英吉利立儲的法子嗎?”

  “不錯!”文祥說道,“正是英吉利立儲的法子!統嗣大事,咱們不能不取鑒于英倫,實在是因為咱們的皇嗣,一線之懸,太單薄了!因此,皇子也好、皇女也好,都必須有承繼大寶的資格!”

  這個“一線之懸”,無需多說,曹毓瑛即可默喻,即:繼今上之統、承今上之嗣的,只能是今上親出的子嗣;如果今上無嗣,過繼其他“子嗣”,前頭已經分析過了,不論作何選擇,都將造成絕大的、不可解的統嗣危機,甚至導致改朝換代、江山易色。

  而照成婚一年半才有喜的架勢,今上只怕不算什么“宜子”之像,只拍攏共誕育不了幾個子女!所以,“咱們的皇嗣”,真的是“一線之懸”!所以,還真是“皇子也好、皇女也好,都必須有承繼大寶的資格!”

  默謀片刻,曹毓瑛嘆了口氣,說道:“不立太子,金匱立儲,最大的好處,是可以擇賢而立,本朝列圣相承,沒有出過一位昏君,為歷朝歷代所不及,金匱立儲之功,不可沒也如果廢金匱立儲,改為立太子”

  頓了頓,“就只好默禱太子賢明了。”

  文祥亦默然,過了一會兒,“我看,咱們也不必太過杞人之憂了我不會說‘太子必定賢明’一類的虛頭巴腦的話,不過”

  頓了頓,慢吞吞的說道,“依我看,從今往后,太子賢明與否,也許,對國家的影響,不會像以前那么大了。”

  曹毓瑛心中一動,“中堂,怎么說呢?請教!”

  “我感覺只是感覺,”文祥說道,“照目下的勢頭,將來,國家大政,大約未必出自宮禁,而是出自”

  說到這兒,甚難措辭,打住,躊躇起來。

  曹毓瑛卻已是心頭大大一跳,就替文祥說了出來:“相府?”

  文祥猶豫了一下,“是不過,也不一定!我是說,大政雖出于下,不過,未必一定出自相府當然,這個可能,也是有的!呃,不過反正,左右是這個意思吧!”

  語氣吞吐,一連說了三個“不過”,這于文祥,是極少見的。

  “我明白中堂的意思了泰西有議院,日本有幕府,中堂的意思是”

  頓了頓,曹毓瑛用試探的口氣問道:“‘虛君’?”

  文祥頗為不安,“也不好就這么說再者說了,議院之設,是否合適中國,目下難說的很;日本的皇室和幕府,為奸逆離間,最終幾成水火,也未必就是什么好制度!琢如,我方才說的,只不過是‘感覺’‘感覺’而已!”

  頓了頓,語氣愈加不安了,“我說的恐怕太多了。”

  曹毓瑛趕緊說道:“中堂說的,我都明白了!”

  隨即將話題轉“統嗣”:“廢金匱立儲,改立太子,皇子、皇女,以昭穆長幼排次,皆備儲位中堂偉論,我追隨步武,一力贊附!”

  (: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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