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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一章 路見不平一聲吼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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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敦柔公主回到小蘇州胡同的時候,正正是初初掌燈時分。

  本來,兩宮皇太后都說,算一算回程時間,你回到家了,必然天色已晚,餓著肚子趕路,何必呢?今兒個,留在頤和園好了,明兒一早再回去,也從容些。

  敦柔公主堅持“不打攪兩位皇額娘了”,說明兒個要進宮替皇賀喜,有些帶進宮里的物件兒,今兒晚要準備好,如果明兒一早再回家,反倒手忙腳亂了。

  慈安說,“也是,那只好辛苦你了!”

  慈禧臉的表情,非常復雜,似乎想說什么,不過,終于只是點了點頭,沒再多做什么表示。

  車子一路駛進了大門,馬嬤嬤已經在二門內等候了,見了敦柔公主,請了安,前攙住了,一邊兒覷著敦柔公主的神色,一邊兒說,“回公主——福晉來了!”

  敦柔公主一怔,“額娘來了?什么時候的事兒?”

  “下午申正前后吧!”馬嬤嬤說道,“現正在房候著公主呢!——哦,福晉曉得公主必定還沒有用晚膳的,因此,等著公主一塊兒用膳呢!”

  “啊?”敦柔公主愕然,“額娘還沒吃飯?”

  她本來已經身心俱疲,一口氣剛剛泄了下去,聽聞額娘竟桍腹相候,心下大為不安,那口氣立即又提了起來。

  見了恭王福晉,行過禮,一直起身,敦柔公主便用十分埋怨的口氣說道,“額娘你也真是的!早過了飯點兒了,怎么自個兒不先吃飯呢?你也不曉得我啥時候到家呀!餓壞了身子骨兒,可怎么好?”

  說到這兒,沒容恭王福晉回應,便轉頭向馬嬤嬤說道:“嬤嬤也糊涂了!怎么由得福晉空著肚子在這兒干坐著呢?吩咐廚下——趕緊的!”

  馬嬤嬤低眉順眼的應了聲“是”,退了下去。

  “你別發作下邊兒的人,”恭王福晉說道,“馬嬤嬤過來請示了七、八次了,是我自個兒不餓——真不餓!我現在學你阿瑪呢——惜福養生!”

  說著,莞爾一笑。

  敦柔公主秀眉微蹙,“惜福養生?——這可不能亂學!”

  一邊兒說著,一邊兒坐了下來,“嗯,阿瑪身子骨兒好嗎?”

  “好!好的不能再好了!”恭王福晉用譏笑的口吻說道,“好的都快成神仙了!”

  頓了一頓,“每次他打西山回來,我說,喲,六爺,您終于肯‘下凡’一回了?好生難得呀!”

  敦柔公主不由笑了。

  “不過,他的身子骨兒,確實是好!”恭王福晉說道,“人雖然略瘦了些,卻總是紅光滿面的,我瞅著,那個氣色,他‘退歸藩邸’之前,好的多了!”

  頓了頓,“那個時候,他整天皺著眉頭,動不動長吁短嘆的,頭暈、胸悶、咳嗽什么的,家常便飯,我跟他說,現在好嘍,不用再整天看你吊著一張臉——不然,我還以為自個兒欠了你六爺多少銀子,還來還去還不清爽呢!”

  說著,又是一笑。

  敦柔公主臉的笑容卻淡下來了,沉吟了一下,“載澄呢?現在哪兒學呢?家塾?還是宗學?”

  恭王福晉收起笑容,嘆了口氣,“兩頭不著!這個混小子!——家塾也好,宗學也好,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

  頓了頓,“以前,你阿瑪在家里的時候,載澄再混鬧,到底還有個約束,現在好了,老的既然不著家了,小的自然更不著調了!”

  看向敦柔,“我是真管不了他了!我看,也你的話,他還肯聽一些,你抽個空兒,將他叫了過來,狠狠兒的罵一頓,我想,他多少還能收斂些。”

  敦柔還在沉吟,恭王福晉說道,“載澄的事兒,不能指望你大姐——不敢拿這個煩她了!志端的身子骨兒,也只好說還勉強吊了口氣,你大姐是再沒心思管別的事兒了!”

  敦柔心里一沉,嘴卻安慰額娘,“已經過了冬天了——冬天總是最兇險的,這一關過去了,今年大約不緊要了。”

  恭王福晉嘆口氣,“也不敢這么說——不過,希望如此吧!”

  頓了頓,“去年的冬天,覺得‘不過拖日子了’、‘怕是熬不到開春了’,咦,未曾想,整整又拖多了一年!還真是多虧了他!看來,治‘骨蒸癆’,洋人的醫生,還是咱們的醫生,有辦法些!”

  這個“他”,指的是關卓凡。

  關卓凡派去給志端看病的醫生,倒不都是“洋人的醫生”,有洋人,也有國人,不過,都是西醫。

  敦柔公主勉強笑了一笑,“是——所以,額娘你也不要太憂心了,志端的病,慢慢兒的總會好起來的。”

  頓了頓,“行,得空兒了,我叫載澄過來,好好兒的說道說道他——別的不說,這個學,總是要的。”

  “唉,其實呢,”恭王福晉發愁的說道,“也不能說載澄不學——家塾他是肯定不愛的,不過,宗學,有時候,他還是愛去的——”

  說到這兒,苦笑了一下,“只不過,他去宗學,不是為了學問——他總是說,宗學也好,家塾也好,老師的本事,還不如他呢!”

  “口氣真大!”敦柔公主輕聲失笑,“憑他?”

  “載澄說的是詩詞曲賦什么的,”恭王福晉,“這些東西,我是不懂的,有一回,我拿了他的一疊‘窗課’,給你阿瑪看——我也不曉得,那些是不是真是他的‘窗課’?可是,不這么說,你阿瑪又得發脾氣——”

  頓了頓,“你阿瑪看過了,抽了半天鼻子,最后只說了三個字,‘也罷了!’——你曉得你阿瑪的,即是說,載澄的‘窗課’,似乎還不錯?”

  說到這兒,試探著問道,“下一回,要不要我把載澄的‘窗課’拿過來,你看一看?”

  敦柔公主無可無不可的,“好吧——”

  頓了頓,“可是,載澄不能真靠詩詞曲賦過日子啊!將來,他是要承繼恭親王的爵位的呀!難道,還真以為自己是賈寶玉了?”

  恭王福晉無可奈何的一笑,“是啊!”

  “話頭岔開了,”敦柔公主說,“額娘方才說,載澄去宗學,不為學問——那他為的什么?交朋友嗎?”

  “真是‘知弟莫若姊’!”恭王福晉說道,“是這么回事兒!載澄是個愛交朋友的,只是,他那班狐朋狗友——唉!”

  “宗學里的,”敦柔公主慢吞吞的說道,“都是宗室貴戚子弟,大伙兒打小來往,彼此熟絡了,長大了,自然——”

  頓了頓,“只是——”

  敦柔公主還在想著,如何措辭,將下邊兒的話,得體的說出來?恭王福晉卻以為,女兒的“只是”,同自己方才的“只是”,是一碼事兒,因此,也沒怎么在意,未等女兒把話說完,自顧自接了榫頭:

  “說起宗學交朋友什么的,載澄跟我說了件事兒——嗯,你曉不曉得,肅順的兩個兒子,也回了宗學?”

  敦柔公主心一動,點了點頭,“曉得。”

  正要說了下去,馬嬤嬤進來稟告,可以開飯了。

  暫時打住。

  開飯來,母女倆都是一肚子的心事,都不覺得餓,一邊兒細嚼慢咽,一邊兒在膳桌繼續方才的話題。

  “肅順的兩個兒子,”恭王福晉說道,“大的叫征善,小的叫承善,不但回了宗學讀書,還能夠從‘奉恩基金’那兒領‘恩俸’,聽說,是肅順的小妾,當面求了他的——這也不必說了。”

  這個“他”,自然也是指關卓凡,旺察氏在顧問委員會大門前堵住了軒親王,面呈“冤情”,是轟動北京的事情,再沒有人不曉得的。

  “載澄說,”恭王福晉繼續說道,“征善、承善回宗學的第一天,學里的那些個孩子,對著他們小哥兒倆,大聲起哄,有特別調皮的,還拿字紙去擲承善,那個場面,亂的一塌糊涂,老師大聲喝止,也喝止不來。”

  敦柔公主微微皺眉,“胡鬧!——載澄沒摻和進去吧?”

  “沒有!”恭王福晉說道,“這個你放心,載澄雖然混鬧,但在這一類事情,還是很懂事兒的,不然,豈不是顯得咱們——呃,至少,別人看在眼里,不成了小舅子落姐夫的面子了嗎?”

  “那好,”敦柔公主說道,“不然的話,叫阿瑪曉得了,說不得,載澄又得領一頓鞭子了。”

  微微一頓,“額娘,你說下去吧!”

  “好——正鬧的不可開交,有個學生站起身來,大吼一聲,‘欺負人?有種沖我這兒來!’”

  敦柔公主微微訝異,“喲!有打抱不平的出來了——誰呀?”

  “你再也想不到的——”恭王福晉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這個學生,不姓愛新覺羅,姓馬——你想一想,他是哪一個?”

  姓馬?

  那不是漢軍旗的嗎?

  恭王福晉和敦柔公主說的“宗學”,指的是“咸安宮宗學”,這是八旗最頂尖兒的“貴族學校”,里頭的學生,除了宗室,還有“八大姓”的貴胄子弟,不過,沒有漢軍。

  不對,有一個!

  敦柔公主秀眉微揚,“他義嫂的那個孩子?——那個叫…‘小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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