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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是覺悟還是魯莽

  許三笑到歇馬鎮第一天便起波瀾,接連發生的兩件事促使其下定決心對李紅軍下狠手,另一方面,此舉也不乏另外一層意思。記得嚴朝輝說過:政治圈子里面沒有孬種,再廢物的貨色得到機會也敢翻江倒海。所以,把人收拾掉容易,制服人心最難,要想讓別人從內心服自己,首先要做到寬容,凡事不能暴露喜怒,即便迫不得已使出殺手,也要站在理上。收拾人不是目的,借收拾人讓旁觀者心服口服才是目的。殺雞的意義在于給猴子們看。

  當晚,歇馬鎮里的猴子都在,現在就看許三笑下手狠不狠,出刀快不快。

  許三笑約定秦旭明次日見面。跨過秘書,直接打到手機上。秦旭明目前已經搬進市委大院,許三笑第二天起大早,不到六點鐘就到了秦旭明家。二人在客廳里深談。許三笑把到歇馬鎮報到后第一天當中所發生的一切和盤托出。

  二人之間所謂師兄師弟關系只是一條看不見的紐帶,承認便有,不承認便無。所以嚴朝輝才會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關系攀上了,如何維系發展才是關鍵。因為魚躍龍門事件,二人的關系非同一般,許三笑雖只是個小小副科級,秦旭明卻非常看重。一個能精確掌握常務副省長萬樹波行蹤的小村長,又是嚴老師看重介紹來的小師弟,就算許三笑腦瓜頂上的帽子還不夠看,但在秦旭明眼中,他已夠資格成為真正的圈里人。

  秦旭明聽罷,深深注視了許三笑半晌,沉聲道:“三笑,有些話我想跟你說,但又擔心你一時接受不了。”

  許三笑不客氣的:“那要看你這話是從哪個角度說的,如果是領導的批評幫助,那就不必說了,若是大師兄給小師弟上一課,那就請暢所欲言,我自信心理承受力遠比你想象的要強。”

  “既然你這么說,那我就不客氣了。”秦旭明點起一支煙,吸了一口,打開話匣子:“說實話,我不得不承認你對付李紅軍的辦法很有效,抓住了對方的要害,一擊致命!但我要跟你說的是,你這種做法是江湖路子,在官場中卻是大忌,整別人的同時也把自己放在了風口浪尖,首先大家都在一個圈子里做事,難免都會有些問題,你這么做讓所有人對你忌憚三分的同時也很容易引起公憤;其次這件事一出來,影響太壞了,你身在體制內卻揭體制的短兒,你說后果如何?”

  “我記得嚴老師曾說過一句話,心狠的人做事時不能太狠心,因為什么狠事都做得出來,所以什么悲劇都可能發生。圓滑的人要有大方向,否則轉速太快,便有可能飛出圈子。”

  秦旭明最后說:“三笑你的心夠狠,為人也圓滑,但我希望你的狠心能有所收斂,圓滑的同時別忘了看準方向。”

  這是金玉良言,許三笑聽后頗受啟發。他畢竟出身江湖,初入官場,行事風格難免隨性些。秦旭明的言下之意是,殺雞儆猴沒有錯,但刀法不能一直用江湖上的路子,姿態也不能這張揚,要懂得給其他人留包容的余地。

  “我可以接受你的意見,多學些官場里的手法,但我不完全同意的你的看法。”

  許三笑一指秦旭明手上的香煙,道:“就像這香煙,咱們明知道吸煙有害健康卻還是要抽,因為它可以怡神舒心,利于思考。有些方法也是這樣,只要能把危害度控制在可控范圍內,就算是江湖奇招也未必不能應用到官場當中來,尤其是非常時期,當需非常手段,我不揭這個短,這短就不存在了?現在網絡這么發達,這種事已不似過去那么神秘,咱們黨也不該再如過去那樣一味追求高大全。我以為官場如戰場,用兵之道講究奇正結合,若只會用堂皇之兵,曹操又怎么可能在官渡之戰中戰勝袁紹?”

  秦旭明無意做口舌之辯,他知道許三笑的話其實不無道理。只是所謂奇正結合說來輕巧,真正在官場當中應用,這個度是很難把握的,稍稍用偏了便落了下乘。華夏千古以降,有幾個人能做到這一點呢?能這么用兵的無不是千古名將。在官場當中把這一套玩的純熟的,哪一個不是拜相封侯出入千乘?這世上的官員畢竟還是平庸的多些,絕大多數人能把黃鐘大呂喤喤之音演奏好就不錯了,似那等不論鄉野小調還是古雅清音無不信手拈來的驚才艷羨之輩始終是極少數。

  秦旭明的妻子正要準備早點,走過來笑問道:“你們哥倆兒在不在家里吃?”

  秦旭明作介紹,先對女子說:“這就是我跟你說起過的,嚴老師特別欣賞,上次在山城把一大卡車虎嘯山莊采摘園的綠色蔬菜送人的那個許三笑。”又對許三笑說:“這是你嫂子莊雅嫻,剛從山城調過來,暫時在市文化局幫忙。”

  莊雅嫻大方的伸手過來,干練的:“能在這個時間到家來拜訪的都沒有外人,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三好村長吧,可真夠年輕的,老秦可不止一次夸你呢,你們虎嘯山莊采摘園的菜現在可是山城里的緊俏貨,我爸媽都愛吃的不得了。”

  莊雅嫻看上去約有四十歲左右,容貌只在中等,但氣質頗佳,很有大家閨秀的風范。事實上她也的確出身于大家。

  許三笑早聽嚴朝輝介紹過,秦旭明的岳父正是前山城市委副書記莊成林,當年因為與磐石書記向衛國爭鋒落敗,后來黯然的在山城直轄前在政協主席位置上退下來。如今向衛國已經登頂到了中央,成為少數站在國家權力頂峰的幾個人物之一,曾與之爭鋒的莊成林自然更加被邊緣化,早已淡出了權力圈子多年。

  雖然是這樣,但曾經擔任過多年山城市委組織部長莊成林的門生故舊仍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尤其是在新市委書記洪天明上任以后,山城所有公務人員大洗牌,許多當年因為莊成林而被向衛國打壓的干部被起復提拔。秦旭明能被提拔到山城工商局長的位置,除了工作能力外,自然也少不了這位出自大家的老婆積極運作的功勞。

  許三笑起身與之握了握手,說:“嫂子好,我是許三笑,啥緊俏貨,都是自家地里出的,師兄也沒跟我說你們老爺子愛吃山莊里的菜,不然這回我就給你們帶幾箱過來了,不過沒關系,現在知道也不晚,回頭我讓人送幾箱新鮮瓜果過來。”

  莊雅嫻嘴角掛著淺笑,說:“嫂子這么說的意思就是夸你那虎嘯山莊經營的好,可沒別的意思,你秦師兄這個人你還不知道嗎?”說著白了秦旭明一眼。

  秦旭明說:“你小子別光說不練,要送趕快,你嫂子后天回娘家。”

  莊雅嫻有點小意外的看著秦旭明,“喲,今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那原則什么時候也多了四條腿?不是死的了?”

  秦旭明和老婆倆一唱一和,許三笑聽得出來,他們這么說的言下之意是沒把自己當外人。很明顯,上次老支書幫忙那件事的影響很深遠。大大提高了許三笑在秦旭明夫婦,乃至整個南山市官場人心中的地位。

  早餐不算豐盛,白粥,雞蛋和咸菜。但都是莊雅嫻親手張羅的,意義非同一般。

  許三笑一邊喝粥,一邊贊莊雅嫻的手藝,秦旭明說,結婚快二十年,你嫂子也就這白粥煮的還拿得出手。

  許三笑則感慨的說:“生猛海鮮南北大菜,只能滿足一時的口舌之欲,多吃無益,真正雋永常在的其實只有這白粥,嫂子這才是真正掌握了師兄你的胃。”

  莊雅嫻笑道:“怪不得嚴老師都對三笑你贊不絕口,這話說到嫂子心坎里了,就你師兄還身在福中不知福。”

  秦旭明道:“我剛才那話是褒義吧?同樣是表揚,秦太太為何厚此薄彼?

  許三笑樂呵呵聽著看著,領導也是人,但更多的時候需要扮演神,在下屬面前要不茍言笑,深沉如海。張口必言黨性原則,閉口便是幾個代表幾個思想。秦旭明以居家自然一面示給自己看,已經等于說明了他對那件事的態度。

  許三笑故意看一眼時間,說:“六點半了,我還得趕回歇馬鎮,就不多打擾您二位了。”

  秦旭明夫婦也未作挽留,秦旭明點頭說工作是第一位的。莊雅嫻則讓許三笑沒事常來。許三笑說,現在想常來也不大可能,日后說不定你們會嫌我來的太頻。告辭離去。

  一路飛馳,回到歇馬鎮時還不到八點,奧迪車繼續停在桑塔納3000旁邊。許三笑一下車,保安老胡便湊上來低聲說了句:“今日有暴風雨。”許三笑知道他說的是李紅軍的臉色難看,大有發作之勢。心道:這狗日的還真有酒量,居然還爬的起。笑笑點頭道:“放心,我是穿雨衣打傘,戰風斗雨都有準備。”

  說歸說,許三笑才不會那么二,這個時候去觸李紅軍的霉頭。徑直來到秘書辦,打算按照規定簽個到,一進門就看到鎮政府秘書曹偉寶那張死人臉。許三笑知道這廝對自己有情緒,按照龔占光和李紅軍原來的計劃,這個副科級主任本是他的。官場當中,奪官之恨不亞于殺父奪妻。曹偉寶如果不是畏懼許三娃子財大氣粗,這會兒難看的恐怕就不只是臉色了。

  許三笑走過去,低頭在考勤表上簽了字,剛想離開,身后曹偉寶忽然說道:“許主任昨天好威風啊!”

  許三笑聽他語氣頗為不善,頓住身形,回頭笑道:“曹秘書有什么要說的嗎?”

  曹偉寶皮笑肉不笑,帶著嘲弄的眼色說:“還用我說嗎?許主任好酒量,把李書記灌的••••••嘿嘿,剛才計生辦的盧素梅來簽到,等你一會兒,沒見你來就走了,說是要上你家問問。”

  招商辦目前還是個空架子,辦公地點要裝修,辦公用品倒是已經落實了一部分,目前沒地方放,只能暫時放在金顯揚的辦公室里。許三笑的工作其實還沒有正式開始,基本上是閑人一個。聞聽盧素梅去了出租屋尋米粒兒的晦氣,許三笑第一個念頭是希望米粒兒能攔住何問魚。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急匆匆趕回出租屋,剛到胡同口,老遠就聽見院子里的喝罵聲:“兩個小騷蹄子,龜兒子日出來的賠錢貨••••••”罵詞不堪入耳,果然無愧大喇叭稱號。聽動靜始終是她在唱獨角戲。許三笑料想是米粒兒壓住了何問魚,否則這會兒,這彪悍娘們的腦袋都不知要被踩碎多少回了。許三笑心道僥幸,快步來到院門外,隔著敞開的大門,只見盧素梅正坐在院子里,身邊放一把水瓢,正在那兒破口大罵。大約是聽見了身后腳步聲,一回頭便看見了許三笑。

  盧素梅剛想開口,卻不意許三笑竟一個箭步沖了上來,抬手便是一記大耳瓜子,神態嚴肅的喝問道:“你看看你像個什么樣子?聽聽你罵的那些臟話,你還記得自己是個共產黨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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