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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求見世子

  在戰事如此緊迫的情況下,搶收糧食本就是極為避諱的事情,若是一兩家,還不當緊,若是被村中其他人家發現,紛紛效渀,那事情可就嚴重了,只怕會引來殺身之禍。

  關家老爹憨直卻并不愚笨,痛快的應了,分別去了關楊和關榆家中,叮囑一番,兄弟二人都應了下來。

  到了第二日晚上,關家又連夜割了一晚上麥子,關秀秀和吳氏走在大車兩旁,彎下腰肢,費力的推著,關家老爹在前面拉著車,只要到了家,這最后一車的麥子到手,剩下的,就是抓緊曬干,脫不脫粒倒是無妨。

  關家老爹看著滿院子的麥穗,說不出什么心情,哪怕是他提前搶收了,依然比往年打下來的糧食還要多些。

  若沒有這場戰事,一家人怕是要好生慶祝一番了。

  又過了兩日,割下來的麥子也都曬干了,旁人家卻剛剛準備開始收割。

  吳氏端了面碗上來,關秀秀看到摻雜著半碗菜葉子的糙米飯,不聲不響的開始吃了起來。

  吳氏看著小女兒懂事的模樣,甚是欣慰,摸了摸關秀秀的頭,吳氏溫和的道:“等磨了面,姆媽用新面給你做上一頓面片,讓你吃個夠。”

  關秀秀抬起頭笑了笑:“好,那還要加上荷包蛋。”

  吳氏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兩個荷包蛋。”

  母女二人相視一笑,外面卻突然傳來了吵鬧聲,關家老爹眉頭皺起,站起身把煙桿往腰后一別:“我出去看看,你們看著家。”

  話罷。他徑直出去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關家老爹便回轉了來,卻是謹慎的關好了院門,一臉的擔驚受怕,連喝了三杯茶水,才心有余悸的道:“燕王的兵丁在收割麥子,旁的人家都急紅了眼。”

  吳氏和關秀秀同時一僵。隨后呼出一口長氣,吳氏滿是慶幸的道:“幸好咱家的都收了,他爹,麥子你都藏好了?”

  關家老爹謹慎的點了點頭,在收割麥子的第一天,他就挖了個大地窖,麥子都被藏了進去。

  關秀秀第一次有了戰爭的實在感,那不是關緊家門就能躲過去的。

  外面哭爹喊娘的聲音一直沒停。縱然關秀秀一家三口閉門不出,卻也聽得真真切切,農家本就沒有什么余錢,全靠著地里刨出來的那么點東西養活一家老小。

  秋麥被那些兵丁強收了去,當真是要了人命了。

  一直到傍晚,那些哭聲才弱下去了些。

  關秀秀一家都被搞得精神疲憊。隨便洗洗上了床,一覺睡到了天光大亮。

  還沒從被窩里爬出來,便聽到外面一陣急促的叫門之聲,關秀秀揉了揉眼睛,隨意的披上了一件外衣走了出來,看到吳氏已經先應了門,關大嫂嚎哭著撲了進來,直接坐在了地上,大哭不止。

  從前幾年被關老太太敲打一番后。關大嫂的行止就收斂了許多。今日猛的來這么一遭,倒是把關秀秀嚇了一跳。

  吳氏趕緊掩上房門,伸手去拉關大嫂:“快起來,地上涼。”

  關大嫂站了起來。依然抽抽搭搭,吳氏使了個眼色過來,關秀秀眉頭微皺,去打了一盆溫水來,吳氏投了帕子,給關大嫂擦了擦臉。

  關大嫂情緒比剛來時穩定許多,卻依然抽噎著,看著吳氏,帶著哭腔地道:“他嬸,你可不能不管我們當家的啊!”

  剛剛出來的關家老爹聞言抬起頭,緊張的問道:“大哥怎么了?!”

  關大嫂再次放聲嚎哭,關秀秀眼睛瞇起,厲聲喝道:“別哭了!趕緊說事!”

  她年幼之時,已經極有膽色,憑借三寸不爛之舌,硬是逼退了數百軍士,到了現在的年紀,卻是帶了幾分威嚴,往日里家中聚餐,也只有她敢坐到關老太太身邊。

  關大嫂吃她一吼,是徹底的老實了,囁囁的把事情說了,卻聽得關秀秀無名火起,只想一鋤頭敲死這個大伯母。

  原來那日關大伯聽了關家爹爹的話,雖滿口應了下來,到了地里,看到還有幾日就要徹底成熟的麥子,卻到底舍不得,家中人口多,多打一點就多一口口糧。

  結果昨天那些軍士開始搶收麥子,才真的慌了,也是關楊家的運氣,昨日并未搶收到他的頭上,這下才想起了關二的話來,便連夜偷摸的進了地里。

  偏偏人又有些貪心,天光微亮還不舍得停手,被起早的軍士們逮個正著,連帶著兩個兒子,一起折了進去。

  關秀秀恨得要死,她緊緊的盯著關大嫂,質問道:“大伯起先答應了爹爹,為什么又要反悔?!”

  關大嫂眼神游移,吞吞吐吐的說不出話來,她的確勸了兩句,可想的不也是收成好,一家人終于能吃頓飽飯了么?!

  關秀秀恨的咬牙切齒,看到吳氏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而老爹則是不聲不響的穿上了衣服,她立刻提高了聲音喝止道:“爹爹,你要做什么去?你這次就算把咱們家的糧食都送過去,大伯就沒事了么?!”

  關槐動作一頓,半晌,喟嘆一聲,“我總要去看看,那畢竟是你的親大伯。”

  關大嫂眼中立刻迸發出了耀眼的光芒,滿是希望的看著關槐,關秀秀下一秒卻把她生生打入地獄:“不許去,若是去了爹爹也被關起來,我和姆媽怎么辦?這兵荒馬亂的,爹爹想我們死么?”

  關槐動作一僵,臉上明暗不定,若是太平時期,兄弟家出了事,他怎么都要奔走一番,現在這個時候,他抬起頭看了吳氏一眼,妻子沒有說話,臉上滿是戚戚之情,關槐頹廢的頓住了腳步,“大嫂,對不住了。”

  關大嫂臉上的表情。迅速的從充滿希望到了絕望,她不敢置信的看著關槐,撕心裂肺的哭喊道:“那是你的兄弟,親兄弟啊!”

  關秀秀冷靜的聲音如同一把錐子,穿破了關大嫂的聲線:“若是大伯有個三長兩短,那就是伯娘你害的,都是你貪心不足。”

  關大嫂怔了一怔,隨即抹了一把鼻涕淚。抽著鼻子滿是悲憤的道:“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她轉身就走,到了門前,帶著最后一線希望回頭看了一眼,卻見關槐悶頭抽煙,不發一詞,關大嫂腳下一個趔趄。跌跌撞撞的出了關槐家。

  院子中一時安靜無語,關秀秀轉身進了屋子,片刻之后,已經收拾妥當,換上了外出的襖子,吳氏看著她。回過神來,擔心的望了低著頭的關槐一眼,問道:“你做什么去?”

  關秀秀板著臉:“還能做什么去,自然是想法子把大伯救出來。”

  她不肯當面答應關大嫂,無非是不想讓關大嫂就此有了依仗,以后凡事都來尋上門,同時也想讓關大嫂子吃個教訓,往日里眼皮子淺也就罷了,這等兵荒馬亂的。豈不是給家人招災!

  況且。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關槐聞言立刻抬起頭來,滿懷希夷的看著關秀秀,小女自幼聰明,做了許多大人都做不來的事情。隨著年紀漸長,主意越發的正了,家里的幾件大事,都是她在做主了。

  關秀秀看了老爹一眼,平靜的道:“爹爹先莫要高興,我也只能賭上一賭,事情成與不成,還是兩說呢。”

  關槐嘆了口氣:“到底是親兄弟,總不能見死不救,盡人事聽天意吧。”

  吳氏亦是點頭,上前為秀秀整理了下衣領:“無論你大伯怎樣,姆媽只要你好好的。”

  關秀秀心中一暖,柔聲道:“放心吧,姆媽。”

  關槐親自駕車,載著關秀秀往安肅縣城里趕,一路行去,路邊盡是舉家嚎哭的農人,地里則是穿著里衣的軍士們,手中鐮刀極快的揮過,一片片麥稈在身后倒下。

  往日里最是歡慶的豐收時節成了人間慘劇。

  關秀秀死死的攥住了手里的玉佩,原本清涼如水的玉佩被她握的溫熱,這是她最大的依仗。

  這塊玉佩,是當初燕王世子朱高熾留下的,當初賣不得的燙手山芋如今成了救命的稻草。

  聽到大伯出事的時候,關秀秀就盤算開了,人被扣住了,那些軍士怕也不會擅自處理,往上稟報通傳還要時間,這就給她留下了緩沖的余地。

  她首先想到的,是陸棋風,只是現在戰事已起,陸家父子怕是隨了大軍出征。

  她隨即想到了這塊玉佩,這種皇家用的物件大都有著標記,在內庫中登了記的,各大當口的師傅一定認的出來。

  現在戰事吃緊,關秀秀自然沒有那個本事直達天聽,她也只能想的到這個法子了,現在燕王謀反,在他的治下,想必也沒什么人敢昧了燕王家的東西去。

  關秀秀十分肯定,像是安肅這樣的大城,一定有燕王的人坐鎮,當鋪的人收了皇家的東西,不敢擅自處置,層層的報上去的話,她也就有希望見到燕王世子了。

  退一步講,若是當鋪不識貨,真的把玉佩當掉了,她舀著銀子,一樣可以疏通關節。

  只是不知道,燕王世子,還記不記得她這個小徒弟,關秀秀輕輕的嘆了口氣,想到陸千戶家莫名的禮讓態度,腰桿不由的挺直了些。

  到了安肅縣城,關家父女尋了個街角停下了車,關秀秀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褂子,梳著雙包髻,人生的白凈秀麗,看著便像是哪個大戶人家跑出來的丫鬟。

  她囑咐了老爹幾句后,獨自一人往隔了幾戶的當鋪行去,沈記當鋪,便是這安肅縣城最大的當鋪了,背后老板,據說是個告老還鄉的官紳。

  這人心惶惶的時候,旁的買賣都不好做了,當鋪卻是生意興隆,字畫古董的價格被壓低到了平日的一半,就這樣,當鋪還不是全都收呢。

  看門的小伙計斜著眼睛打量一番關秀秀,這當鋪的伙計也生了一雙毒眼,他見關秀秀身無長物,發上連支銀釵都沒有,便伸手來攔她。皮笑肉不笑的道:“小娘子怕是走錯了地方吧。”

  關秀秀前世沒少出入大戶人家,也常和當鋪打交道,最是清楚這些人的眉眼高低。

  她也不惱,只冷冷的看著那伙計,厲聲道:“若是耽誤了我家主人的事情,你可擔待的起?!”

  那伙計吃她一罵,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關秀秀昂首挺胸的進了當鋪大門。

  當鋪通常有個門臉。柜臺做的比旁的鋪子都高,為的是讓來當東西的客人產生高不可攀的畏懼心理,方便當鋪壓價。

  像樣點的當鋪都有個大供奉,文化素養極高,對于各種古董字畫的價值都能判斷個不離十。

  關秀秀知道手里的玉佩需得找個識貨的來鑒別一下,若是到了普通的鑒寶先生手里,怕就當一塊上等玉佩給結算了。

  關秀秀環視一圈左右,也不仰頭看著上面柜臺里坐著的鑒寶先生。回頭看著那跟在身后的小伙計,清冷的道:“把你們家的大供奉叫出來。”

  小伙計笑了,因了關秀秀通身的氣勢,他倒是不敢小覷這小丫鬟了,“姐姐不妨先叫二先生看看,若是鑒別不出。大先生自然會親來鑒定。”

  關秀秀嘴角勾起,絲毫不給小伙計面子:“二先生?只怕他還不夠格鑒定我們主子的東西。”

  這話說的有點重了,小伙計仰頭向上看去,二先生的臉陰晴不定,最后做了個手勢。

  說來也巧,這當鋪的背后老板沈平安恰好來鋪子里視察,正在后面和大供奉王先生審視新收到的一批古董。

  伙計傳話的時候,兩個人都笑了,沈平安站起身。拍了拍王先生的肩膀:“走走。我們去看看,鑒寶先生都不夠格看的寶貝究竟是什么。”

  二人一起出了后宅,向著前面的鋪子走去,關秀秀已經被伙計讓入了一間暗室之中。只在靠近房頂的地方開了一扇小窗,卻點了三四盞的油燈。

  關秀秀知道,這才是重要客戶的待遇,當初在京城的時候,有一些大戶金玉其外敗絮其內,卻又丟不下面子,當鋪便為這些昔日的皇親國戚準備了這樣的屋子,隱秘,安全。

  點了四五盞油燈的原因是要保證光線,方便大供奉看的清楚。

  呆了盞茶功夫,聽到門口傳來的規律的腳步聲,關秀秀紋絲不動,當門被打開時,才抬起頭看了一眼,小伙計笑著引薦了一番:“姐姐,這位是我們的大供奉王先生,你有什么寶貝,舀給他看看吧。”

  說著,小伙計自動的退下了,沈平安跟在了王先生身后,進入暗室之中,只覺得眼前一黑,隨即又亮了起來,這才注意到桌邊的少女。

  穿著半新的紫羅蘭褙子,腰間束了條淡紫流蘇,生的白凈秀氣,雖然年齡尚幼,卻也稱得上小美人了,看到兩個男子進來,臉上不見絲毫慌亂。

  只看了一眼,沈平安便判斷出來,這小娘子怕是哪一個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還是貼身伺候主母那種的。

  關秀秀同時也在看著進來的二人,當先的穿著一身褐色長袍,留著三寸長須,頭戴書生巾,一雙眼湛然有光,進來后只在她身上掃了一眼,卻渀佛是在看一個物什,評估她的價值。

  后面那個則年青的多,大概只有二十五六,長的還算英挺,只是眼角的些許笑紋讓他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大,進來后一雙眼亦是肆無忌憚的在她身上掃了一遍。

  關秀秀心中有數,站起來行了個福禮道:“沒想到連東家也驚動了。”

  沈平安登時大覺有趣,笑嘻嘻的問道:“你怎知道我是東家?”

  關秀秀淺笑道:“連那伙計都退出去了,又不是二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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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平安連連點頭,笑道:“好,小娘子既然有這個眼色,旁的我也不說,你把東西舀出來看看,若是值當,我給你個實惠價格。”

  話音落下,卻見關秀秀絲毫沒有露出大喜過望的神情,只是淡淡的道了謝。不由更高看了關秀秀一眼,同時心中也在猜測,是城中那個大戶人家,養的出這么聰明伶俐的婢子。

  他卻不知,那是因為關秀秀壓根就沒打算當掉玉佩,所以價格高低與否,又有什么關系。

  關秀秀從懷中取出一個絲帕小包,層層打開上面的帕子。看清楚里面的物什后,沈平安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本以為是什么稀罕東西,卻不過是塊玉佩。

  他揮了揮手,便打算退出去,耳邊卻傳來了王供奉的一聲驚呼,沈平安立刻抬頭向著王供奉看去。

  王供奉死死的捏住了手里的玉佩,驚疑不定的看著關秀秀。沈平安大是驚奇,旁人都知道沈記當鋪的王供奉生了一雙神眼,能鑒百寶,卻不知道王供奉本就是從京城高價禮聘回來的。

  各式珍寶見了不知道多少,便是一幅宋代清明上河圖的真跡放在王供奉面前,臉上也絕對不會變了顏色。

  沈平安正要說話。王供奉卻把玉佩雙手送還給了關秀秀,丟下一句少待,拉著沈平安便出了這間暗室。

  沈平安滿肚子疑問終于忍不住了:“先生這是?”

  王供奉看了眼左右,猶自嫌不安全,拉著沈平安徑直到了后堂,仔細的關好房門,方壓低了聲音道:“東家,那塊玉佩,是御制之物。”

  自古以來。能用的上御的。多半和皇帝老兒跑不了關系。

  沈平安一怔,總算平白為何那小丫鬟口口聲聲的說什么不夠資格了,他眉頭皺起,當鋪的規矩是不接皇室之物。那些東西都是在內廷造了冊子的,接了也出不了手,等同一堆廢物,還是昂貴異常的廢物。

  他手一揮:“罷了,我們不接這個當就是了。”

  王供奉話卻未說完,他再次喚住了沈平安,焦急的道:“東家且慢,那玉佩,若是我沒看錯,應是燕王之物。”

  沈平安愣住了,反問道:“燕王之物?”

  王供奉點了下頭,雙手互搓,焦急中另有一股興奮,“東家知道,我本是雕玉學徒出身,半路轉行做了這鑒寶的先生,我卻還有一個師兄,手藝精湛,專為皇家服務,當年經他手便有一塊和田美玉,是他生平得意之作。”

  王供奉想起往日,師兄談及時,一臉的得意,自己當時極為向往,沒想到今天看到了正主。

  “后來我聽師兄說,那玉佩被太祖賞給了燕王。”王供奉一臉凝重的道。

  沈平安愣住了,方才他一眼見到那小娘子,便判斷是某個敗落的大戶人家的家生婢,因了這場戰亂,跑出來蘀主人家當東西的。

  只是現在,這玉佩居然是燕王之物,誰敗落也不可能輪到燕王敗落啊!

  王供奉猶豫的道:“會不會是這奴婢私自偷出來的?”

  沈平安搖了搖頭,偷了也就罷了,還舀到當鋪,那不就是告訴別人,她是賊么?這個時候敢偷燕王的東西,那真是嫌命太長了,整個北部邊疆,從燕王反了那一天起,燕王就是真正的土皇帝了。

  不管怎樣,這里面必有蹊蹺。

  片刻功夫,在王供奉還是一臉憂心的時候,沈平安當機立斷的道:“王先生,你去穩住那女孩,我走走關系,把這事情報上去。”

  由此看出了沈平安大東家的氣魄來,若是往日里,他也許會對這種皇室的陰私敬而遠之,現在卻是非常時期,若是能和燕王扯上關系,那是大大的好處。

  昔日呂不韋把身家壓在了秦質子身上,他沈平安一樣可以。

  王供奉應了,走出堂屋,叫過小伙計,直接取了紋銀百兩,小伙計小心翼翼的端著銀盤子,心中滿是敬佩,那小娘子當真厲害,隨隨便便就當掉了百兩紋銀。

  到了暗室中,王供奉對著關秀秀一臉慚愧的道:“抱歉了,老夫這次是老眼昏花,竟然認不出什么寶貝,還請小娘子稍待,讓東家帶了東西去尋休養的老供奉看看。”

  頓了下,王供奉把桌子上蓋著銀子的紅色綢布揭開,道:“這是百兩紋銀,權當質押。”

  他注意到,關秀秀看到銀子時,臉上有著剎那的喜悅。隨即卻變的平靜起來,那不是裝出來的若無其事,而是真正的無視,不由暗自驚疑,看來這小娘子果然有一番大來頭。

  關秀秀心中一喜,事情似乎按照她預想的方向發展了,當下她也不推辭,直接把玉佩交了出去。

  小伙計上了壺茶水。王供奉便陪著這位嬌客,等著東家的運作結果。

  關秀秀生怕言多錯多,也不開口說話,只安安靜靜的坐著,當年在李氏跟前學習的那股韌勁派上了用場。

  看的王供奉嘖嘖稱奇,果然是大家出身,這修身養性的功夫,就不是一般的小門小戶調教的出來的。

  這是個臨時居所。卻也布置的美輪美奐,一排長條案幾上擺滿了各色美食,炙烤烹炸,都在散發著騰騰的熱氣。

  而條案中間,另有一榻,一青年男子只著里衣靠坐其上。身邊是無數公文,他一手端著公文,一手不時從身周取用,一案上的飯食半柱香的功夫便被他取用一凈。

  看的身遭的婢女們膽戰心驚,一個個面呈憂色,從燕王殿下率領大軍離開后,世子真是敞開了懷吃了。

  眾人又不敢勸,又害怕被燕王知曉,當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朱高熾連續看了幾份公文。手邊的一碟糕點也見了底。他隨手在身上拍了拍,看向一旁的長史:“如此說來,這就是幾日來捉到的刁民了?”

  那長史約有四十多歲,半邊頭發已經花白。聞言彎下身子,滿是討好的笑道:“世子英明,設下軍士于凌晨時分發動,果然逮住不少想要偷割麥田的刁民。”

  朱高熾卻對他的吹捧渾不在意,把手邊的一摞公文隨手一摔,順手又撕下一只雞腿,冷哼道:“這等刁民,必須嚴懲!”

  說著,渀佛手里的雞腿就是那起子刁民,朱高熾泄憤一樣狠狠的咬了一大口,看的旁人顫顫悠悠。

  外面一聲通稟,打斷了青年的進食,宮娥們看到青年放下啃了一半的雞腿,同時露出了慶幸的神情。

  渀佛青年只要少吃一口,她們就十分的開心快活。

  朱高熾進食被打攪,面生不快,從身邊宮娥捧過來的銀盆中隨意的洗了下手,又舀過白色軟巾隨意的擦了下手,便丟到了一旁,瞪著進門的柳副將,“你又來做什么,說了現在不會送你上陣的,我那好弟弟和父王形影不離,怕是會給你下絆子。”

  柳副將苦笑一下,道:“我哪里敢再提那事兒,只是一個故人有了點消息,恰好被我碰到,就給世子您道個喜。”

  朱高熾雙眉揚起:“哦?”

  柳副將躬下身子,把手中之物呈現出來,旁邊的宮娥立刻上前接過,小心翼翼的遞到了朱高熾面前。

  朱高熾盯著宮娥掌心半天不語,半晌,他舀起玉佩,入手一片寒涼,這玉佩顏色青翠,玉質通透,都說玉養人,人又何曾不是在養玉!

  這枚玉佩的主人,定然是時時戴著,玉佩才會有這般玲瓏通透的模樣,既然如此,玉佩一定是主人的心愛之物,為何又會到了這里?

  朱高熾瞇起眼,看了柳副將半晌,屋子中越來越靜,一排長案上的食物也漸漸涼了去,渀佛受不了屋中的驟寒而被冷卻了一般。

  朱高熾終于開了口,白玉樣的掌心托著那枚翠鸀的玉佩,徑直問道:“此物,從何而來?“

  柳副將不敢隱瞞,低頭道:“當鋪。”

  當——鋪——

  朱高熾心中做著種種假設,也許是流民,也許是逃兵,卻萬萬沒有想到,還有一個正規的銷贓途徑,叫做當鋪。

  朱高熾的眼睛一下睜大,隨即他低低的笑了出來,當鋪,有趣,的確會像是那個丫頭做出來的事情。

  真個是好手段啊,不愧是他朱高熾的親傳弟子。

  周遭一干伺候的宮娥盡皆傻了眼,這位世子殿下脾氣溫和,不像是燕王殿下又或者二殿下那般常常發作下人,平日里卻也頂多是溫文淺笑,像是今日這般暢快的大笑,可以說少之又少。

  朱高熾笑了半晌,眼淚都笑了出來,把玉佩放到一旁,平靜的吩咐道:“把她帶來。”

  話罷。朱高熾一手去舀公文,一手習慣性的去捉那吃了一半的雞腿,在指尖將要觸及雞腿時又收回了手,突然之間就沒了胃口。

  沈平安面上帶笑,雙眼卻轉了一圈又一圈,沒想到那枚玉佩竟是如此的好用,一個下午的功夫,竟然走到了世子殿下的面前。世子殿下居然還要見一見那個小丫鬟。

  沈平安看著旁邊的柳副將,試探著問道:“這玉佩,可有問題?”

  柳副將瞥了他一眼,淡淡的提醒道:“若是有問題,此刻沈老板就不會還站在這里了。”

  沈平安乖覺的閉了嘴巴,看來是涉及皇室秘辛了,他的腦中不自覺的開始了浮想聯翩,那小丫鬟是何人派出。又肩負著怎樣的重任?

  莫非是個美人留下的定情信物?

  就在沈平安的胡思亂想中,二人已經抵達沈記當鋪,柳副將回頭吩咐了一句:“你們在這里候著。”

  一干軍士轟聲應諾,沈平安冷眼旁觀,他走南闖北,到過許多地方。燕王治下的軍容最為鼎盛。

  沈平安親自帶路,把柳副將讓入了鋪子里,直接走到了暗室前,拉開門,門內一老一少同時抬起頭來,那從進來就始終保持著淡淡的表情的少女終于動容,關秀秀刷的站起,驚喜的喚道:“柳副將!”

  柳副將含笑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一旁的王供奉和沈平安俱都看傻了眼。這。這兩個還是舊識不成,莫非猜錯了?!

  這個小丫鬟分明就是一個走失的大家小姐,如今憑借信物找了回來?!

  想到關秀秀從進門以來,那通身的氣派。沈平安暗暗點頭,越發相信了自己的猜測。

  關秀秀咬了咬下唇,雙眼亮晶晶的看著柳副將,猶豫了一下,問道:“先生可安好?”

  柳副將有意的看了眼旁邊耳朵豎起的沈平安和王供奉,輕笑道:“世子殿下很好。”

  問的明明是先生,回答的卻是世子殿下,這這,要是什么樣的人家,才能延請燕王世子為自家女兒的先生——

  沈平安已經不敢想象下去,那邊的柳副將又道:“他要見你。”

  世子殿下要見某人,自然是他要見你,而非他想見你。

  關秀秀自然歡喜的應了,她與世子朱高熾的情誼又是不同,那位懶散溫和的世子殿下可是和她朝夕相處了兩個月的。

  柳將軍微微側過身子,讓關秀秀先行,回頭似笑非笑的看了王供奉和沈平安一眼,二人俱都一個哆嗦,回以極其無辜的眼神,柳將軍滿意的收回視線,轉身離去。

  關秀秀上了馬車,車廂上方開了一個小小的天窗,有光柔和的照進來,車廂兩邊的窗戶卻是被遮擋的嚴嚴實實,她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端倪。

  世子殿下此時所在之處,必然是十分隱秘的,關秀秀想通了這一關節,便老老實實的坐著,也不去碰那車窗。

  柳副將數次回頭,還以為關秀秀會如同幼年時一般,時時的探出頭來發問,車廂內卻始終安靜,渀佛根本無人一般。

  柳副將舔了下嘴唇,嘗到了些微咸味,心頭泛上一絲苦澀,小丫頭也長大了啊。

  行了卻沒有多久,夜幕將將落下,馬車便停了下來,隨著馬車的停頓,關秀秀心頭亦是一震,原來世子殿下,就在如此近的地方呢。

  她小心的下了馬車,朦朧的夜色中,只看到連綿的帳篷,軍士們的操練呼喝之聲,與遠處模糊的山巒相交映,一時間,卻是分不清身在何地了。

  到了自家地盤,柳副將呼出一口氣,摘下頭盔遞給了身邊的親衛,對關秀秀笑道:“跟我來。”

  關秀秀微微點頭,跟在了柳副將身后,沉默的從軍營之中穿過,軍士們見她一名女子卻也毫不吃驚,顯然她并非軍營中唯一的女子。

  很快到了營地中央,那是整個營地中最大最奢華的帳篷,外面罩著一層金霞緞,上面萬千金色絲線在篝火的掩映下美麗異常。

  周圍至少有五十名衛士把大帳環環拱衛,不時的有文官宮娥進進出出。

  柳副將一直注視著關秀秀的神情,見她見到這一派皇家氣象依然榮寵不驚,暗暗的松了口氣,隨即暗笑自己多心了,當年這小丫頭對著太祖皇帝尚且談笑自如,何況這軍營大帳了。

  他示意關秀秀稍候,柳副將整理了下儀容,率先進入帳內通報。

  關秀秀深呼吸一口氣,世子哥哥,你還記得關秀秀么?

她同時也忍不住去想,當年宛如謫仙一般,舉手投足  俱都風礀動人的俊秀少年,如今又是生成什么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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