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王權與神權(上)
“裝彈”
“瞄準”
“射擊”
“第一排退后，第二排準備”
隨著一聲聲響亮的口號，溫克德城一座新落成的軍營中，一排排士兵正用著新式火槍，對準五百米外的標靶進行射擊。
一年中，靠招募的矮人制作火槍粗胚，靠幸運神廟提供的神術魔法陣雕刻機，來雕刻附屬神術法陣，憑借這樣的分段流程，已經成功制造出來一千支火槍。而且每個月也穩定在兩百支的產量上，現在制約火槍產量的瓶頸已經不是牧師，而是矮人和火槍原料的問題。
這個數量并不大，在火槍制造的聚集地，洛林德堡，有十倍以上的數量，而產量也超過這里的兩倍。
但除了這座火槍之城以外，大陸其他城市中的火槍數量不到溫克德城現在的一半，至于產量則基本上很少，甚至沒有。
這種情況的原因，是洛林德堡擁各種無法復制的條件。
這個地方附近是矮人的居住地，而且由于歷史原因，還同時是煉金術士和法師的圣地，神權非常微弱。這里有足夠數量的初級煉金術士和法師，愿意在學習的時候，同事兼職從事這種工匠類的工作來換取生活和學習費用，這樣就滿足了手工雕刻魔法陣的人力要求。
而其他地點，一則沒有足夠的矮人，二則關鍵是法師和煉金術士極少，少數一些法師和煉金術士自然不會將精力用在這種工匠的行為上。
火槍有種種方便，但它的使用維護，也離不開法師和煉金術士，這就使得難以進行大范圍推廣。
還有子彈的制作，同樣需要煉金術士或者法師的參與，其消耗后的補充問題，由于戰火連綿，商道往往斷絕會經常無法供應。就算可以購買到足夠數量的火槍，但很少會有城市可以像箭矢一樣，在火槍子彈上面也做到自給自足，無法做到子彈的自給自足，那就意味著一旦在圍城中消耗干凈，花費巨大代價購買的火槍，就變成了燒火棍。
實際上目前大陸類似于古代地球希臘城邦，由于大范圍敵人的存在，野外已經不再是人類可以牢固控制的地盤，只有一個個堅城周圍，才能容許人類進行生產活動。
這就使得每個城市都要求在很多必需品上進行自給自足，因為商業活動受到了極大限制，一個城市如果做不到糧食，武器等必需品自給自足，那么在頻繁發生的長時間圍城戰中，很容易因為外來的商旅帶不來補給物資，而導致某種必需品匱乏，一旦出現這種情形，那就非常糟糕，很多城市最后被攻破往往就是這種情況的發生。
現在由于其他城邦沒有生產和維護火槍的條件，沒有自我生產子彈的條件，這就讓他們難以大范圍應用這種很有潛力的武器，只能作為少量精銳部隊的配備，而無法進行批量換裝。
不過今天，使用火槍的城市又多了一個，而且只要再解決矮人工匠的問題，就可以大范圍地進行推廣。
實際上由于魔法陣換成了神術陣，矮人工匠們，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被少數相當優秀的人類工匠代替，雖然質量會下降一些，但相比換裝火槍的好處，還是值得的。
以前是因為魔法陣的雕刻者煉金術士和法師數量限制，才讓人類工匠生產這種火槍粗胚變得沒有意義，畢竟這種粗胚再多，也沒有足夠的煉金術士，或者法師在上面雕刻魔法陣，何況粗胚的質量就算只低上分毫，對雕刻者的要求也會高出很多。
這些原因導致了煉金火槍無法大規模推廣生產和應用，到現在只能成為一個城市的特色武器裝備。
而現在由于魔法陣被更換成神術法陣，以及其他一系列改革，這就使得只要有神廟存在的城市，都有制造新式火槍的潛力。
“您好，羅納德伯爵閣下，這是紐特拉斯國王剛剛簽發的命令狀，根據《新式武器技術共享契約》，您需要獻出這種新式煉金火槍的生產流程和制造方法，對此國王將根據契約給予您相應的補償。”伯爵府內，一位身著銀色鎧甲的青年騎士口里說著，一邊展開了一張染成金黃色的羊皮紙。
伯爵羅納德皺著眉頭，他對這位先生的出現并不意外，古拉特王國對新式武器的敏感是出了名的，而他還遠遠沒有做好獨立的準備，雖然已經有數年王國沒有在圍城戰中給予支援了。
“辛拉爾爵士，很可惜，這種武器的所有權并非是我，而是我城中的幸運神廟，根據神人契約，王權在沒有神明允可的情況下，不能征用神廟財產。這種武器是對方剛剛發明的，我只是進行購買和列裝而已。”作為一個老牌貴族，深諳貴族階層的本性，他自然早已做好了應對措施，將神廟推出來就是再好不過的借口。
“原來是這樣，看來傳聞有很大謬誤，我們還以為是您動用了某些特別的手段，資助并且開發出了這種武器，否則以神廟的一貫作風，他們怎么可能和煉金術士合作，進行這種武器的改進。如果他們肯進行合作，這種火槍武器也不會等到現在才得到這樣的改進。”辛拉爾爵士點點頭，收起了羊皮紙，她絲毫沒有懷疑這位伯爵的話，實際上這份羊皮紙只是給他來這座城市一個光明正大的借口而已，那種新式武器的所有者到底是誰，王室不可能不清楚。
“恩，是的，這座幸運神廟和其他神廟不同，他們對煉金術士并不排斥，反而非常歡迎他們，這和我們以往的推測有極大不同，神術和煉金術本來是對立的，煉金術的發展，會直接影響到神術在人們心中的地位。”同為貴族，羅納德伯爵不介意和這位后輩聊聊這座新興神廟的特異之處，以便轉移國王對自己的關注。
至于這座神廟與他的合作，簽訂的一系列協議，不過是雙方各取所需，他可不會這樣簡單地就認為對方因為幾個紙面契約就成了自己的堅定盟友，畢竟神廟的基礎在與信徒，對方為了信徒的發展，可以通過各種手段繞過那些契約，來與其他城市簽訂類似的契約。
有這種新武器作為開路武器，他可以很輕易地想象出會有大批城主歡迎他們，為他們建好神廟，招募工匠，開辟空地。
而由于神明的庇佑，讓他們可以不擔心利益會被奪走，肯定不會出讓這種武器的制作機密。
火槍工坊里面只能出產火槍的粗胚，關鍵的神術法陣雕刻，都在他們擴建后的神廟之中進行。
“哦，”聽完了羅納德伯爵的介紹之后，來自王城的辛拉爾爵士陷入了一陣思考之中，雖然貴族之間矛盾重重，但面對神明時，雙方的立場還是一致的，既要利用他們，又不能完全依賴，更不能讓他們對治下的民眾有太高的控制力。
否則很容易產生各種政教合一的城邦政權，這樣的城邦已經出現了不少，都是一些老牌神廟在漫長歷史時期中，逐漸滲透，再加上各種手段，導致世俗王權急劇衰落，淪為傀儡。
最著名的就有戰神神廟所統治的達克城，財富女神神廟統治的哈德斯城，凡是老牌神廟都有一座或者兩座完全控制的城市。
在這些城市中，只有這一座神廟，留給世俗王權的只有事務官的空缺，而沒有政務官，一切軍事政治人事財產權利都在神廟控制中，世俗王權只有一些處理常規事務的官員還能繼續留任。畢竟神廟的牧師們，由于崇信神明，而往往變得頭腦僵化，難以應對紛繁復雜的行政事務，比如商業的安排，公益事業的興建，城市規劃等大量城市運轉的必須工作，缺少專業知識的牧師們，是不可能勝任的。
當然這些能夠留任的官員們，也必須是相應神廟的信徒才能繼續留任，否則他們寧可從信徒中尋找和培養這種人才，而不會選擇有豐富經驗的王國官員。
辛拉爾爵士考慮了一段時間，他敏銳感覺到這位羅納德伯爵，對剛剛興起的幸運神廟，在看似親密的合作表象之下，有著極大的戒備心理，顯然情報上這位伯爵和幸運神廟非常親密的合作關系，只是對方做出來的一種假象而已，對方沒有忘記身為貴族應有的立場。
對方剛剛的一段話，就是在提醒自己這座新興神廟有諸多迥異于老牌神廟的地方，提醒自己想要和他們打交道，就得做好足夠的準備。
“非常感謝您，伯爵閣下，希望您能介紹我和他們神廟的最高負責人認識，我對這座特立獨行的神廟非常有興趣。”
“非常樂意，相信您這樣的青年俊彥，一定和這種新興勢力有更多的共同語言。”羅納德伯爵不知不覺之間，就讓對方的注意力轉移到幸運神廟上，他對此并不意外，因為對方此行的目的，就脫離不了那座神廟。
溫克德幸運神廟中。
一間機要室內，正在召開最高層會議，大祭司正在和幾位高階牧師商量著事情，他們的面前，正通過一種神術，回放著剛剛羅納德伯爵和辛拉爾爵士的對話。
“感謝我們的主提前給我們的警告，讓我們知道貴族的榮譽是如此可笑的一件事，他們的承諾，比不得一塊棉花的重量，”一位高階牧師祈禱著，顯然他和貴族打交道的時候很少。
畢竟很多牧師往往只面對底層民眾，接觸最高的也不過是一些騎士，和伯爵這樣的上層貴族打交道的極少。
“呵呵，在我漫長的生命中，早就看多了這樣的情形，我并不奇怪這位尊貴的伯爵閣下，在面對王室派出的使者，會如此解釋。這些貴族們，用到你的時候，可以展現出最優雅和最親切的態度，當你失去價值的時候，他們會立刻甩掉你，這也是信徒中，最虔誠的，往往是那些看起來粗魯不堪的底層民眾，而不是看似修養良好的貴族先生們。”已經變成中年人相貌的納加爾牧師搖搖頭，笑了一下，對這些年輕一些的牧師們解釋著。
“他們眼中唯一有的就是金克朗，美女以及權力，信仰這個詞，對他們是最昂貴的東西。”阿特蘭牧師贊同道。
將要到來的王室使者，明明白白地想要平白謀奪自己等人在主的指引下，辛辛苦苦一年多才得到的成果，這種本來會讓人無比氣憤的事情，在他們得到神明的喻示之后，通過一種神術已經提前得到了這些情況，所有人變得非常輕松。
既然一切都在神的掌握之中，那么這些極端可惡的貴族，也不過是小丑一般的角色讓自己等人在這里欣賞。
“想要搶奪只屬于主的東西，他們的愚蠢與貪婪，比起吟游詩人們口中的反面角色還要不堪 ，我們會好好招待這位年輕有為的爵士先生。”
在嘲笑了一番這些貴族的貪婪與愚蠢之后，大祭司以及其他經驗豐富的牧師們，很快在最初就有的預備方案中，進行對應的調整。
當辛拉爾爵士說明來意，遞上一系列王室證明之后，被允許走進這座幸運神廟后，感覺到一種與眾不同的氛圍。
輕松，閑適，沒有其他老牌神廟的肅穆。他們更有活力，這是他的第一體會。比起其他神廟來，這里多了許多生機勃勃的氣象。
而來這里祈禱的信徒們，也和其他神廟中只知道祈禱的信徒不同，他們步履匆匆，往往手中拿著一些由粗陋紙張裝訂而成的小冊子。
神廟廣場上，許多人圍成一個個小圈子，向圈子中的牧師們有秩序地進行提問。
他們的問題，并不是神明的偉大之類玄虛的東西，而是實實在在的。
“漢斯特牧師，我想多捕獲一些獵物，可是現在獵物卻越來越少，我該怎么辦？”一位背著獵弓的獵物摸著腦袋問著。
“神告訴我們，捕殺野物永遠沒有飼養它們來得多，你要學會放牧和圈養，而不是單純靠手中的弓箭，去奢望每天都能獲得足夠的獵物，土地上的獵物是有限的，但你如果捕獲到然后將它們圈養起來，就能源源不斷地得到肉食和毛皮了”漢斯特牧師面上帶著微笑說著。
“恩，我好像有些懂了，又好像沒懂，對不起牧師大人，還是讓別人先問吧，我再想想”
“神會保佑你的，現在不懂，不代表你以后不會懂。”漢斯特牧師點點頭，接待起下一位信眾。
（這位是伯爵介紹中的，擁有杰出軍事指揮才能的漢斯特高階牧師，他怎么會有耐心解答一群平民的問題，他們面對這些信徒的時候，不應該是做做禮拜，歌頌一下神的偉大就完事的么？）辛拉爾爵士站在不遠處，聽了一陣，感到非常迷惑。
沒有哪個貴族會有耐心回答賤民的問題，無論種莊稼還是捕獵打漁，他們只會在固定的時節，或者心血來潮的時候，向治下的賤民們進行征收。這是家族對他的教導，也是他的印象，能夠和這些平民如此親切交流的上層人物，他還從未見過。
“牧師大人，我家種的土地，被亡靈污染了，現在種不出糧食，該怎么辦？”
“這個，你可以去找那幾位見習牧師們，他們會幫助你凈化那些土地的，”
“牧師先生，我們村子里出現了一具尸體，看樣子是被人謀殺的，公正神廟的牧師拒絕提供調查的幫助，村子里人心惶惶，大家又想搬到城里住一段時間。”
“好的，神廟會給你們安排地方，另外你可以去找神廟專門的治安所調查這種案件，在全知全能的神面前，兇手是無法隱藏的。”
辛拉爾爵士足足站了半個魔法時，才見那位漢斯特牧師告別了信眾，離開了廣場。但隨后又有新的牧師加入這里，和那些信徒們親切交談。
“如果是說拉攏人心，這做得也太過頭了，平民們每天都有無數的事情，誰有功夫處理，就算你們的牧師多上一百倍，也不可能完成。”辛拉爾爵士喃喃自語，很快穿過廣場，找到了此行的目的人物。
“阿特蘭牧師閣下，您應該知道我的來意了。”在廣場中心，七八米高的神像下面，辛拉爾爵士對著剛剛接待完一位信眾的阿特蘭牧師說著。
“是的，請這邊來，”阿特蘭牧師，并沒有引著這位大人物到什么密室中商談，而是在神像的另外一側，較為清凈一些的地方，開口說著。
這是神廟勢力中流傳許久的一個風俗，一切對外的溝通都應該在神的面前下商談，不可違背神明和外人進行暗中的勾當。
堅持這種風俗的神廟很多，不僅因為這樣可以大大提高辦事的效率，而且無形中增加了外來者的壓力，讓他們在對神的敬畏之下，而無法對神廟提出過分的條件。
辛拉爾爵士對這種待遇沒有任何不滿，他知道這條風俗，伯爵閣下派出的人，來這座神廟商議事情時，也不會單獨進入一個房間，而是在這座神像之下。
他能被派出充當使者，自然不是暴躁的性子，有足夠的政治耐心，雖然年紀不大，三十不到，但在家族的培養之下，已經可以應對許多大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