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遠征接到孔祥君的電話,說是晚上區長蘇羽寰在新安大飯店設宴宴請所有區委常委,請他務必參加,不禁啞然一笑。
他在電話里跟孔祥君開了一個玩笑:“孔主任,你跟蘇區長說,當初就是一個玩笑而已,何必當真呢?如果蘇區長真是這么較真,也別請吃飯了,直接送我一箱茅臺酒算了。”
孔祥君尷尬地一笑,輕輕道,“彭書記…這…”
“好了,我晚上一定參加,請蘇區長放心就是。”彭遠征說完就掛了電話。
李雪燕坐在沙發上,聽彭遠征接完電話,不禁莞爾,“遠征,蘇羽寰真要請客吃飯當面賠禮道歉啊?這人能放下架子?”
“這人自視甚高,想必也不會賴賬。不過,我估摸著,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找我的把柄,然后開始反擊。所以啊,雪燕,最近鎮里的工作可是要謹慎抓好,千萬不要出什么岔子,讓人捏住我的小辮子不撒手,到時候,不僅我臉上掛不住,鎮里以后的工作也不好開展!”
李雪燕嘻嘻笑道,“你就放心吧——現在鎮里的工作基本都走上正軌,不會出什么問題了。”
“對了,咱們這個小學校整合改建工程馬上就要啟動了,是不是搞一個啟動儀式邀請市區領導出席一下,也做做宣傳,這可是咱們鎮里今年最大的一項工作!”李雪燕笑了笑,望著彭遠征。
彭遠征沉吟了片刻,搖搖頭,“雪燕,我個人認為還是算了,別宣傳了。咱們搞小學校整合改建,不是為了虛名,而是要扎扎實實給鎮里的教育做點實事!”
“低調一點比較好,免得樹大招風。”
李雪燕哦了一聲,“也行。我就是那么一說。不宣傳就不宣傳,如果是不搞儀式的話,那么我們還是抓緊推進吧,我看下周就可以進行招投標了。”
原先的方案計劃是等夏天小學生都放了暑假,再由鎮里教育辦統一組織搬遷、整合和改建,但后來,經過充分征求意見,班子又連續開了幾個會再三醞釀。覺得還是提前下手比較好。
17所現有的小學校整合為7所上規模的現代化小學。有4所要在原有校舍的基礎上進行就地擴建或者改建,但有3所要重新選址新建。
換言之,準備新建的3所小學校這個時候就可以進行施工了。工期半年,到10月份左右就可以竣工投入使用。
而就地改建的4所學校,兩個月的暑假時間顯然是不夠的。為了不耽誤孩子們的正常教學。在鎮里的統一協調下,各村分別將村委會騰出來充作臨時學校,而到年末之前,鎮里所有在冊小學生全部打亂按照居住區域進行劃分,就近分配到新學校就讀。
“嗯,雪燕,可以組織招投標了。雪燕,你記住,事關教育。這樣的工程我們不做便罷,一旦做,就必須要百分百地確保工程質量!堅決不能把工程承包給那些沒有資質、沒有實力的小包工頭,要跟大公司進行合作!”
“寧可工程造價高一點,也務必要保證工程質量!!這一點,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彭遠征的聲音低沉,神色非常嚴肅。
他跟李雪燕私下里說話。很少這么嚴肅。
李雪燕輕輕一笑,“咱們想到一起去了。我跟規劃設計院的人說了,我們的這個工程要嚴格按照防震防風及抵御各種自然災害的高標準來設計——不過這樣一來,設計費和工程造價,肯定要比我們預計的高出10!”
“雪燕。這個錢不能省,這個錢必須要花!”彭遠征霍然起身。目光凝視窗外那棵老槐樹探伸出來的枝椏,上正有一只小麻雀兒嘰嘰喳喳地撒歡叫著。絢爛的陽光投射進窗戶,暖意融融。
他揮了揮手又道,“雪燕,我們不搞那些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兒,我來云水鎮上任之前,就給自己立下了一條規矩,無論什么時候,無論在什么地方、什么崗位上,只要是我抓的工程,絕對不能搞成豆腐渣!”
彭遠征的聲音鏗鏘有力,眸光堅定不移。
李雪燕心里慢慢浮蕩起一絲感動和激情,她知道彭遠征在自己面前不需要也不會偽裝作秀,這些話都是出自肺腑。拋開個人的感情不談,彭遠征這種為官的原則和真誠,也足以撥動她內心深處的那根心弦了。
晚上。
蘇羽寰真的在新安大飯店設宴,個人掏腰包,邀請所有在家的區委常委。
區長請客,常委們不能不給面子。只是誰也明白今天的酒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多數人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來的。
秦鳳與副書記令翔慢慢走進飯店,被孔祥君和區府辦的幾個人迎了上去。進了包房,見其他常委都到了,惟獨彭遠征還沒有到。
眾人坐好,只有彭遠征的位置空著。蘇羽寰皺了皺眉,沉聲道,“秦書記,咱們這位小彭書記架子忒大!我提前給他打了電話,他竟然還是遲到!”
秦鳳笑了笑,“遠征同志從鄉鎮上趕過來,路程比較遠,可以理解!再說鄉鎮的工作瑣事多,他耽擱幾分鐘也是正常的。不要緊,咱們先喝杯茶,預熱一下嘛。”
正說話間,彭遠征夾著黑色的公文包,急匆匆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孔祥君。孔祥君身后是兩個區府辦的科員,搬著兩箱寫著“云水特釀專供”字樣的酒。
彭遠征環視眾人哈哈笑道,“秦書記,蘇區長,路上堵車來晚了。”
蘇羽寰望著兩個科員搬著的酒箱子,皺眉道,“遠征同志,你這是搞什么鬼?你還帶了酒來?我已經點了酒水!”
“蘇區長,這帶了兩箱酒來。這是云水鎮酒廠最近搞出來的一批特供原漿,品質還不錯,可一點也不比茅臺酒差多少!我帶兩箱來,請同志們品一品。”
說著,彭遠征招呼了一聲,“孔主任,打開!”
令翔笑了,“遠征同志,你這登門赴宴還自帶酒,似乎說明別有用心嘛。”
周大勇朗聲笑著插話道,“令書記,這酒我喝過,很不錯!口感絕佳!我正要給區里建議,以后區里再打點關系、接待上級領導,就用這個本地產的特供酒!”
彭遠征嘿嘿一笑,轉頭望著胡德詠道,“胡區長,你分管接待處,今天你可要好好嘗一嘗,如果感覺還行,可要給我們亮亮綠燈喲?!”
“我今天跟市駐京辦聯系了一下,準備也給駐京辦送一批過去。”
胡德詠微微笑著,“你這個遠征同志,跑這里做推銷員來了…成,咱們就嘗嘗你這個玩意,如果還可以,區里接待專用也不是不可以——”
胡德詠說著轉頭掃了蘇羽寰一眼,見蘇羽寰面帶淡然的微笑,沒有任何反對的情緒,也就長出了一口氣。
紀委書記顧春翔眼角瞇縫著,心道:今天當真是宴無好宴、酒無好酒!
蘇羽寰輕輕笑道,也插了一句,“好吧,好吧,既然遠征同志帶了酒來,咱們就嘗一嘗。如果還成的話,你也給在座的同志們每人弄上幾箱備用。當然,大家不會白喝你們的酒,都幫酒廠做做推銷!”
秦鳳抿嘴一笑,沒有插言。
作為區委一把手,她其實樂于見到彭遠征和蘇羽寰緩和一下劍拔弩張的緊張關系,雖然都是表面上的緩和,解決不了實質性的矛盾。
原本有些尷尬和生硬的酒宴氣氛因為彭遠征當眾推銷酒而變得輕松下來。眾人都有意回避了某些敏感性的問題,酒桌上只談酒、談生活,不談公事和工作。至于豐泰紡織上市的事兒,更是只字不提,心照不宣。
蘇羽寰也不至于真要當面道歉,今天請客就算是一種姿態了。在某種意義上說,今天這場酒就是蘇羽寰跟彭遠征的“關系緩和酒”——畢竟到了中高層的權力層面上,班子面子上的團結穩定還是要確保的。
該爭的時候爭、該拍桌子的時候拍桌子,但該和諧的時候還是要表現出足夠的和諧。
當晚的酒宴盡歡而散。常委們敞開肚皮喝了不少酒,云水酒廠出的這種特供貴賓酒不上市流通,度數很高,幾杯酒下去,有些不勝酒力的人比如顧春翔就醉意朦朧,差點出丑。好在有孔祥君帶著區府辦的人隨時照應著,挨個將都喝了不少酒的常委領導們送上車。
“老周,今天我坐你的車,我的司機家里有事,我讓他回去了。”彭遠征拍著周大勇的肩膀,周大勇嘿嘿笑了笑,壓低聲音道,“走,坐我的車,今天的酒沒喝痛快,放不開,一會咱們再去補一補!順便把黃大龍約出來唱唱歌!”
彭遠征嘴角浮起一絲笑容,點點頭,“嗯,好,我也是很久沒有跟黃大龍在一起聚聚了。一會咱們先離開,完了再把黃大龍叫出來,讓這廝請客!”
“他巴不得請你呢。”周大勇掏出煙遞給彭遠征一根,又自己點上,兩人抽著煙站在酒店門口說著話,等著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