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也是宋朝的大節日,立春節。老百姓賣泥做的春牛,有時飾有百戲、人物,大者如貓,相互饋贈。還有食春盤、春卷,大內出春盤,以賜近臣。民間也互相饋贈春盤,相互交好往來。
但初九,同樣很熱鬧。
鞭春牛。
開封府牽一牛進入皇宮,皇上,或者掌權的太后,象征性的抽三次鞭子,春天來了,要干活了。這個,能看到的人,不多。各府才是真正熱鬧。選一頭牛,官僚鞭打春牛。鄉下里,是長老鞭牛。然后端上來可供食用的“土牛”,真牛在宋朝同樣不能隨意宰殺。大多數用豬肉,或者其他肉類,和以面粉代替,捍成牛狀,放在籠里蒸熟。
舉行一些儀式后,這個土牛分食于百姓,因為民間傳聞,得牛肉者,其家宜蠶。蠶桑對宋代人意味著什么,那是第二飯碗。于是庶民雜沓如堵,傾刻間分裂都盡。有的時候,因為爭搶的人多,都能因為踐踏而受傷。
每到這時候,是各府官員既高興又擔心的時刻。
高興的是難得百姓樂一樂,百姓一樂,政績就有了。擔心就怕踐踏出事情,那不是喜事了,有可能連累著自己的烏紗帽。朝中那群言官們,什么事不做,就專門替自己這些人挑刺兒。害得許多官員寧肯不作為,都不愿生出事端。
崔有節看到“牛肉”搶光了,也沒有出現問題,這才抹了一把汗。
回到家中。
不是買來的房屋,是租借的。宋朝的官員經常性調動,有的官員索性就住進客棧。但崔家家世尚好,再加上俸祿,也沒有必要委屈自己。除非想做馮拯。
這個人很意思,工部尚書,五鬼之一林特有些公事想找他聊一聊,不見。林特轉念一想,這是公事,那有私辦的,自己不是找抽嗎?于是去政事堂找馮拯,還是不見,帶了一句話,公事何不達朝廷。你小子那些小心眼,當真我不知道?別動歪主意。
多好的一個大臣!可一件事讓大家終于不恥了,生病,**里的老太太派人探望,看到家中又窮又陋,連蓋的被子都是百姓用的葛被。老太太身在富貴鄉,糊涂了,撥了五千金,錦銹做的臥具、屏風等物,送到他府上。
鄭朗小算盤算了三天三夜,劉掌柜四人精心設計了四年,也不過六七千緡錢,裝了一下子,就得了近六萬緡的橫財。但一個堂堂的宋朝宰相,當真窮到這份上了?
裝得太過頭了。
崔有節不屑為之!
府邸雖是租來的,面積卻不小,有三排三進的房屋,前面是天井,后面是一個小花園。環境十分雅約。就連在這個還有些寒冷的時季,花園里依然有三株臘梅,綻放著清傲的風彩。
妻子走了過來,問道:“官人,你有沒有聽說鄭家的事?”
“嗯,聽說了。”
他是孟州的父母官,與鄭州僅是一河之隔,鄭家與自家有親事,鄭家有什么風吹草動,孟州傳得比鄭州的速度都要快。
對此,半信半疑。
在宋朝不擔心妖異,那怕一歲的孩童會作詩,那是上天賜福,不是妖怪來臨。若是真宗在世時,說不定馬上就賞賜什么一官半職。
可是鄭朗以前的斑斑惡跡,讓人無法相信。
對此,說法各異,有人說劉掌柜幾人吃了豹子膽,粗心大意,才讓鄭家找到把柄的。有人說,鄭家暗中請了高人相助。至于談了什么,貪墨了多少數額,沒有人說出來,于是都不相信,是鄭朗三天時間,將所有賬冊查出來的。
崔有節也認同是后面的觀點。幾個家伙將好好的鋪子折騰得虧本了,鄭家能不急嗎?聽說了,沒有說。
“怎么回事?”鄭氏有些急,本來就不情愿這門親事,若是連鋪子都折騰垮了,這門親事要之何用?
“不要多說,某與此子定了約定,就要遵守,否則豈不讓天下人笑話?”
“然…”
“然什么?若是他十七歲考中解試,二十歲考中省試,配我家的小女不行嗎?”
“但那時,嫻兒她…”
“嫻兒她就是二十歲,也不會愁嫁不出去!此言以后勿得再說,傳出去都能影響我的風評。”
“是。”
這件事不急,最關心的是長子。長子考中了解試后,兩次省試皆名落孫山。家中三子,二子不學無術,以后只好置一些田產,讓他做一個小地主了。三子尚幼,也準備解試科考。
來到長子的書房,正在寫詩。
看了一眼,大怒道:“寫的什么詩!”
春光新歲野,王社步豐邑。
遵道得耿路,清廟秉文德。
登高臨深谿,結霄慰營魄。
我害梁不為,遠道思歸切。
聽到爹爹的喝罵,鄭朗未來的小媳婦托著腮,說道:“爹爹,我看不懂唉。”
這小子大約想寫春天來了,很高興,遙想當年正是春天時周王遷都洛邑的。所以與幾個好友呢,秉程著前人的光澤,遵循著前人的圣德,出去游玩一下。但有幾個好友不在,于是登高臨淵的,想著他們。什么時候,遠方的好友才能回來啊。
除了第一句外,皆是枯澀的典故。王社步豐邑出自尚書·召誥,周王在二月出發,到了豐邑,然后占卜,吉,在此建城。次月,周公也來到這里,十分滿意,舉行了祭天的郊祭。隨后,又舉行了社祭,這才真正大興土木,正式建城。這個典故比較容易理解的,畢竟出自尚書里著名的一篇文章。
可下一句起,越來越冷門了。
遵道得耿路,居然出自楚辭,彼堯舜之聯介兮,既遵道而得路。堯舜是多少耿直光明啊,既遵循正道又走對了路。
就算這句能記住,再下一句,又跳起走了,到了詩經·周頌·清廟,於穆清廟,肅雝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德。莊嚴清靜的宗廟啊,助祭的公卿氣相顯耀。濟濟一堂的官吏,秉承著文王的圣德。
這個能記住,下面的能立即想出來,算你好本事了。居然跳到了荀子,是勸學里一句,故不登山高,不知天高也。不臨深谿,不知地厚也。不登上高山的山頂,就不知道天有多高。不親臨深澗,就不知道地有多厚。所以這一句,又能模棱兩可的解釋為,我出去了,登上了高山,親臨了深淵,想起了幾個遠方朋友美好的品德。
還是能解釋通的。
但小子下一句又跳到謝靈運寫的石門新營所在,四面高山,迴溪石瀨,茂林修竹這首古詩上面。結念屬霄漢,孤景莫與諼…庶持乘日車,得以慰營魂。這個營魂,是作者的反思,也是對好友的遙念。
若說有人記憶力就象電腦一樣,說不定這些典故能一一弄清楚,但后面一句呢!
這是出自古樂府巫山高,很冷門的一首樂府,巫山高,高以大,淮水深,難以逝。我歇東歸,害梁不為。我集無高曳,水何梁湯湯回回,臨水遠望,泣下沽衣,遠道之人心思歸,謂之何!
我想回去,可有很多困難,回不去。只好在他鄉思念著故鄉,怎么辦呢?
讓這子小用比喻不能與朋友見面的。
這樣的詩寫出來,有幾個人能看得懂!就是將度娘請來,若直接進行搜索,肯定同樣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