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一口氣奔到‘墨隱’,直竄上青竹臺階,手指還沒碰到竹門,就停了下來,握成拳,垂了下去,慢慢轉身。
一陣車輪聲響,心里砰的一跳,抬起頭來,一抹清蕭孤寂的人影停在臺階下。
目光一對,均是怔怔失神。
過了好一會兒,寧墨回神過來,抬手朝輪椅后面的平兒打了個手勢。
平兒推著他從從無憂身邊繞過。
“寧墨。”
寧墨在她身邊停下,不轉頭看她,靜靜的等。
墨黑的長發被風揚起,在青色有衫袍上來回輕拂。
俊美無匹的面龐沒有任何表情,月夜下琉璃般的眸子里撒著點點碎星,給這寒夜平添了許多清冷寒意。
天冷,他更冷。
無憂一堆的疑問在嘴邊打轉,就是說不出來。
說自己做了個春夢,春夢里的男主角是他…問他這夢是真是假?
這話任誰聽了,都會認為她腦子有問題。
寧墨等了一陣,不見她說話,便要進屋。
“寧墨。”無憂搶前一步,攔下他,昏迷前分明看見的是他,“我…我想和你談談。”
寧墨猶豫了一會兒,看了平兒一眼。
平兒意會退去。
無憂忙站到平兒方才的位置,推寧墨進屋,順手關了房門。
去點上燈,才重新回到他身邊,蹲身去揭他的袍擺,“聽說,你的腿疾發作。”
寧墨手握了手柄,轉動輪椅,想避開她的手,輪椅碰到她的身體,她動也不動,根本沒打算讓開。
他怕傷了她,沒敢再動。
她握住了他的小腿,輕輕抬起,將他的腿放在自己的膝頭上,小心的除去他的鞋和襪,暗紅凌亂的傷疤顯現在她的眼前。
以前不知看過多少傷者,再恐怖的傷,給她的感覺只有觸目驚心。
而他腳踝上重重疊疊的傷,卻刺痛得著她的眼,心里絞痛不已。
她的手不象以前那么冰冷刺骨,帶著微微的暖,握住他的腳,感覺他的腳冷得象塊冰。
他的心突然懸起,四下里靜得出奇,仿佛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她身上熟悉的淡淡幽香飄來,叫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試著想抽回腳,卻動不得絲毫,對上她夾雜著些復雜神色的眼,不敢多看,輕輕轉開臉,“你回去吧。”
她不答,拇指按著他的腳心,微微用力,按摩著他的腳心。
他怔了,只覺得她手上的暖,順著腳心,直淌進心房,心里麻成了麻。
緊握著手柄的手,用力到發了麻,也不知道。
“有麻痹的感覺嗎。”無憂不抬頭,每次看見他,心底深處就有一種,她自己也不能懂的萌動。
她過去認為,是因為他有一雙和子言很象的眼,但有這兩次古怪夢境,她知道之前的想法是自欺欺人。
他暗嘆了口氣,“別再費神了,回去吧。”
無憂不理,低頭認真的完成整套按摩,才抬起頭。
驀然發現他凝視著她,眼里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溫柔,即時怔住。
他等發現她看向他,才慌忙轉開視線。
無憂為他重新穿好鞋襪,輕輕的放回輪椅腳踏,垂下眼瞼,將視線落在他膝蓋處,“寧墨,我們以前認識,是嗎。”
寧墨身子一震,警惕的審視向她,她小臉緊張的發白,不敢抬頭,垂著的長睫不安的輕顫,冷冷道:“何來這番說法。”
無憂漲紅了臉,“是鳳止…對我用了施術…”
“你信他?”寧墨眸子陡然一沉,清蕭冷漠中摻上一股森然之意。
“我…”無憂抬眼看見,嚇了一跳。
他眼瞼一垂,那股森然狠意褪得無影無蹤,聲音更是冷得浸骨,“我累了,你回吧。”
無憂看著他冷漠的神態,象在胸腔里揣進一捧冰,寒氣一絲一絲打心里透出,畢竟是些沒憑沒據的東西。
不管是真是假,他不愿答,她便不能迫他,慢慢起身,“寧墨,我想抱一抱你。”
他眸色忽閃,向她看來,燭光下,黑沉沉,難辨神色,扣了金針在手,慢慢垂下眼簾,聲音輕如微風,透著絲涼冷意,“下不為例。”
無憂沒想到他會同意,心臟如同搗鼓一般,眼里情不自禁的蕩開笑意,慢慢上前,俯低身,將他抱住。
寧墨手指拈著金針,深吸了口氣,聞到她身上殘留著的,只有極致的興奮和高熱才會散發出來的寒梅冷香。
只要這一針下去,她將陷入昏迷,再次醒來,便會失去所有記憶,包括她是誰。
她將會如同新生嬰兒一般,重新看這個世界,重新認識身邊的所有人和事。
這樣的環境或許會將她洗滌成第二個興寧,她也將以興寧的身份永遠的生活下去。
漆黑的眼里平靜無波,心里最深處卻有利刃來回絞過,只絞得他一顆心鮮血淋淋。
無憂面頰輕貼他冰冷的面頰,與夢中的他溫暖的肌膚是天壤之別,然而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青竹幽香,卻如此熟悉,不由輕喚了聲,“寧墨。”
她心里的無助和迷茫隨著這聲輕喚細細淌出,輕柔的聲音帶著濃濃的依戀。
寧墨手輕輕一抖,針尾刺進自己的手指,如何下得了手。
失去所有記憶,只剩下空殼的軀體會何等空虛。
如何能讓她忍受這樣的空虛。
嘆了口氣,閉上了眼,“回去吧。”
無憂輕點了點頭,睜開眼,放開他,退了開去,“謝謝你。”
他不答,背轉了身。
直到聽見竹門輕輕的合攏,才轉頭向窗外看去。
看著她單薄的身影沒入黑夜,一聲嘆息,“無憂,別記起我,我要不起你。”
無憂剛回到‘慕言軒’,便有小丫頭,送來信函。
她接過一看,卻又是鳳止,約她明日聚一聚,冷笑了笑,對小丫頭道:“你去回他,別明日,就今夜。”
打發走小丫頭,去耳房將睡得正香的千千,提了起來。
千千被吵了好夢,一肚子怨氣,聽無憂說完,眼睛一亮,哪里還有瞌睡,眉開眼笑,連連點頭。
無憂一挑眉,朝著儲著三十二侍的偏院去了。
那些侍兒,本以為親近郡主近期內沒了戲。
沒想到,才過了半夜,郡主居然親自來了,只道是四兒沒能合她心意,所以現在才會來重新選人,一個個手忙腳亂,只恨不得在最短時間將自己打扮得能勾人心魂。
無憂正喝著茶,聽宋嬤嬤在門外傳話,說眾侍兒都到了,朝千千使了個眼色。
千千抱了個本子,揚聲道:“都進來吧。”
片刻間,寬暢的廳堂便被擠得滿滿的。
無憂瞟了這些個夫侍一眼,哭笑不得。
之前這些人,還花花綠綠的,唯恐不夠搶眼,現在一個個穿得簡直跟和尚一樣,能有多素,就有多素,扮得能有多正經就有多正經。
得,全中四兒毒了。
千千撇了嘴,拉了拉無憂衣袖,瞟著那一堆帶發修行的和尚,“郡主,你能有感覺不?”
無憂輕飄飄的掃了場中一眼,“裹得跟粽子一樣,你有感覺?”
千千搖頭。
無憂哼了一聲,“兩盞茶功夫,全去換了,再這德性,就別回來了。”
下面的人一聽,懵了,之前選人,偏選了個最素最保守的四兒,現在他們比四兒有過之,無不及,她反而沒感覺了,心里一慌,實在不知怎么才對她胃口。
宋嬤嬤前思后想,剛才有王妃在場,而王妃又是個一頭扎在靖王身上的人,思想上難免古板。
郡主選四兒時,沒準是為了討母親歡心,才迎合王妃的喜好,選了四兒。
并非自己喜歡,要不然也不會大半夜的自己跑了來重新要人。
干脆把心一橫,只能賭上一把,在門外對這些人一陣耳語。
等這些人再回來時,無憂險些被茶給嗆著。
這些人,剛才有多少衣裳,裹多少,唯恐多露了一寸肉。
現在是敝胸的敝胸,露大腿的露大腿,有大膽的甚至薄紗上陣,里面只在關鍵地方,勉強的遮掩了一下,走動間,不時的跑跑光,勾得人很往里看明白些。
宋嬤嬤在門邊偷看無憂臉色,見她神色古怪,但兩眼卻在這些侍兒身上亂轉,尤其是那幾個大膽的身上。
暗暗竊喜,這次怕是對了。
果然,無憂點了穿得最少的幾個,外加了兩個舉止間最風騷的。
鳳止看得出無憂對幻夢中的事,是真不記得。
不過換成任何人經歷了那樣逼真的幻夢,不會不好奇,想知道真相,所以他有信心無憂肯定還會再見他。
正因為這樣,才敢緊接著向她發出邀請。
只是沒想到,她答應的這么爽快。
不凡聽完丫頭傳話,皺緊了眉頭。
鳳止朝他一揚眉稍,起身就走。
不凡不知他之前對無憂做了什么,這時無憂相邀,他自不能攔著,見鳳止走開,從他身后握住他的肩膀。
鳳止笑著用扇子將他的手一拍,“這可是她請我。”
不凡只得放手,“不許亂來。”
鳳止挑了一邊的眉,笑了,“你我對‘亂’字,想法相差甚遠,你不如直說,不許碰她。”
不凡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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