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兩日,張遼所部出宛口進駐郾縣。
張遼與秦宜祿入據城邑后,半夜后出發,來到許都拜見趙基。
他們抵達時,許都內外各軍正在炊煙中進行晨訓,也只是列隊訓練,不做其他。
保持日常低體力消耗的訓練,有益于鞏固中低層軍吏的指揮權威。
軍隊吏士也只有進行密集的互動,才能加速融合與彼此了解。
穎水岸邊,趙基用過早餐后,就翻閱潁川、陳國的地區戰爭歷史。
春秋以來的戰史都在搜集范圍內,雖然城邑的人口、經濟與地區實力存在差異;可河川、地形變化不會有較大的出入。
例如許都之南,兩河相夾向南匯流,就形成了大片的沼澤地。
中原水系網絡豐富,也形成了各種沼澤爛地。
近百年以來氣候不穩定,鴻溝干渠淤積嚴重,中原整體降雨量不如過去。
所以許都之南的沼澤地退化,就成了許下之田。
退化的沼澤只是一部分,許田、新汲以南,郾縣、征羌、汝陽以北的平闊大地上,還有大量的沼澤爛地。
六月以來,酷暑之下,這些沼澤爛地邊緣都成了草地,人馬可以通行,但不適合車輛。
哪怕沼澤退化,其邊緣草地看著平坦,可突然降雨太多的話,也會鼓起許多土包,如雨后春筍一樣。
這些沼澤濕地也是蓄水、泄洪區,本身土地也有鹽堿現象,所以這么多年下來,沒有進行大規模的開墾。
特殊的地形,也就導致戰爭多發生在城邑附近。
潁川、陳國自春秋以來的戰爭,多發生在遠離沼澤或沼澤濕地的邊緣,也就是城邑與道路之上。
城邑多修建在高處,這些洪水泛濫時不至于淹沒城邑;道路也是一樣。
趙基研究戰史,猜測分析袁術一方的各種戰爭預案。
就在研究戰史之際,也思維散發,多線程思考中原的這些沼澤爛地…任何東西都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
客觀來說,這些沼澤爛地的存在,可以有效保護現有農田,旱季時蓄水,澇災時泄洪。
如果大面積開墾破壞濕地…中原也是有可能荒漠化的。
即便進入完整的工業時代,有完善的灌溉體系,可生態依舊是脆弱的,對大洪水缺乏抵抗。
堤壩能擋住,能有序泄洪,那自然什么問題都沒有。
可洪水超過人力抵御的上限,或干旱超過人力技術挽救的上限后,都會引發巨大災難。
工業社會都是如此,更別說是眼前。
所以保留足夠的沼澤爛地,對中原整體是有好處的。
若真強行搞人定勝天那一套,竭盡一切資源去開墾,短期內糧食產量暴漲,人口急速繁衍壯大…真到旱澇災害頻繁降臨,幾千萬人吃不飽肚子,又是這么高的人口密度,疫疾同時跟著傳播,如似核爆,任何一個農業社會都很難承受。
長遠來看,黃河兩岸廣袤平原暫時就該擱置發展;當進入工業時代,衛生整體條件上來后,再開發這些大糧倉就比較妥善。
否則稍稍一點波折,餓死、病死、動亂而死的人能繞河南、河北平原好幾圈。
趙基思索之際,外面當值的成何開口:“大司馬,大將軍使者、蕩寇將軍張文遠求見。”
“早餐如何了?”
“快好了,卑職正要安排飯菜。”
“他們來的也巧,你去迎他們,我在食堂等他們。”
“喏。”
成何應下,引著兩名衛士離去。
大軍駐屯時,基本上要避免單獨行動。
趙基將翻閱的戰史資料裝到布袋里,扎好袋口,抬手扶了扶頭上烏紗四方冠,這個頭冠看著大、隆重,實際上很輕。
他不喜歡佩戴金玉冠,也不喜歡板冠,大夏天也不喜歡巾幘。
就戴了一頂四四方方的四方冠,竹篾為骨架,縫一層黑紗;佩戴時棱角與眉心、鼻梁成一條線,顯得很有銳意。
儲放好資料,他左手按著劍柄,腳踩一雙木釘屐履走向食堂。
食堂就是一個大涼棚,這里是軍吏進餐區域;又用蘆葦編成的墻圍出小隔間,這里才是趙基自己用飯的地方。
單獨圍起來,并不是他喜歡吃獨食,而是他不想打攪其他軍吏用餐。
尤其是早餐時,值夜軍吏著急吃飯,飯后要補覺。
他若在的話,這些人吃飯慢吞吞的,影響效率。
趙基進入食堂,走的都是側門通道。
里面有一盆清水,他簡單洗漱后就坐在主位,拿起茶壺給自己倒茶。
喝茶吃餅之際,成何就引著秦宜祿、張遼進來,秦宜祿臉上還有傷痕,與張遼一起拱手:“拜見大司馬。”
“先坐。”
趙基伸出右手示意,就看向成何:“上飯菜,給文遠、宜祿二位將軍各上一壺甜酒解乏。”
“喏。”
成何轉身離去,秦宜祿二人也不拒絕,落座后又是道謝。
趙基才問:“宛都方面如何了?”
張遼不語,秦宜祿取出呂布的回書雙手捧著,回答:“業已平息,這是大將軍手書。七月中旬時,大將軍將督各軍,護天子出征討袁。”
一名衛士上前轉遞帛書,趙基翻開仔細閱讀,嘴上說:“事情鬧到這一步,也非天子所愿。”
天子肯定不樂意,今年袁術稱號建制,天子又沒有迫切親政的意愿,自然不會支持公卿,更不會同意諸劉反抗呂布。
趙基折迭帛書塞入自己袖囊中,繼續說:“稍后我會上表天子,聲援大將軍。原兗州刺史金尚被袁術所擄,前不久袁術命金尚向我傳遞使書。宜祿將軍返回宛都時,將金尚一并帶上。”
論資歷,金尚也是可以補為九卿的,弄過去裝點門面。
多幾個合適的公卿備選人,呂布也能大膽拿掉一些隱患大的公卿。
朝廷就是個平臺,公卿這伙人可以通過門生故吏發揮影響力,去改造呂布麾下的文武官吏;依靠這個平臺,自己與呂布也能逐步將態度更保守的人塞進公卿班列里。
朝廷這個平臺還不能垮,只有依托朝廷,才能更好,更低成本的控制中上層軍吏、官員。
趙基表態支持呂布的任何清洗行動后,就去看張遼:“文遠將軍此來,是要配合我軍夾擊紀靈于汝陽?”
張遼拱手:“是,末將與魏揚祖先行出發,奉大將軍令來中原助戰。”
“既如此,那我就下令了。”
趙基略思考,就說:“今紀靈駐屯汝陽東郊,控扼穎水、馳道,無分兵之意。文遠將軍可攻略召陵、征羌、上蔡三縣,以充實糧秣輜重。隨后魏揚祖大軍抵達,我希望魏揚祖駐守郾縣,文遠將軍督兵攻拔汝陽。”
這些縣邑的態度也是來回搖擺,基本上誰的軍隊先到,誰就能先抓到手里。
己方終究是奉天子、朝廷大義討賊,所以各縣官吏、豪強再惡心,也沒幾個敢硬抗的…先天道義不足,除非有足夠的駐軍做底氣。
否則任何一個旗幟鮮明的反抗者,都有可能被周圍鄉黨名正言順、大義凜然的給刺殺掉。
這也是身為叛軍的弱點,在沒有取得絕對的軍事優勢時,周圍的各縣吏民是不敢直接、全力支持叛軍的。
趙基安排給張遼的任務,說是攻略各縣,實際上不需要攻堅,軍隊抵達就能接收。
理論上,軍隊足夠多,可以將汝南中南部二十幾個縣陸續接收,可這沒意義。
當魏越大軍也抵達時,配合張遼封鎖住叛軍的滲透、影響力;再通過汝南郡府對余下各縣下達人員、物資調集令。
這些人最多就是敷衍,找理由拖延,不提供物資支持;絕不可能去支持叛軍。
這種也很好解決,派幾支軍隊來回巡邏,將‘盜匪’肅清,各縣迫于軍事威脅,自會配合提供糧食與人力。
例如官渡之戰時曹操乏糧,不是說那么大的潁川、汝南、兩淮就真的沒糧食了。
只是當地官民不看好曹操,拒絕提供,坐觀成敗。
而官渡戰場,以及各處戰線將曹操的機動兵力抽光,無法機動征糧。
官渡一戰就是那么兇險,曹操連征糧隊都投到了一線…這種情況下,后方各縣更是不會主動輸運糧食。
目前袁術叛軍不敢野戰,己方又有足夠的機動兵力,所以可以直接抽汝穎各縣的糧食、人力。
面對趙基這個很正常的軍令,張遼起身拱手:“末將領命。”
此前趙基、張遼沒有接觸過,可去年趙基撤軍回去組織孝廉名額時,以張遼兄長奉養母親行為純孝為理由,舉其兄為孝子。
張遼的兄長也通過公府考核,被司徒趙溫征為掾屬,有了孝廉、公府出身,下一步就是外放縣令長,未來保底兩千石。
張遼落座后,就問:“敢問大司馬欲如何破袁術逆軍?”
秦宜祿斜眼看張遼,感覺張遼不該問這個問題。
趙基也不掩飾:“我已命甘興霸在赭丘城組織軍民建造堰壩,欲水攻紀靈營地。隨后,我將督大軍而下,能戰則戰,不能戰就進圍陳縣,行圍魏救趙之故計。我希望到時候魏揚祖與文遠將軍能咬住紀靈…其實我也希望紀靈能來救援陳縣,正好與他野戰。”
這個作戰計劃別說張遼、秦宜祿,就是袁術當面,趙基也敢說。
袁術聽了,能怎么辦?
軍隊都已經投放出去了,袁術要么繼續在陳縣死扛,要么主動撤離。
他敢撤,叛軍構建數月的防線動搖,士氣必然崩解!
張遼不覺得這個作戰計劃有問題,也就點著頭。
趙基就看向秦宜祿:“我如今就顧慮曹操提兵南下,我希望大將軍能調兗州兵南下助戰,為我北面屏障。曹操若到,不需要兗州兵阻攔,能提前兩日告知,我能有所防備即可。”
兗州刺史張楊是呂布的人,趙基發書給張楊,張楊也會配合,派出一些軍隊布置烽火臺,但執行積極性不高。
通過呂布來調動張楊,張楊也能積極做事。
秦宜祿聽了,當即拱手:“卑將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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