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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天外大化

  (近日收到許多稱贊,出乎意料,感動萬分。再發五萬字免費章節~)

  ———

  雨一點也沒有停的跡象。

  山巒湖泊在雨水顫亂,像一幅揉碎的畫。

  童雙露已換上了干燥的黑色勁裝,她眺望著黑魆魆的群山中的雷電,忽地對席飲煙說:

  “我們出發吧。”

  “出發?”席飲煙忙問:“我們要去尋恩公了嗎?”

  童雙露淡淡道:“去識鹿山太乙宮。”

  席飲煙道:“可恩公還沒回來。”

  童雙露問:“你想去哪兒找他?”

  “我…”

  席飲煙給不出回答,風馳雨驟,夜色將至,恩公身在黑茫茫的大山之間,她縱然擔心,又該去哪里尋找?何況…

  “斗丹大會明天就要開始,你若不能及時趕到,你父親的心血可就白費了。”童雙露說出了她的心聲。

  “我知道,可是…”

  席飲煙緊握著拳,面上撲滿了冰涼的雨絲,神色掙扎,問:“童姑娘不親眼見到他,不會擔心么?”

  “擔心?”

  童雙露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用幸災樂禍的語氣說:“他若死在外頭,那我豈不是從階下囚變成自由之身了?我只會擔心他太安全。”

  “階下囚?童姑娘與他不是…”席飲煙睜大眼睛。

  “我和他當然是仇人。”童雙露搶斷了她的話。

  “仇人?”席飲煙一驚。

  “不像嗎?”童雙露反問。

  “我怎么也猜不到你們是仇人。”席飲煙誠實地說。

  “那你覺得我們是什么?”童雙露問。

  席飲煙張了張唇,對上少女寒光冷冽的清眸后,又不敢說話了。

  童雙露忽地露出甜甜的笑,饒有興致道:“你該不會覺得他是我的情人吧?”

  席飲煙小聲問:“不是么?”

  “他或許偷偷喜歡我,但我絕不會喜歡他,只因他是我的仇人,如果有一天我喜歡上他了,也一定是在我殺他報仇之后。”童雙露笑得更甜了,問:“你聽明白了嗎?”

  “我…好像聽明白了。”席飲煙說。

  “那你還不笨。”童雙露淡笑道:“以后若再多嘴,我就用刀劃花你的臉。”

  席飲煙雙唇緊閉。

  童雙露攤開手,說:“把那顆丹拿來我看看。”

  席飲煙略一猶豫,還是為她打開了寶匣。

  瑞光盎然,魔氣森森。

  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仍在仙丹的表面對抗著,它們時而互相蠶食,時而彼此交融,似你死我活的對手,又似同宗同源的摯友。

  仙丹光華因此明滅不定,容易讓人想起墜在野草間的瀕死螢蟲。

  席飲煙發現,這仙魔兩氣相斗,魔氣已隱隱占了上風,不免更加擔憂。

  這種時候,童雙露問了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伏藏宮作為四神宮之一,實在是個天才輩出的地方,如今世人皆知伏藏宮的劍道天才閻圣川,卻不知三百年前,伏藏宮還出過一位天賦冠絕一時的奇才,‘司燭’這名,你可有聽說過?”

  席飲煙搖頭,道:“倒是沒有。”

  童雙露繼續說:“三百年前,伏藏宮的大師兄司燭橫空出世,他精通萬法,行走人間十余年,未逢敵手,之后,倍感寂寞的他開始修煉一本從來沒有人練成的秘籍——仙魔秘咒。”

  “仙魔秘咒?”

  席飲煙將信將疑,覺得這名字也太過隨便,倒是像這位童姑娘臨時編的故事,“這是一本怎樣的功法?”

  童雙露道:“這是一本極為兇險的功法,須先自廢武功,斬斷經脈,毀掉絳宮,徹底變成白紙一般的廢人,再以此功把自己修煉成人種,埋入大地之中,一百年后,人種將于大地之下破殼而出,脫胎換骨。

  當然,這遠非結束,這功法之所以叫仙魔秘咒,是因為一百年后,從地里長出來的,既有可能是身懷道骨的仙人,也有可能是走火入魔的惡靈,功法練成之前,成仙成魔,誰也說不準。”

  “這…怎么可能有這樣的功法?”席飲煙不可置信,道:“這樣的功法誰敢去練?”

  童雙露道:“當時的人也是這樣想的,覺得寫這功法的一定是騙子,練這功法的一定是傻子,可偏偏有傻子去練了。”

  席飲煙思忖片刻,道:“修士練到極處,為求突破不顧一切也在情理之中。”

  童雙露寒聲道:“你錯了,這司燭非但不是為求突破奮不顧身的瘋子,相反,他始終很清醒,他是在反反復復閱讀了這功法,確認了它的精妙絕倫之后,才做出的抉擇。伏藏宮的長老們勸說無用,司燭廢盡武功,于伏藏宮后山開辟閉關之地,裂地以埋肉身骨血,靜待百年之期。”

  席飲煙忍不住問:“那結果呢?”

  童雙露嘆了口氣道:“這位司燭修煉此功,證明他有驚世駭俗的勇氣,可惜老君沒有青睞他。百年之后,閉關之地如期崩塌,地里長出來的,只有一灘血水和一具腐胎,從此以后,仙魔秘咒列為禁忌,司燭的姓名也被抹去。”

  席飲煙聽到這里,已明白她要說什么。

  這丹一如當年的司燭,未出關之前,是仙是魔絕無定論,稍有差錯,父親上百年的心血就有可能在一夜之間功虧一簣。

  “那應該怎么辦?”席飲煙問。

  “當年無人能給司燭護法,我們卻可以給這丹尋個護法,讓它的仙氣勝過魔氣。”童雙露說。

  “護法…”席飲煙立刻明悟:“白羽真人?”

  這次斗丹大會,本就由白羽真人主持。

  “大裳國白羽真人名動天下,丹道為散修第一,有他護法,你父親的心血一定不會付諸東流。”童雙露道。

  “童姑娘說的對,我們的確該去太乙宮,否則這仙丹入魔,后果不堪設想。”席飲煙頷首。

  “幸好你不是不明事理之人。”童雙露道。

  席飲煙勉強地笑了笑,還是憂心:“那恩公…”

  “誰死了他也死不掉。”

  童雙露語氣不善,目光又瞧向雨水澆灑的群山,雷霆在那里掃蕩,仿佛永遠也不會休止。

  ————

  琉門后山的峭壁之下有座小丘,山丘形若蠅首,故名蠅頭丘。

  蠅頭丘長滿又細又硬的黑草,終年散發著腐臭之氣,丘下藏有數百個地穴,從上而下俯瞰如與蒼蠅的復眼對視。

  天降暴雨,蒼冥如漏。

  萬千水流自懸崖峭壁的皺襞間飛瀉而出,匯流激蕩,震若雷音,一股股雪白蛟龍順著懸崖奔騰,瀉入這數百個地穴之中。

  地穴好似一個一個無底深淵,水流奔騰而入,卻沒有一點滿溢的征兆。

  南裳、蘇真、云稼三人辟開雨水,順著密道來到蠅頭丘下時,腳下的大地被洪流沖刷得震顫,密密麻麻的地穴宛若一頭從遠古蟄伏至今的兇獸,對著他們發出威脅的怒音。

  云稼僅僅是靠近,便覺心浮氣短,道心顫動。

  南裳本就帶傷,此刻站在怒流震蕩的蠅頭丘下,護體真氣都難以維持,狂風一刮,將她的衣裳吹濕了一半。

  “這就是原始老母的所在?果然邪氣森森!”蘇真肅然道。

  “是。”南裳同樣肅容,她道:“我與你們說的話,你們都記住了吧?”

  蘇真點頭。

  云稼猶豫之后,也輕輕點頭。

  出發之前,南裳就將斬魔的計劃告知了他們。

  這原始老母喜歡吃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云稼要自縛身軀跪到祭壇之上,勾那邪物出來,南裳用太冥琴令它發瘋失控,最后由蘇真操刀,刺入它腹下的弱點,將其斬殺當場。

  一切聽上去很簡單。

  可是,云稼真正來到這魔窟之前,才發現自己連一步都不敢往前邁。

  恐懼感冰塊般填塞進她的胸膛。

  她在這站得越久,就越感覺害怕,沒一會兒,蠅頭丘在她眼里開始分裂、從幾百個變成幾千個,幾萬個,惡心感抓著她的喉管涌上來,令她一陣干嘔。

  如果不是南裳站在她的身邊,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扭頭逃命。

  “云稼,你能做到的,對嗎?”南裳柔聲道。

  南裳溫柔的聲音并不能驅散云稼的恐懼。

  但她還是咬牙點頭,說:“我能!”

  “你果然是個乖女孩。”

  南裳用繩索將她雙手縛在腰后,輕輕地推了下她的后背。

  這一刻,云稼覺得自己像一只小白兔,被獵人驅趕到虎狼的洞窟前做誘餌,她頂著暴雨小心翼翼地往琉門打造的祭壇的方向走去,連發梢都在打顫。

  祭壇由鐵鑄成,被雨水洗刷成亮黑色,上面懸掛著十八件銅鑄的辟邪之器。

  鎮邪的銅鐵之器在風中搖晃,威嚴之聲在山谷中傳遠。

  它距離云稼不過五十步的距離,對云稼來說卻遠到不可思議。

  她走到祭壇上跪下時,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勇氣。

  她跪著回頭,隔著雨幕望向南裳。

  南裳的衣裳在飛舞,長發亦在飛舞,像一只迎風展翅的鳥,唯有面容沉靜似水。

  她想對南裳說些什么,唇剛剛分開,身后就傳來了驚天的聲響。

  像有海嘯在身后立起!

  她回過頭去。

  漆黑眼珠般排列的洞穴里,灰白色的水浪倒涌而出,數百柱噴泉齊發一樣倒卷向天空,匯聚成的高聳水墻將整個琉門山門遮蔽。

  可這海嘯般的高墻卻沒有落下。

  漆黑的洞窟中,傳來更詭異的響動,像人魚的啼哭,它瞬間壓過了水流的聲音,層層回蕩開來,很快成了這群山間唯一的聲響。

  風雨晦暝,洞窟間卻亮起了幽藍的火光,像燈籠也像眼睛。

  云稼看到蠅頭丘活了過來。

  它真的活了過來,在她面前蠕動起身軀!

  一根根修長的膠狀手臂從洞窟內探出,又在洞窟外飛快匯聚,數百根擰在一起的手臂宛若一朵盛開的葵花,中心長滿了數不清的眼珠,每一顆都散發出幽彩的光芒。

  它的身軀在山谷間瘋長著,雷霆暴雨都消失不見了,蠅頭丘變成了另一個世界,一切的聲音和光芒都來自它,來自原始老母。

  不知為何,等到原始老母真正現身,云稼反而不怕了。

  她居然覺得這怪物很美。

  它扭動的手臂很美,像一個溫柔的擁抱,它斑斕的眼珠很美,閃爍著柔情的光芒,它深情地凝視著她,她也讀懂了這眼珠里的情緒:

  它要帶她離開這苦難的世界,去向一個美好生動的天國。

  她不再是一個祭品,只是一個渴望被擁抱的小女孩。

  她的幻想被一個聲音打斷。

  “孽障!”

  南裳清清冷冷的聲音穿風透雨,傳入云稼耳中,與之一同傳來的,還有一段悠揚如海獸鳴叫的琴音。

  太冥琴被奏響了!

  云稼一瞬間骨骼齊震,大腦嗡然,她從美夢中驚醒,回到了恐怖的現實里,此時此刻,怪物的觸角距離她不過咫尺之遙。

  哪里還有半點溫情與柔美,冷氣從云稼心底冒出來,將打在她身上的雨水凝成了冰。

  她嚇得魂飛魄散,失聲大叫。

  但她沒有被怪物吞噬。

  琴聲響起之后,這怪物像是一下子被數十道雷霆擊中,擰在一起的身軀猛地炸開,排列整齊的瞳孔昆蟲身體一樣爆開,炸出腥臭熏天的漿水。

  它無暇顧及云稼,膠狀的觸手瘋狂地后退,想要逃回蠅頭丘的洞窟之內。

  倉促逃亡時,原始老母暴露出了它的腹部。

  它的腹部是一個橢圓形的巨大肉塊,肉塊的空腔里,赫然藏著一個發著光的墨綠色心臟。

  墨綠心臟出現的瞬間,蘇真的刀也到了。

  云稼只看到一道冷光劃過眼角,下一刻,蘇真就出現在了原始老母臃腫的巨軀上,她沒有看清蘇真是怎樣拔刀的,眨眼的功夫,三柄利刃已同時出鞘,插在了原始老母的身體里!

  心臟炸開,墨綠色的發光漿液席卷天地。

  原始老母爆發出凄厲的驚天異響,龐大的身軀在蠅頭丘上瘋狂扭動,修長的觸手鞭子般抽打著一切,堅硬的山石腐紙般被揉碎,崩塌成洶涌的泥流。

  山谷的瘡在這一刻潰爛了。

  云稼跪在冰冷的祭壇上,眼前一片混沌。

  崩坍的山體、飛舞的觸角、碧綠的火焰、起伏的刀光…

  她很快睜不開眼,太冥琴的琴聲與怪物的嘶吼爭奪著她最后的聽覺,她是那樣的渺小,隨時要被暴怒的天地吞噬。

  她祈禱著蘇真能取得勝利,又生出一種想法:就這樣毀滅了也很好。

  云稼突然感到一陣疲憊。

  這種熟悉的疲憊感讓她意識到一件事:老君熄滅了!

  果然,天地間已一片漆黑,廝殺仍在繼續,可她什么也看不到了,茫然無措之時,琴聲由遠及近,飄到了她的身后。

  “云稼,你做的很好。”南裳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她的聲音依舊那樣溫柔,可以驅散一切恐懼。

  “南裳仙子…”

  云稼覺得自己還能說話真是一個奇跡,她迫切地問:“陳公子贏了嗎?”

  “他本可以贏的,但老君熄滅了,他絕不會是原始老母的對手。”南裳道。

  “那怎么辦?!”云稼心急如焚。

  “我需要你的幫助,你會幫忙的,對么?”南裳更溫柔了。

  “我?我又能幫你們什么…啊!!!”

  云稼的疑惑以凄厲的慘叫聲收尾。

  利刃貫穿云稼的身軀。

  她緩緩地、不可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胸口露出的一截帶血的劍尖。

  “為,為什么?”云稼問。

  南裳嘴角微微翹起,溫柔地撫摸著云稼的長發,說:“我早就說過了,你是個有用的孩子。”

  她救下云稼之時就已想到了這一切。

  她對云稼的所有好,都不過是為了這一刻的背叛。

  惑神咒是邪神宰喜賜下的絕學,陸綺傳授給了她,一同傳授的,還有召喚宰喜降臨的法門。

  邪神宰喜會在背叛中降臨。

  云稼的確是祭品,卻不是獻給原始老母的,她真正獻祭的對象是宰喜。

  一同要被獻祭的,當然還有蘇真。

  祭品只能有一位。

  她來到琉門,本就想要將原始老母送給宰喜大人吃掉。

  蘇真的出現打亂了她的計劃。

  于是,她立刻改變主意,讓蘇真重創原始老母,再將蘇真作為食物獻給宰喜。

  “原始老母…你不過是一只吞掉了至邪之物的蟲子而已,怎能擁有這古老的姓名呢?你仍是一條蟲子呀。”

  南裳的聲音靈動縹緲,像是草蟲在秋夜間的鳴叫,細而悠遠,透著將死般的凄聲:

  “取我白宣千尺——”

  她說的沒錯,原始老母歸根結底只是躲藏在地穴中的邪物,她所要召喚的,才是真正偉大的存在。

  暴雨剎那間湮滅了聲息。

  周圍靜得可怕。

  老君熄滅后的漆黑夜里,南裳什么也看不到,卻能聽到天空中烈火烹油般的滋滋響聲,她在這響聲中發抖,她清晰地知道宰喜大人降臨了,那個遠在天外的邪神降臨了。

  這個令她吃盡苦頭的少年也會像善慈和尚那樣被吃掉。

  南裳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黑暗,甚至不敢呼吸。

  原始老母像是在逃避什么,爆發出恐懼的嘯叫,聲浪激得她長發亂舞。

  蘇真的慘叫聲緊接著響起。

  他發瘋般跌出黑暗,瘋狂地躍向南裳,大叫道:“有…有東西,天上有東西——仙子救我!!”

  南裳皺了皺眉,推出云稼,飄然后退。

  云稼撞進了蘇真的懷里,令他逃跑的身形一滯,他瞪大瞳孔盯著南裳,道:“你,你…”

  話來不及說完。

  蘇真的身體突然被什么東西拽住,猛地向天空中扯去。

  慘叫著消失在了黑暗里。

  南裳輕輕吐出一口氣。

  不一會兒,雨滴重新落下,打得她眉眼朦朧。

  衣裳的殘片夾雜在雨中,紛紛揚揚地飄下來。

  她伸手接住幾片,輕柔摩挲。

  “這樣的人,死了倒也可惜,若是陸綺在,一定能從他身上挖出更多秘密吧。”南裳輕輕嘆息。

  她對蘇真懷有巨大的好奇,但她不敢再做更多的試探,她對蘇真懷有莫名的、惑神咒也無法消解的恐懼,他只要活著,她就一刻也不能安神!

  幸好,這個煞星般的男人已成了她掌心帶血的碎片。

  雨水已不復方才的聲勢,幾聲雷響遠得像在天外。

  原始老母已經死去,龐大的身軀覆蓋了整座蠅頭丘。

  它飛快地腐爛,令人作嘔的惡臭飛快充盈了這潰爛的山谷。

  南裳也沒想到蘇真這般勇猛,竟直接殺死了這尊邪物,也省去了她善后的力氣。

  她屏住氣息,飄然躍到了原始老母的身軀上,從它被刀破開的地方挖出了一個瑩綠色的東西。

  這瑩綠色的東西是一頭干枯的甲蟲。

  它身軀蜷縮,肢足相抱,半透明的腹部發著綠陰陰的光芒。

  南裳凝視著它,腦子里浮現出許多場景。

  ——枯瘦如柴不停咳嗽的病人、屎尿失禁人形難辨的活死人、長滿爛瘡牙齒黑黃的老太婆、被挖去雙眼口鼻四肢裹席爬行的老人…

  世上的一切病厄都藏在了這小小的甲蟲里,她只是看了一眼,腦子里立刻回蕩起萬鬼哭嚎般的哀叫,她渾身劇痛,捂著嘴巴嘔吐起來。

  ‘這就是那個與活尸錄有關的殘片?’

  南裳并不了解活尸錄,卻知道它是與屐曲、妖乘經、惑神咒一樣充滿邪性的妖書。

  南裳一眼不敢多看,立即將它鎖入事先準備好的法袋之中。

  一切做完,南裳沒有片刻停留,離開了蠅頭丘,很快回到了尸橫遍野的琉門之中。

  她看著滿地尸首,不由回想起第一次抵達琉門的場景。

  那時的琉門每一片瓦都在老君的照耀下發光,煥彩如仙境,仙風道骨的師長牽著她的手,笑容和藹。

  她凄然一笑,心頭難得地浮現起柔情與哀傷。

  這一刻,她敏銳地意識到,神靈大化居于天外,再偉大的凡人不過是餐盤上的肉食,再幽微的念頭也無法逃脫洞察,她所經歷的大喜大悲對它們而言纖塵般微不足道。她的生命同樣微不足道。

  活著又是為了什么?

  南裳想起陸綺,想起九妙仙宮,也想起了那些被她害死的亡靈冤魂,她的喜悅與罪疚全都消失不見,虛無籠住她的心。

  她站在懸崖邊晃了晃,竟萌生出輕生的念頭。

  惑神咒陡然發出銳響,南裳驀地驚醒,撫住狂跳不止的心:‘我被這邪物影響了!’

  她立刻默念靜心咒,一直到靈臺再無雜念才松了口氣。

  南裳在琉門搜尋了一圈,沒能找到赤面的尸體。

  這個大宮主賞賜給她的殺手已被蘇真殺死,卻不知死在哪里。

  ‘大宮主…’

  南裳想到她可能會被因此問責,一陣反胃,忍不住罵道:“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當初那女道士為何不直接砍了他,還留他茍活于世,繼續作妖,有這種人做宮主,九妙宮有何資格列于四神宮之中?!”

  今天的種種屈辱刺激了她,她對著被屠滅的琉門大罵了許久,罵到酣暢之處,她又下意識開口:

  “大宮主是畜生,陸綺也是個賤…”

  賤字出口,她話頭立刻僵住。

  琉門與九妙宮相隔千里,陸綺根本不可能聽到。

  可她偏偏覺得陸綺能聽到,偏偏不敢多罵半個字!

  她對陸綺的恐懼竟已深到這個地步了。

  南裳的眼睛恢復了清明。

  她孤坐了一會兒。

  夜色已深,很快,困倦不可阻擋地將她侵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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