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神咒!
陸綺竟將那最詭異最神秘的惑神咒傳給了南裳!
惑神咒可以篡改記憶,顛倒黑白,方才她求饒之時,內心在緊密地編織謊言,謊言編成的瞬間,她對上了蘇真的眼眸,將這個謊言植入了他的意識。
蘇真木立原地,一瞬不瞬地盯著對方,片刻后才遲疑道:“南…南裳仙子?”
南裳已被眼前這人層出不窮的手段弄怕了,她很害怕。
她試探性地問:“你還記得發生了什么嗎?”
蘇真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我…走火入魔了?”
南裳嘆氣道:“是啊,我們一同上山斬魔,你卻著了那葛重的道,魔念侵心,敵我不分,幸好…”
蘇真打量著她,問:“你的傷…是我?”
南裳輕輕點頭:“你走火入魔之后和一頭蠻牛似的,我好不容易才制住你。”
蘇真道:“抱歉。”
南裳問:“之前的事你還記得嗎?”
蘇真道:“我們山下偶遇,你自報了身份,便一同來琉門斬魔了。后面的事我倒記不清了。”
南裳這才輕輕舒了口氣,心道:‘陸綺果然沒有騙我,大宮主賞賜的法寶再強大也只是凡品,無法倚仗,惑神咒這樣的天外神物,才是真正的安命符。’
饒是她對惑神咒極為信任,施展時依舊有所不安。
既因為她修行的時間太短,施展也頗為倉促,也因為她與陸綺曾有過一段對話。
她問陸綺,惑神咒這樣的神術是不是從未被破過。
陸綺卻告訴她,萬物相互克制,從不會永恒不衰,惑神咒也被破過,而且是在封花身上被破的。
南裳當時很震驚,她本以為封花恢復記憶是陸綺布局的一環,沒料到這竟是變數,陸綺捕捉到了這一變數,順水推舟,利用封花對她的背叛召喚出了那尊邪神“宰喜”。
她又問陸綺,是誰幫封花恢復的記憶,陸綺卻說不知。
她更困惑,問陸綺為何不能去窺探封花的記憶,挖出這個秘密。
陸綺笑了一笑,說,她得了“宰喜”的惑神咒,卻對宰喜一無所知,也不敢有所知。封花既有機緣解開惑神咒,那這機緣又豈是她能窺探的?許多人無法認清肉身凡骨所能觸及的邊界,所以瘋了。
想到此處,南裳像被冰箭刺中,身體陡地一顫。
‘封花…’
南裳先前就覺得這刀法有些眼熟,現在終于想起來在哪見過了!
是封花!
她與封花相處的時間并不多,封花的刀卻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從對方的刀中見到了一抹封花的影子。
惑神咒唯一一次被破解就與封花有關…
原來這才是她心中那一抹不安的根源!
她全想明白了!
蘇真突然問:“我剛剛…對你做了什么?”
南裳這才雙掌交錯掩住胸口,害羞地說:“你能幫我取一身衣裳么?”
蘇真照做,尋了一身干凈的白裙給她,南裳繼續說:“你背過身去,不準偷看。”
蘇真再度照做。
南裳緩緩換上衣裳,問:“你怎么這么聽我的話?是你覺得對我有所虧欠么?”
“我…”
蘇真低下頭,沒有作答。
南裳溫柔道:“修仙之人與魔不過相隔一線,今后你拴住心念即可,我會幫助你的。”
蘇真感動道:“多謝南裳仙子,若非仙子拼死相救,我定要鑄下大錯。”
南裳笑了笑,問:“童雙露與席飲煙你認得么?”
蘇真道:“認得。”
南裳繼續問:“她們是什么人?你與她們有何交集?”
蘇真道:“席飲煙是太乙宮宮主的女兒,先前山下的絢爛氣象便是她父親煉丹所致。”
南裳問:“我聽說老宮主所煉之丹在你身上?”
蘇真皺眉,道:“這話定是童雙露說的吧,她騙你的,她是通天教圣女的女兒,本就是個小妖女,仙子要多提防她。”
“通天教?”
南裳心道難怪見這丫頭時覺得她頗有煞氣,原來是通天教的人,她又問:“你怎么會與通天教的妖女在一起?”
蘇真臉上露出了痛苦之色,他道:“這與一部經書有關,但這是秘密,我…”
南裳心領神會,她牢記著陸綺的教誨,有分寸地說:“既然是你的秘密,埋在心底便好,不必說出來。”
蘇真道:“仙子真是善解人意。”
南裳微微一笑,已安心了許多。
她篡改了蘇真關于今天的記憶,也將他印象中的自己變成了他所愛慕的溫柔善良的仙子。
惑神咒的玄妙之處不只是可以篡改記憶,它還會根據篡改的內容修正過去的記憶。
譬如將一個殺人如麻的惡徒篡改成好人,那他的身世經歷也會不停修正,直至自洽,曾經被他殘忍殺害的人,在他記憶中要么是因為作惡被他誅殺,要么是死于別的意外,一切合情合理,他本人絕不會起任何疑心。
這并非沒有缺點:他自身雖不能看破自己的真面目,卻有可能從別人那得知真相。
惑神咒的使用并不簡單,陸綺施展此術時,會了解此人的過往,盡可能規避一切破綻。
南裳溫柔地問:“你這人手段狠辣,心卻是老實,從不會說謊。”
蘇真道:“我并非不會說謊,只是…我不愿對你說謊。”
南裳莞爾道:“你發誓。”
蘇真道:“我陳妄對老君起誓,我若是…”
南裳打斷道:“你真名叫陳妄?”
蘇真道:“是。”
南裳笑道:“好端端的發什么誓?我與你說笑的。”
蘇真道:“我是不是太木訥了?”
南裳道。“木訥有什么不好呢?這世上多是陰險狡詐的小人,你這樣木訥的反倒招人喜歡。”
蘇真笑了笑。
“對了,你這刀法是和誰學的?”南裳問。
“仙子問這個做什么?”蘇真反問。
“我只是覺得,這刀法很有我一位故人的影子,我想你們會有會有所淵源。”南裳道。
“故友?”蘇真皺眉。
“嗯。”南裳輕輕點頭,問:“我這位故友名叫封花,你認得么?”
“封花?”蘇真苦思冥想了一陣,搖頭道:“我不認識。”
“這樣呀。”
南裳心道:‘是呀,封花是陸綺親傳的殺手,行蹤莫測,名聲不顯,他怎么可能認得呢?是我太多疑了。’
南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封花和余月明明早已死去,卻時常夢魘般浮上她的心頭,令她心悸不安,生出這等無端猜忌。
得到回答后,南裳也輕易想明白了緣由:“都是不斷殺人磨礪的刀法,有相似之處也屬正常,以后若有機會,我讓你見一見我這位故友,你們可以切磋一下刀法。”
“好啊。”蘇真平靜地說:“我求之不得。”
————
云稼再次見到南裳,是在琉門的養神殿。
蘇真坐在南裳的身旁,雙目清澈,神態平和,已沒了先前令人發顫的殺神氣質。
南裳臉上的紅腫已消退,寬大的白衣遮住了身軀的傷痕,她端正地坐著,像一尊風吹雨打后的菩薩像,端莊中透著凄美。
“南裳仙子!”云稼驚呼似地,道:“我,我尋了你好久。”
“這位陳公子魔念入體,我尋了個幽靜之地幫他驅魔辟邪,忘了知會你了,實在抱歉。”南裳說。
“無妨的,仙子沒事就好。”云稼撫著胸口,長舒一口氣。
南裳方才自身難保,的確忘了云稼的事,她這才意識到些不對勁,問:“你怎么沐浴了這么久?”
“我…”
云稼將她的遭遇說了一遍。
琉門的修士為了避禍,躲在翠殿的洗髓泉中,她沐浴更衣之時遭了襲擊,好不容易才反殺賊人,逃出生天,回來又發現南裳不見了,便在琉門內找了起來,耽擱了很多時間。
“原來如此。”南裳輕輕點頭,道:“琉門的邪修心狠手辣無惡不作,幸好你沒事。”
“多謝仙子關心。”云稼感動得要流出眼淚。
南裳心中慶幸,幸好云稼遇到了波折,沒有見到她的丑態,否則她又該施展一次惑神咒了。
此術雖然神妙,但畢竟是天外之術,如非必要,她不會擅用。
云稼乖乖地在南裳身邊坐下。
她低著頭,時不時抬眼打量蘇真。
她不敢相信,這個先前還殺人如麻的男人,現在如此溫順地坐在南裳身旁,不由贊嘆:“南裳仙子道法無量,功德更是無量,我與仙子一比,真是糟粕無用之身。”
南裳微笑道:“你怎會是無用之身呢?不必自貶。”
蘇真也附和道:“南裳仙子說的是,你只要勤勉修行,一心向道,總能做出一番事業。”
云稼擦了擦眼角,用力點頭。
“好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南裳道:“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們去做。”
“更重要的事?”云稼問。
蘇真已正襟危坐。
南裳正色道:“琉門內養著一頭邪物,一頭比琉門所有修士加起來更邪門,也更強大的邪物!”
蘇真問:“你說的可是靈元大仙?我已經將它宰殺了。”
南裳道:“靈元大仙只是它的兒子,它遠比靈元大仙更強大。”
云稼問:“莫不是原始老母?”
南裳道:“你知道?”
云稼道:“葛重喝醉時同我講過,說琉門內的地穴里養著頭怪物,這怪物來歷不明,卻強大到不可思議。琉門敬它為神明,稱其為原始老母…我本以為這只是他唬我的胡話。”
南裳道:“這不是胡話,原始老母就在琉門的地穴里。”
云稼的聲音立刻發緊:“它真有他們說的那么厲害?”
南裳嘆氣道:“它可能比琉門的人想象的還要厲害。莫說是我,縱是我師父親至也未必是它對手。”
“連陸綺仙子也斗不過它?”云稼焦心道:“那,那該怎么辦?”
南裳展顏一笑,道:“云姑娘,你就不好奇,這怪物如此強大,為何會被琉門這幫酒囊飯袋控制,還為他們生下靈元大仙守護山門。”
云稼問:“這又是為什么?”
“軟肋。”南裳語氣稍頓,道:“軟肋也是弱點,只要掌握一個人的弱點,那操控他也絕不會是一件難事,這是放之四海皆準的道理。”
“這怪物竟也有弱點…”
云稼若有所思,問:“它的弱點是什么?”
南裳看向蘇真。
蘇真取出一個物件擺在桌上。
此物圓形銅盤作底,圍繞圓盤邊緣插著長長短短的細長銅柱,大體呈現一個不完整的圓錐形。
它的旁邊還放著一根長長的弦,與二胡的弦差異不大。
“這是樂器?”云稼從未見過此物。
“它叫太冥琴,其聲幽玄,可通黃泉。”
南裳指尖摩挲著光滑的琴體,道:“原始老母天生神通,卻最懼怕此音,琉門用這太冥琴控制了它,又投其所好地喂給它活人吃。它極愛吃人,吃形形色色的人,最愛吃懷孕的女人,琉門養了不少肉鼎爐,她們失去價值后往往會被喂給原始老母作食物。”
云稼惡心到幾欲干嘔,憤然道:“這琉門真是一群孽畜!”
南裳道:“是啊,琉門今天的禍端也是報應了。”
云稼又問:“這法器如此古怪,該如何使用?”
南裳微笑道:“不必擔心,我恰好學過此物的用法。”
“南裳仙子真是博學多才。”云稼敬佩,又道:“我們這就要去尋那妖物么?”
今天已過去很久,老君隨時會熄滅。
南裳當然也清楚這點。
修士最忌諱心急,但她已等不及了。
她迫不及待要看蘇真死,只有他徹底死了,她才能安心。
“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動身。”南裳果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