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爽感從四肢百骸傳遞到了大腦,一呼一吸間入肺的盡是濕潤而涼爽的空氣,一直折磨著阿勃梭魯要讓她發瘋的麻痹疼痛感在意識恢復的時候已經消失了大半。這份舒適到幾乎要讓她呻吟出聲的氛圍讓她緊繃的心弦一點點舒緩,過度勞累后疲憊的感覺后知后覺地涌了上來。
此時,阿勃梭魯仿佛回到了自己還是一只幼崽的時候,在最喜歡的細雨天里,在人類和其他精靈都不會外出的時候,蜷縮在父母的脊背上,枕在柔軟的皮毛上,隨著它們行走而一同上下輕輕搖晃,在縈繞在鼻尖傳遞來的雨天的氣息中朦朦朧朧的睡去。
在即將墜落到由回憶編織出的夢境前,阿勃梭魯腦中浮現出了在意識消失之前自己眼前浮現出的最后一幕——黑暗鴉的勇鳥猛攻在她的眼前不斷放大,而她自己卻因為腳上突發疼痛的傷口而無力躲開。
——這么說起來,山洞里的大家…
“Abo…”
阿勃梭魯強撐著最后的意識猛然睜開了眼睛,她的身下鋪著一層淡黑色的毛毯,第一眼入目的是礦洞外正淅淅瀝瀝下著的磅礴大雨。
這場醞釀了好幾天的雨此時終于下了下來,連帶著低沉的氣壓都一并恢復了正常,空氣中重新帶上了晚春的涼爽。
“噗咯…”
一束藍白色蓬松大尾巴抬起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的,感受到了身邊陡然變化的呼吸,帕奇利茲昂起頭它迎面對上了阿勃梭魯紅通色的雙眼。
阿勃梭魯顧不得驚喜的帕奇利茲,忽略了身上的疲憊感,她倔強地昂起腦袋環視四周,阿柏怪脖子上敷上了冰袋,黑暗鴉們雜亂的羽毛被撫平正相互依偎在一起,盔甲鳥身上的劃痕被古銅色的藥劑所鋪滿,已經睡去的拉魯拉斯正安然依靠在它的身上,除此之外,更多受傷嚴重的精靈也已處理過了傷口正趴伏在地上休息。
它們見到了阿勃梭魯醒來,發出了不同卻統一的歡快叫聲。
但,阿勃梭魯幻視的目光一凝,最終鎖定在了洞穴中最為顯眼的一名人類身上,對方正彎腰俯身,手口并用的為一只獨角犀牛受傷的前蹄包扎。
“Abo——!”
阿勃梭魯齜起牙作勢就要站起來,帕奇利茲雙腳一蹬急忙躥起,雙爪拼命在阿勃梭魯眼前搖晃,嘴中焦急地吐出“噗咯噗咯”的急促叫聲。
阿勃梭魯不可置信地看向一邊,她向阿柏怪尋求印證。
“莎…”
阿柏怪雖不如帕奇利茲急切,但還是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阿勃梭魯還不愿相信,在見到盔甲鳥都一并附和,又看著纏在自己腿部傷口上的風衣之后,她這才不情不愿地接受,眼前這只跟蹤過來的人類居然無償的在幫助它們療傷。
“你醒了。”
楓的聲音遠遠地從礦洞內部傳了過來,他處理完了手中最后一只精靈后走了過來。
其實在更早之前,在阿勃梭魯醒來的第一時間他便注意到了,只是為了讓對方親眼目睹自己的善行,他才沒停下包扎的動作。
“在你昏迷的時候,那些家伙可是不肯乖乖配合我,強硬先讓我幫你治療,能讓種族不同、性格不同的精靈們為你如此擔心,你應該就是這里的頭目吧。”話才剛說出口,楓便自己否決了自己的話:“這么說并不準確,不會有其他精靈愿意主動靠近惡系精靈,所以其實是你救出并收留了受傷的它們吧。”
不同于這里的其他精靈,阿勃梭魯雖然稀少,但它們在合眾確實也有棲息地。
所以,極有可能是在山間獨自游蕩的阿勃梭魯發現了這群被當作貨物拐送到合眾來的精靈們。
“真是不符合惡系精靈的溫柔。”
眼見楓靠近套近乎,阿勃梭魯閉上眼睛,她強自壓下因楓的話而上揚的嘴角,偏過頭假裝困意上涌干脆不做理會。
這種家伙她見識得多了,只是饞她的身子,想把她裝在一個小球里,阿勃梭魯甩著尾巴,一副“既然好事做完了就趕緊離開”的冷淡模樣。
楓毫不在意,對于這種在野外已經取得一定地位的區域頭目,強行捕捉了對方也不會聽話,他本就是打算放長線釣大魚,此時楓在阿勃梭魯身下的野營墊邊坐下:
“離這里最近的城鎮是鐵砂鎮,不過那里只是一個小城鎮,沒有開設精靈中心,最近的精靈中心在黑色市和雙龍市。”水脈石窟內手機沒有信號,因此楓查看圖鑒的地圖。
但即便真有精靈中心,以這種估計也難以一次性將如此多受傷的精靈運走。
“不過,我已經幫它們簡單處理過傷口了,明天、可能還要更久一點,等雨停之后,我會告訴君莎小姐來幫忙的。”
也對,好像是下雨了。
阿勃梭魯看了一眼外面不小的雨勢,所幸石窟地勢足夠高。此時并沒有雨水流淌進來。
她又瞥了一眼楓,甩動的尾巴止住。
畢竟這名人類剛剛才幫助過它們,在這種大雨下趕走對方未免太過于無情。
——就勉為其難地允許他暫住一晚吧。
“Abo…”
她敷衍地回應了楓的問題。
‘真是一場好雨。’
看著找到了臺階后態度變得松軟了下來的傲嬌阿勃梭魯,楓不由得想到。
是夜。
礦洞內萬籟俱寂。
在一片漆黑中,阿勃梭魯紅寶石般的眼睛倏然睜開。
外面的夜色與礦洞中一樣暗沉,淅淅瀝瀝的雨聲依舊未停。此時,礦洞內的精靈大多都已入睡,只有寥寥幾只黑暗鴉還守著夜無聲的交頭接耳,野生精靈沒有生火的習慣,由于這場雨下的匆忙,楓也來不及撿拾柴火,原本因為低氣壓而沉悶的天氣因這場春雨的一下而一同降下,午夜時分,似還有些絲絲縷縷的冷氣。
阿勃梭魯看了環視了一圈洞中的精靈,盔甲鳥、拉魯拉斯、阿柏怪、獨角犀牛…
盡都是一群身體冰冷不畏寒冷的家伙。
她看了一眼睡在自己身旁只裹著一張薄毛毯穿著單衣的人類,帕奇利茲乖巧貼在他的右邊,但空落落的左邊依舊有風灌入她又緩緩扭過頭看了一眼依舊纏在自己腿上的外套。
阿勃梭魯低下了頭雙目重新合上。
——這一切都是你自愿,自己身體不舒服可怪不得我。
片刻后,阿勃梭魯重新睜開了眼睛,刀刃般的尾巴甩了甩,身體似是不舒服地轉了過圈,往楓的身邊靠近了一些。本就不算遠的距離,在這幾步下,幾乎就是貼在一起,阿勃梭魯身上溫暖的皮毛覆在了楓的身上。
——算了,就當是還給你一件衣服吧。
‘反正也沒其他眼睛看見。’
阿勃梭魯偏過頭,她剛準備重新閉眼,忽的,背后傳來了火辣辣的視線。
她的身體僵住。
僵硬地轉過頭,阿勃梭魯這才注意到,在剛剛被自己隨意一瞥而忽視的黑暗鴉當中,一只個頭尤為突出、毛色醒目光亮的黑暗鴉正用意味深長的視線注視著她。
阿勃梭魯這才想起來,眼前的人類其實是有天然的毛毯的。
在阿勃梭魯逐漸僵硬的視線下,黑暗鴉緩緩地低頭,重新埋首入一群黑暗鴉當中。
被放過了一馬的阿勃梭魯如蒙大赦,因為小動作被看見而羞恥將頭埋在雙爪之間,
良久良久。
一聲被壓抑到極低的輕吟聲才響起:
“Ab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