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心思各異,吳文才起初還有些心理負擔,可轉念一想,對方不也是來這里尋歡作樂的嗎,既然大家都是同道中人,那他有什么可心虛的!
這般想著,他便愈發理直氣壯起來。
“徐兄這是第一次來?”
見徐青點頭,吳文才便立刻擺出一副我很懂的模樣,說道:“今天是書凰閣選取魁鼓令的日子,除了趕考的各地考生,亦有不少遠道而來的風流俊彥,過來參會。”
“這是多少年才難得一遇的盛事,我們此來也是為了結交更多的朋友,見識一下天南地北的人物風情。”
“絕不是為了附庸風雅,追逐名貴。更不是為了紙醉金迷,享那一晌貪歡。”
旁邊吳志遠深以為然的點頭表示贊同。
唯獨請客的小胖子一頭霧水,你們在說啥子,我帶你們來這地兒,不就是為了睡娘們的嗎?不為一晌貪歡,難道還真的在這里吟詩作詞,干坐一晚?
那他還不如現在就回家斗蛐蛐!
徐青自然也不信吳文才的鬼話,若他晚來一步,說不定還能代替吳耀興狠狠批判一下兩人的行為,然后再適當給個寬赦,下不為例。
可那不靠譜的投鞋問路,竟然指引他先一步來到兩人的目的地!
這下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他是一個正經人的事實了。
小胖子朱懷安明顯是這里的常客,隨手拍給侍僮一張銀票,后者便畢恭畢敬的將幾人帶到競選魁鼓令的內場。
再次看到熟悉的景物,朱懷安有些感慨道:“魁鼓令每五年一選,上次舉辦的時候我才十三歲,好不容易才偷摸溜出家門,可誰曾想魁鼓令剛舉辦一半,就碰見了我爹和我舅舅。”
說到此處,小胖子仍心有余悸,“得虧我舅舅從旁勸解,不然我怕是活不到今天。”
徐青聞言一陣沉默,爹和舅舅逛青樓,這是什么組合,你娘她知道嗎?
“那你娘她當時知道嗎?”吳文才脫口而出。
徐青默默看向吳文才,這孩子嘴巴是真快啊!
“我娘當然不知道,要是讓她知道我背著她去花樓,她會打死我的!”
朱懷安似乎沒聽出吳文才的話外音,仍自顧自的說:“我娘可兇了,我爹和舅舅都怕她,那年看完魁鼓令,要不是我們仨技高一籌,串了口供,怕是都得完蛋!”
“就比如今天我帶你們仨來玩,如果讓我娘知道,她會讓人打斷你們的腿,然后再給你們一人一萬兩銀子。”
“多少?”吳文才睜大眼睛,似乎真有斷腿求財的打算。
徐青也分外詫異,這小胖子家里莫不是開銀礦的,怎這么豪橫?
不過他對這些沒任何想法,這年頭娛樂活動少的可憐,大家出來是為了解悶逗樂的,可不是為了結交有錢人。
再者,再有錢的人歷經百年風霜,最后也得化作一捧墳土。
說不定到時候還得由他來主持出殯。
幾人尋了個空位坐下,徐青津津有味的看著戲臺上競選魁鼓令。
魁鼓令是書凰閣每五年舉辦一場的特殊盛會。
目的是為了選取出才氣相貌均出類拔萃的姑娘。
在這場群芳斗艷的盛會里,能技壓群芳,奪得第一名的便是花魁,第二至第三名算作花鼓,第四至第十名則是花令。
選取時,所有參加魁鼓令的姑娘必須是書凰閣近五年以內,未曾梳攏的女子,才能夠登臺現藝,屆時將由場下達官貴人或是風流俊彥給心怡之人贈送‘梳攏禮’。
金銀珠寶,字畫珍品,只要是值錢的,都在收取之列。
除此之外,為了遷就那些即將梳攏的才女,還會有額外的才能考驗環節,作為加分項。
等選出名次后,那些才女便要在支持自己的俊彥當中,選取一位陪之過夜。
徐青得知這些規則后,心想這和打榜有什么分別?
不過像這樣公開招嫖的,他還是頭一次遇見。
茶座旁,朱懷安正在哄著吳家兄弟幫他過‘才試’這一關。
“不瞞幾位兄長,自從小弟第一眼看到婉兒姑娘起,就感覺這輩子不睡她一晚,便白活了!”
“可惜我雖有一些小錢,也有一定才學,但想得到婉兒姑娘傾心,還是差那么一點火候。”
“文才,志遠兩位仁兄才氣過人,當時在衙門遇見,你們即興作詩,那一首醒春,便是府城第一才子莊子君來作,也不過如此。”
“婉兒姑娘最愛詩詞,還望兩位兄長屆時鼎力相助,成全小弟與婉兒姑娘的美事。”
吳文才吃人嘴短,當即點頭答應道:“不成問題,我表兄最會作詩,此事便包在我等身上。”
徐青并未介入幾人的談話,他此時的注意力已完全放在不遠處的茶座上。
那里有位風度翩翩,唇紅齒白的公子,正孤身獨坐,自斟自飲。
徐青第一眼覺得此人眼熟,第二眼便認出了對方身份。
上個月,他回刷尸工磨坊時,曾超度了一個花樓幫閑,從對方身上得了一副專門嚇人用的百美春宮圖,并得到一件秘辛,那便是縣令家的小姐是個不好男色,偏好女扮男裝找姑娘頑耍的人。
而徐青此時所留意的人,恰恰就是那位擁有磨豆腐圣體的千金小姐。
真有意思,就是不知這位縣令小姐相中了哪位才女......
徐青這邊一會看向才女現藝的舞臺,一會又回頭看向那俊俏的不像話的‘公子哥’。
只覺哪哪都是戲!
旁邊吳志遠也開始發力,等那大名鼎鼎的婉兒姑娘出場時,朱懷安便喚來侍僮侍女,讓他們送來上好的筆墨紙張,供吳志遠發揮。
徐青側目看去,只見那詩如春風拂露,有道不盡的綿綿情意,就是和他記憶里的詩詞相比也不遑多讓。
“沒曾想隔壁紙扎鋪的書呆子,還是個有才氣的俊彥......”徐青心中感慨萬分,像這樣的詩詞,他就是活兩輩子也不見得能寫出來。
等吹干筆墨,朱懷安又拿出一只價值千金的玉鐲放到禮盤上,說道:“這是我娘留給她未來兒媳的寶貝鐲子,可見我是真的喜歡婉兒姑娘。”
徐青忍不住問:“你把你娘的鐲子偷偷拿來,就不怕日后她老人家找你算賬?”
小胖子不以為意道:“日后的事,等日后再說,況且我娘準備了七八個鐲子,說我是朱家的獨苗,以后得娶七八個婆姨......”
“我只拿一個,算不得什么。”
“......”
徐青默默收回他淺顯的問題。
臺上,有往年的花令娘子正在給婉兒姑娘通報禮單。
當報到朱懷安的梳攏禮時,花令娘子明顯停滯了片刻。
“長亭王府朱公子贈貞婉姑娘御賜金玉鐲一只,價值千金。”
臺下,徐青扭頭看向朱懷安,他原先只當那是個值錢些的鐲子,可沒想過是御賜之物。
不過這長亭王府是幾個意思?
這小胖子該不會是......
徐青正猜測對方身份之時,臺上忽然又有聲音傳來:“張公子贈漱玉姑娘玉佩一枚,價值百兩。”
有侍者手持托盤,掀開寶蓋,將所有梳攏禮展示一次,證明魁鼓令選取絕無虛假造作。
徐青側目看去,心神瞬間從小胖子那里收攏回來。
那侍者托盤上呈現的玉佩不是別個,正是他久尋不見的陰鬼玉!
徐青目光搜尋花令口中的張公子,雖未尋到對方,但卻見到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失陪,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要辦,先走一步,幾位仁兄勿怪。”
徐青二話不說,也不理會吳家兄弟問詢,起身便要離去。
就在剛剛,他在角落里看見了天心教妖人白羅的身影。
快步走向廊道,徐青沒走多遠,迎面又看見五六個人走來。
領頭的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在他身邊有個面白無須的陰柔男子貼身護持,還有一個道士打扮的人物目光四下逡巡。
徐青不認識老人和陰柔男子,但是卻一眼認出了那道士。
此人不是別個,正是當初追緝天心教妖人的神機營百戶,左子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