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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也許,我來的不是時候

  鑄兵臺上下,氣氛陡然降到了冰點。

  所有人都屏著呼吸,生怕發出一點聲音。

  這一幕來得太突然了,在場眾人一時間都有點接受不了。

  以前京中鼓吹秦家威脅論的人不在少數。

  但皇帝從來都沒有正面回應過,提起秦開疆就是自己的好兄弟。

  不過,秦家威脅論能存在這么長時間,就說明皇帝絕對不是完全不介意。

  只是因為從未松過口風,所以很多想借此做文章的人無從下手。

  可這次萬族科舉。

  安南衛的表現實在太狠了。

  誠然。

  最讓人驚艷的,的確是那個叫烏鷺的女子。

  但那只是個人修為,整個大乾能有如此修煉天賦的人總共有幾個?

  可安南衛這些,全都是平民出身的年輕人,平均修為也只是稍高于其他軍隊的同齡精銳,但發揮出來的戰斗力,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烏鷺,是不可復制的。

  但安南衛,可以大量訓練,即便訓練出的要次一級,也絕對能凌駕于所有人族軍隊之上,即便混編了妖將,戰力恐怕也在其上。

  可當今大乾,唯一能訓練出這等精銳的,只有安南的秦家。

  這么多年。

  這是安南逐夷軍,第一次和其他地方的軍隊同臺競技。

  差距之大,實在讓人不忍直視。

  這等差距,皇帝難道能無視?

  李弘臉上還是掛著笑容,看起來跟平日沒有任何區別,就連擠壓出來的紋理都沒有什么不同,可就是感覺溫煦不再,讓人感覺脊背發寒。

  秦明日跪著,瑟瑟發抖。

  自從修為達到六品,他就很少感覺到“冷”為何物了。

  可今天,他第一次感覺到冬天的寒冷。

  他不明白,臨行前父親明明交代過,說只需展現安南銳士的強大便可,這樣對大乾對秦家都好,不會出任何岔子。

  可結果為什么不一樣?

  難道只是因為較量從擂臺校場,轉移到了秘境之中?

  他不理解。

  但又沒有時間去理解。

  他只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慢。

  明明自己現在呼吸很急促,明明才剛過去十息的時間,卻好像經歷了幾個時辰。

  好在…

  李弘忽然開始撫須大笑:“朕是在夸贊,大好男兒,受之何愧?你們快快起來!”

  “啊?”

  秦明日抬起頭,驚疑不定地看向李弘,見他不像是在陰陽怪氣,這才忐忑不安地站起身來。

  可沒想到,剛站起來。

  李弘就朗聲道:“來人,賜藥酒!”

  秦明日:“!!!”

  眾安南衛:“!!!”

  圍觀眾人:“!!!”

  很快。

  隨行的太監便托著酒盤站到了一眾安南衛身前。

  秦明日看著盤中盛滿酒的酒杯,手腳冰涼,汗如雨下:“陛,陛下…”

  李弘笑道:“快喝吧!”

  他感覺自己眼球有些發脹,聽力好像提高了無數倍,能清楚地聽到自己愈發急促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手臂似重逾千鈞。

  但還是一咬牙,將杯中藥酒一飲而盡。

  眾安南衛見他如此,也不再猶豫。

  灌入腹中,一個個如臨大敵,準備好即便五內俱焚,也不露出一絲痛苦的神情,務必捍衛安南衛的尊嚴。

  可等了一會兒。

  卻并沒有等到疼痛。

  只感覺到一陣暖流涌入四肢百骸,身上傷口的疼痛陡然消散,激戰過后近乎枯竭的經脈也變得充盈起來,甚至隱隱有了突破的跡象。

  這,這怎么回事?

  眾人面面相覷,歡心無措。

  這時。

  為首的太監,又將一壺酒遞給了秦明日。

  李弘笑道:“回去帶給還沒有喝到藥酒的小伙子,你們都很不錯。”

  秦明日頓覺壓力盡消,撲通一聲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多謝陛下賜酒!”

  見到這一幕。

  在場其他人都心中了然,這藥酒怕是什么療傷神藥。

  皇帝并沒有想置他們于死地…

  廢話!

  當然不會置于死地。

  就算皇帝真的忌憚,也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這么干。

  所以這即便是賜酒,也并不代表皇帝對他們毫無戒心。

  若真的親如一家,又怎會多此一舉?

  是敲打。

  還是警告?

  眾人心中都拿不定主意。

  李弘似著了涼,輕輕咳了幾聲,下意識裹了裹棉袍,這才說道:“此次科舉,朕攬英才無數,卻也瞧出了一些王朝弊病。來年四月,大乾軍演,各軍務必遣精銳來參加。明日,回去之后,給你姐姐寫信,讓她這個安南新銳一定要來。”

  “是!”

  秦明日趕緊點頭。

  李弘笑著擺了擺手:“諸卿下去好生安歇,待明日主考官統算出名次,朕舉駿采宴為你們新科洗塵!”

  “謝陛下!”

  在場眾人行禮恭送皇帝回宮。

  “呼!”

  秦明日長長松了口氣,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衣物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他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李弘離開的方向,現在都沒有從那種恐懼中掙脫出來。

  “頭兒!少將軍招呼我們趕緊回家。”

  忽然有一個安南衛說道。

  秦明日這才望向遠處,看到秦牧野正在馬車里沖他們招手,看樣子好像正在跟老早出局的安南衛的吹天說地。

  他這才咽了口唾沫:“回家!”

  鑄兵臺上,新科學子紛紛跳下,心情卻截然不同。

  有的打爽了,現在余韻還沒散。

  有的考上了,卻顏面盡失。

  有的拿到了圖騰源炁,卻好像虧了一百萬兩銀子。

  而旁觀席上,更是都在皺眉沉思,思考這次科舉,還有皇帝剛才對秦家的態度到底都意味著什么。

  馬車上。

  秦牧野裹著大棉衣,枕在媳婦的大腿上,舒服得直哼曲子。

  白玉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皇帝那么敲打你們秦家人,你就不擔心?”

  “第一!”

  秦牧野坐起身,嚴肅地看著她:“我要糾正你一點,不要用‘你們’,是我們秦家人!”

  白玉璣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執著于這個,不過也沒有接腔:“第二呢?”

  秦牧野撇了撇嘴:“皇帝敲打的是秦明日,關我秦牧野什么事?我可是大大滴忠臣啊!”

  看來秦牧野之前并沒有騙自己。

  皇帝對秦牧野秦明日兩兄弟,一個升官一個敲打,看來的確是要對秦家下手了。

  可到底下手到什么程度,誰都摸不準。

  偏偏皇帝的態度,會影響整個西南的局勢。

  今天晚上。

  恐怕那些西南的使臣都要睡不著了。

  反觀秦牧野…

  看著秦牧野又枕到了自己的大腿上,還沒心沒肺地哼著曲子,她嘴角不禁露出溫柔的笑容。

  秦牧野嘴里哼著歌。

  其實心里也犯嘀咕。

  老實說,他也搞不明白,李弘今天這一套,到底是給秦明日看的,還是給除了秦明日的外人看的。

  這個皇帝,他完全看不透,哪怕早就看了命格批注。

  這次萬族科舉攪混水的計劃,大的框架就是李弘制定的,雖然也有不少自己自由發揮的成分,但完全沒有脫離李弘的框架。

  他甚至覺得,不管李星羅的出現,還是安南衛的表現,都在李弘的計劃之中。

  偏偏又在結束之后,當眾搞了一波秦明日的心態。

  秦牧野能猜到今日過后,世族、妖官、太子和各國使團的反應。

  但他完全看不明白,皇帝對秦家到底什么態度,還有秦開疆對皇帝什么態度。

  有些費解。

  算了!

  費解就不解了。

  反正短時間內跟自己的關系也不大。

  他朝白玉璣肚子上蹭了蹭:“寶貝…”

  “你,你叫我什么?”

  “寶貝啊…”

  秦牧野也不管她接受不接受這個稱呼,兀自開啟了下一個話題:“你說現在我身上有四縷圖騰源炁,你不會搶我的吧?”

  白玉璣輕哼一聲:“我搶你的做什么?真當我是劫匪了?”

  秦牧野笑道:“你可不就是劫匪么?不然我的心為什么在你那?”

  成親以后,秦牧野的嘴里,總是會冷不丁跳出一句膩歪的話。

  土的不行。

  聽了之后就會腳趾扣地。

  但她還挺喜歡聽。

  她呸了一聲:“你好好保存著,里面還有帝姬和烏鷺姑娘各一縷,別給人家弄丟了。”

  秦牧野點頭:“哎!”

  白玉璣輕笑道:“烏鷺姑娘倒是信任你,這么貴重的東西,都愿意放在你身上。”

  秦牧野驕傲地仰了仰頭:“你相公別的不信,人品還是有保障的。京都這幾千條街,誰不知道秦家少將軍人品和那啥都很硬。”

  “那啥?”

  “就那啥…”

  “呸!”

  回到鎮南府時。

  廚房已經被各路大廚干冒煙了。

  科舉才剛過半,秦延瑛就用重金,把幾家酒樓的名廚給薅了過來,一直準備著。

  聽鑄兵臺蹲點的丫鬟匯報說科舉馬上結束,立刻招呼廚子們開動。

  眾安南衛一聽有好吃的,一個個都興奮的冒煙,在秘境里面那幾天,他們每天只能啃干糧,大冬天的干糧又冷又硬。

  現在別說各路名廚的拿手菜,哪怕是軟和的米湯饅頭,也夠他們激動的了。

  秦延瑛則是扯著大侄兒夫婦倆噓寒問暖。

  斜了一眼。

  發現秦明日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由皺了皺眉頭,招手讓他過來。

  秦明日老實坐下:“姑姑,有事兒?”

  “大喜的日子,你皺著眉頭弄啥類?”

  “我…姑姑,我感覺要出大事。”

  秦明日再也忍不住了,趕緊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擔憂講了一邊。

  秦延瑛高深地笑了笑,拍了拍秦牧野的胳膊:“姑姑說啥來著,經常在邊疆呆的人,猛的一來京都,就是格局大不起來,聽不懂大人物的弦外之音。”

  秦牧野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可不是嘛!”

  秦延瑛沖秦明日挑了挑眉:“看吧!你哥都看懂了,現在懂為什么你哥是世子了吧?”

  他忽然有些自慚形穢。

  來京都了這么長時間,他第一次體會到,原來自己也有從小地方來的自卑感。

  他深吸一口氣,虛心求教道:“兄長!陛下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牧野神秘一笑:“讓姑姑說吧,姑姑看的肯定比我更深!”

  秦延瑛很為大侄子的懂事而高興:“還是老姑告訴你吧!”

  秦明日神情嚴肅:“侄兒洗耳恭聽!”

  秦延瑛深吸了一口氣。

  秦明日神色愈發端莊。

  在他的注視下。

  秦延瑛哈哈大笑直拍他肩膀:“這都看不出來么?陛下這是在逗你樂呢!”

  “啊?”

  秦明日懵了:“是這樣么?”

  秦延瑛反問:“怎么不是?他就是看你小子干什么都謹小慎微的,不像你老姑還有牧野這么自在,所以才提醒你要多開開玩笑,這樣才像是自己人。陛下視你如子侄,你說你客氣你娘呢?”

  秦牧野:“…”

  果然。

  幸虧剛才沒接話茬。

  不然對不上秦延瑛的腦回路,肯定也會被她批評不懂京中人情世故。

  秦牧野習慣了。

  但秦明日繃不住了,迷亂了很久才回過魂兒。

  他揉了揉脹得發疼的腦殼,連連說道:“學到了!侄兒學到了!多謝姑姑賜教!”

  秦延瑛笑著猛拍他的后背:“沒事沒事,以后你能從姑姑身上學到的還多著呢!”

  正巧這個時候,秦牧野要上茅房。

  “兄長,我也一起。”

  秦明日趕緊捂著肚子跟了過去。

  秦牧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也著涼了竄稀?都四品了,不應該啊!”

  “啊我…”

  秦明日硬著頭皮道:“我就是想跟兄長說幾句話。”

  秦牧野擺了擺手:“那你茅廁外面等著。”

  他揣著袖子。

  聽著茅廁里的聲音,聞著茅廁的氣味。

  在寒風中等了足足一刻鐘。

  秦牧野才出來,神色平淡地瞅了他一眼:“有什么話直接說吧,倒也不必這樣。”

  秦明日張了張嘴:“兄,兄長!這次你好像收獲了很多圖騰源炁。”

  說這句話的時候。

  他自己都有點心虛。

  本來他的計劃是,這次至少奪得兩縷圖騰源炁,然后用一條交換秦牧野煉化圖騰源炁的秘密,再不濟也要拿一條,看能不能把秘密騙出來。

  結果情況這么尷尬。

  在秘境之中,除了完成揚西南軍威這個主要任務,其他全是白忙活。

  一次被迫成為秦牧野的擋箭牌。

  又消耗了妖族天才幾輪,讓烏鷺坐收了一次漁利。

  現在手里一縷圖騰源炁都沒有,能問出這話,他都感覺自己的臉皮夠厚。

  但沒辦法,他太想進步了。

  “昂!我有很多,怎么了?”

  秦牧野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想要啊?”

  秦明日趕緊點頭:“啊…”

  秦牧野又問:“你能煉化?”

  “不是…”

  “是父親要的?”

  “也不是…”

  秦明日越說越心虛。

  好在秦牧野夠耐心:“那你有品階夠高的坐騎需要?”

  秦明日再說不是,會顯得自己無理取鬧,只能硬著頭皮道:“這個可以有!”

  秦牧野:“不給!”

  秦牧野一臉莫名其妙:“姑姑靈犀龍駒還沒吃到呢,你還饞上了?而且你大嫂還要用這個給我治病,在你心里,坐騎比兄長還要金貴啊?”

  說完。

  扭頭就走。

  秦明日有些急,連忙跟了過去:“兄長!咱們安南衛的兄弟們為了你可付出了不少,要是什么都拿不到,怕是要寒了兄弟們的心啊!”

  秦牧野心中嗤笑,給你吃獨食,就不寒兄弟們的心了?

  他大踏步走入正廳,高聲問道:“兄弟伙兒!帝姬府出品的傀儡猛不猛?”

  “猛!”

  眾安南衛扯著嗓門大吼,有一說一,他們真的被帥了一臉血。

  秦牧野又問:“想不想要?”

  眾安南衛面面相覷,都有些不好意思叫出聲。

  秦延瑛罵道:“你們跟少將軍客氣你娘呢?”

  眾安南衛想想也對,扯著嗓子道:“想要!”

  戰力五品上,而且靈性極高的傀儡。

  放到擂臺上,單兵能力比自己都強。

  他們不想要才有鬼了。

  秦牧野拍了拍手:“正好我要把它們送到帝姬府返修,順便加點錢洗洗靈核,好能重新認主。每個人一個重甲傀儡,一條傀儡犬,雖然是二手的,但大家都別嫌棄啊!”

  眾安南衛笑得嘴都歪了。

  “不嫌棄不嫌棄!”

  “少將軍大氣!”

  “我們就喜歡少將軍用過的!”

  不是?

  你們這癖好不太對啊!

  秦牧野下意識把白玉璣擋在身后,隨后瞅向秦明日:“明日!你是我親弟弟,你拿兩套,免得你寒了心。”

  吃完飯。

  秦牧野牽著白玉璣的手,喜滋滋地回了屋。

  很好。

  又在安南裝了幾十臺監控。

  白玉璣在秦牧野腰間軟肉上掐了一下:“剛才他們說,就喜歡少將軍用過的,你為什么要擋住我?你明知他們不是那個意思,思想怎么這么齷齪?”

  “我太純愛了,有歧義的話也聽不了一點。哪怕別的男人多看你一眼,我都覺得血虧。”

  “呸…”

  “我好累,咱們休息吧!”

  “還沒洗澡呢!”

  “那先親親再洗澡!”

  “嗯…唔”

  喘息聲越來越重。

  白玉璣有些透不過氣來:“你,你不是說要先洗澡么?怎么又…”

  秦牧野心跳如擂鼓,腦血管流速也好像突破了巔峰,他也是想著洗完澡再好好休息。

  可現在怎么…

  不對!

  這股血脈深處的躁動是…圖騰源炁?

  七天時間到了,玉瓶上的封印解開了!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和雙手。

  在他馬上要扯開白玉璣衣襟的時候。

  忽然聽到房梁上傳來兩聲輕咳。

  緊接著,一個人影落下。

  是披著烏鷺馬甲的李星羅:“那個…”

  白玉璣嚇了一跳:“烏鷺姑娘,你怎么在這里?”

  李星羅強忍著不讓自己看兩人:“帝姬派我來取圖騰源炁,不巧你們在…也許我來得不是時候。”

  一句“不,你來的正是時候”卡在喉嚨里好懸沒說出來。

  秦牧野趕緊從懷里取出兩個玉瓶,上面隔絕波動的陣紋果然正在消散:“給你!”

  李星羅慌忙接過玉瓶,再也掩飾不住眼底的渴求之色。

  飛快道了一聲告辭,然后收捏法決,化作一道青煙飛出了窗戶。

  秦牧野:“…”

  這咋回事?

  她怎么比高三黨放學去網吧搶機子還要急切?

  難道…她像我一樣,想要把圖騰源炁立刻吞下?

  不是!

  李星羅,咱倆啥關系啊?

  為啥你也對圖騰源炁有反應?

  秦牧野攥著玉瓶,努力讓聲音保持平靜:“娘子,你…先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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