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化作一道道金色光柱,刺進卓卓集團的倉庫,照亮紛紛揚揚的飛塵,照亮昨夜剛收購回來的五花八門木材。
這幾天時間里,狐貍員工們找來的各色木材,數量非常恐怖!
有原木、有木板、有家具、有房梁、有木船…白狼城范圍內,只要顏色和花紋差不多的,幾乎都找來了,滿滿當當堆在這倉庫里。
最關鍵的是,卓群坐在倉庫中央一張矮桌子前,伸手按住桌上的圓木,左看看、右看看、摸一摸、敲一敲、聞一聞,又看向旁邊的黑頭巾。
“干的很漂亮。”
本以為會很麻煩的縱紋柏木,結果就在這么一夜之間,被巡游團隊給找到了!
甚至不只是一根!
甚至不需要花錢!
因為這種樹,在荒郊里生長成一片野林子!
周圍的狐貍們一個個眉開眼笑,得意洋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嚶嚶嚶!”
“嗷嗷嗷!”
黑頭巾更是咧嘴傻笑,仰頭看向老板。
卻見老板思索片刻。
“去外面找幾塊石頭來,要薄片的,耐砸的,堅硬的。”
呼…嗚…
冷風呼嘯著,吹過法爾斯實驗基地的上空。
巨大的帳篷會議室里,還在進行著渣塔博士那項目的研討。
“我認為這里的關鍵是渣塔博士的手法!手法這東西有時候很難講,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我們都是科學家,不要講這么玄學的東西。”
“這不是玄學,你不能解釋它,只能說明你的科學還沒學到位。”
吵吵鬧鬧的喧囂嘈雜聲中,法爾斯捧著一面小鏡子,坐在角落,瞇著眼睛盯住畫面…他倒不是在照鏡子,而是在看鬼容器修復課程錄播。
卻見畫面中,戴著眼鏡的禿頂小老頭兒,坐在報告臺上面帶笑容,侃侃而談。
“…我們都知道,鬼容器的修復,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鬼雄所能掌握的知識,終究是有限的。
“殘缺鬼容器能施展的能力,能施展出來的詭異之處,也是有限的。
“而鬼雄的知識和鬼容器詭異之處的交集,就是鬼雄真正的能力。
“交集越大,鬼雄的能力就越強大,越花樣繁復。
“我們修復鬼容器,就是為了讓鬼容器擁有更多能力,擁有更多詭異之處。
“額…”
說到這里,卻見小老頭兒突然看向一側,看得正在看錄播課的法爾斯微微一愣。
因為,這小老頭兒的眼神,竟仿佛穿過鏡面,正在和他對視。
小老頭兒發現有人在錄課了?
“額…這門課講的是木建筑領域的鬼容器修復。
“其他領域不會講,我也不懂。
“其他領域的鬼雄,其實也大可不必聽,大可先去忙自己的事情。
“當然,我們不強制。
“好,我們繼續吧…”
小老頭兒扭回目光,繼續講課。
法爾斯卻怔怔出神。
“這…這…”
這小老頭兒,似乎并不是發現了錄播。
反倒像是發現了會在將來看錄播課的法爾斯。
“是錯覺么?
“這什么修復大師,有這么邪門?”
法爾斯緩緩回過神,又看向鏡面。
卻見鏡中的小老頭兒,又笑瞇瞇穿過鏡面,向他看來。
“…我曾用四年時間,修復一座被火燒毀的木建筑鬼容器,這個好像和火多少有那么一點點關系…”
法爾斯頓悟過來,只覺得脖子后面起了雞皮疙瘩,額頭生出一叢冷汗。
“這修復大師,到底在什么層次?”
倉庫里,后勤團隊的狐貍們,圍在工作臺旁邊,看老板的手法。
卻見老板一手捧著木頭疙瘩,一手抓著石片,正不停把石片砸在木頭疙瘩上,砸下來一片又一片木渣,慢慢把這木頭疙瘩砸成燈臺的形狀。
“那個王朝冶鐵水平不高。
“并且人力不值錢。
“所以像廁所壁燈這種不重要的東西,就都是讓奴隸,用石片一點一點砸出來,削出來。”
卓群一邊講解,一邊將左手的木頭疙瘩拋拋轉轉,改變角度,再讓右手的石片“咔咔”砸下去。
周圍后勤團隊的狐貍們,一顆顆毛絨絨腦袋擠過來,一雙雙眼睛瞪大,看老板的操作,學老板的技巧。
“嚶嚶嚶…”
“嗷嗷嗷…”
工作臺外圍,秘書組的狐貍們沒有湊熱鬧…學習位置有限,先讓后勤團隊的兄弟們學。
會場里,吵鬧仍然在繼續。
“…總之我不相信手法這種玄學的東西。
“要么用理論說服我,要么讓渣塔博士把這種手法教會我,否則這種論斷在我這里不通過。”
“呵,你也別把自己看得太重,造出來的火藥威力大、溫度高、殺傷力強,才是唯一的硬標準。你的態度不是標準,我的態度也不是標準。”
坐在旁邊的法爾斯卻無心理會這些爭吵,只是繼續去聽課。
“…所以大家明白了么?
“一次修復,從知識籌備到研究分析,從準備物料到準備工藝,再到最后的修復儀式,這些過程中,很多知識來自知識逐人,也有些知識來自推演和判斷。
“但是話說回來,誰又能憑借知識、推演和判斷就看到從前呢?
“所以我說,所有的修復,其實都是在賭。
“除了要花費知識、花費財力、花費人力心血,還要花費一些…運氣。
“即便是我,或者我們白林行省木建筑修復協會的會長,也不敢說每次修復必定成功。
“只不過成功的概率更大一點點罷了。”
法爾斯嘖嘖感慨。
想到蘇魯斯大人,搭建那么一座學校,培養那么多專門的畫家,耗費那么多精力和資源,用那么多年時間,還沒有準備好的修復…竟然也只是一場賭。
午飯時間已經過去。
木頭城堡三樓的小廁所里,早已不見了當年的馬桶、水管、茅坑,只剩下一道道溝槽和墻壁的窟窿,被漫長歲月洗去所有的污穢和氣味,變得空空蕩蕩,干干凈凈。
一群狐貍圍著老板,看到老板將新做出來的壁燈,插到墻壁預留的坑洞里。
一邊插入,一邊嘴里還念念有詞,像是在訴說當年的語言和文字。
這壁燈是用石頭砸出來的,表面坑坑洼洼。
結構和模樣都是又粗又壯,乍看起來蠢蠢的,毫無美學設計可言。
但若仔細去看,又能感受到這種結構的穩定和結實。
狐貍們一個個仰著腦袋,甚至不敢大口喘氣。
看到老板一邊念念有詞,一邊把辦公室燈臺里挖出來的燈油和燈芯,放到這新燈臺里,又打個響指。
于是,這新燈臺的燈芯,便跳躍起火焰,散發慘白色光芒。
狐貍們一個個抬頭,看向老板。
卻見老板也很滿意。
“成了!
“木頭城堡第一次修復,成功了!”
小廁所里,頓時爆發山呼海嘯,狐貍蹦蹦跳跳開始歡吠。
“嚶嚶嚶!”
“嗷嗷嗷!”
“嗷嗷嗷!”
“好好考慮清楚吧。
“我愿意給你出十枚金幣,買你的酒莊,已經很給你面子了。
“除了我,沒人稀罕這破酒莊,沒人會為了這破院子,哪怕出一個子。”
穿著修身禮服的年輕人,登上馬車,揚長而去。
酒莊里,只留下蘇伯拉,滿臉煞白,惡狠狠皺著眉頭,咬咬牙,鼻孔噴氣。
他滿腔憤怒,嘴里罵罵咧咧,走回到自己的倉庫。
原本他的酒莊,靠著過硬的酒品質量,還能勉強運營下去。
雖然男爵府來買酒基本都是賒賬,但偶爾也還是會結一小部分款。
雖然其他貴族經常來打秋風,但貴族里也有那么幾個,是比較講究的。
可這一切,自從蘭波也開了一家酒莊之后,就徹底改變了。
男爵府從蘭波的酒莊拿酒,都是現款現結!
貴族們看見蘭波的酒莊,都要帶著利物畢恭畢敬進去!
男爵府從他蘇伯拉酒莊拿酒,再也沒結過款!
跑到他蘇伯拉酒莊打秋風的貴族們,那幾個稍微有點良心的,更是再也不敢來了。
這一切,只因為蘭波,那個剛剛離去的年輕人…他是男爵大人的小舅子!
男爵大人的小舅子要開酒莊,他蘇伯拉何德何能參與競爭?只能乖乖讓路!
吱嘎…
倉庫的門推開,蘇伯拉嘆了口氣,慢慢走進來。
他已經想通了,生氣有什么用呢?
他又沒有漂亮的姐姐妹妹能嫁給男爵。
甚至他的小兒子,還得了心臟病,急等錢買藥醫治。
想到這里,他甚至有些后悔…剛剛就不該耍脾氣,就該直接把酒莊賣給蘭波算了!
“呵…”
他一聲苦笑,走到墻根的幾只大木桶前,端起旁邊的杯子,擰開酒桶水龍頭,“嘩啦啦”開始倒酒。
這是玫紅色的酒液,“嘩啦啦”灌進杯子里,帶著細密的氣泡,隨著一個個氣泡炸裂,從中迸發出香味、甜味和葡萄的清新氣味。
這是他專門為自己調配的酒,不酸,不苦,純甜!
生活已經夠酸夠苦,他只想再喝點甜進嘴里。
咕嘟咕嘟…
飲下小半杯,他突然看到,旁邊的酒桶下面,竟是摞了幾十個銀幣。
“嗯?”
他下意識伸手去摸酒桶,發現桶格外輕…原來里面的酒水,已然空空如也。
“這…這是…酒水被買走了?”
晚飯時間。
卓卓集團的食堂里,滿是喜氣洋洋的氛圍。
每一張小桌上,都擺著慶祝城堡修復第一盞廁所燈的小蛋糕!
還有一壺冒泡的玫紅色葡萄酒!
“嚶嚶嚶,嗷嗷嗷嗷…”
是黑手套,端著酒杯,得意洋洋,和黑戒指吹噓,它已經學會了老板的特殊手法,能著手開始制造燈臺,修復城堡了!
“嗷嗷,嚶嚶嗷嗷嚶嚶…”
是大尾巴,用勺子吃著蛋糕,舔著嘴角的奶油,問旁邊兄弟,以后每次修復城堡,都能吃這么好么?那到底還有多少燈等著修復?
不遠處的餐桌上,卓群坐在椅子上,品著玫紅色葡萄酒,微微皺眉。
“這個…真不錯啊。
“比果汁更醇厚,比酒水少了辛辣刺激。
“比食堂自己配的葡萄酒也更香更好喝。
“可惜了,量有點少,每人、每狐只有那么一小杯。”
夜色已經淹沒了倉庫。
蘇伯拉坐在黑暗中,坐在冰冷的地上,喝著葡萄酒,滿臉頹喪。
一邊喝酒,一邊又看向旁邊模糊在夜色里的一堆銀幣。
“嘿,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所有買我酒的客戶里,你是打款最快,最講誠信的了!
“這種起泡酒,貴族們都不愛喝,夫人小姐們也不愛喝,只有小孩子愛喝,只有我愛喝。
“你竟然也愛喝?
“看來,我們也是同好中人。
“早知如此,這些酒其實可以不收錢,請伱喝的。
“哈哈哈哈…”
他哈到一半,突然發現,旁邊倉庫的通風小窗“吱嘎噶”打開,從里面探出來一雙暗紅色眼睛。
“哎呦…”
他嚇得一個哆嗦,險些跌倒。
又借著外面星月的余光看到,這暗紅色眼睛的主人,輕巧跳下來,似乎是火紅色小獸,圓滾滾,胖嘟嘟,甩著巨大的蓬松的尾巴,好像是一只胖狐貍?
這狐貍看了他一眼,竟是彎腰伸出狐爪,“嘩啦啦”抱走了桌上的一堆銀幣,又“嗖”的跳入窗戶,消失不見。
蘇伯拉愣了許久,感到莫名其妙。
“這…這怎么…怎么一只狐貍從窗戶里爬進來,把我的銀幣搶走了?
“唉?”
他連忙站起身,踮起腳,去看那小窗戶!
伸手一扒拉,就發現不對勁!
這小窗戶的外面,封了一層鐵網紗窗,那狐貍怎么可能進來?又怎么可能出去?
“難道…是鬼?”
蘇伯拉一邊怕,一邊想。
突然想到某種可能。
“或許,買走我氣泡酒的,就是這只狐貍?
“留下銀幣的,也是這只狐貍?
“可它又為什么,把銀幣都給取走了?”
蘇伯拉慢慢回憶剛剛發生的一切,突然滿頭黑線。
“該不會是我說那些酒本可以免費送給它們喝,被它們當真了?”
他本來只是想裝個逼而已!
早知道這鬼狐貍真這么實在…
早知道這鬼狐貍隨時能回來…
他是絕不可能那么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