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寶商船已經個把月沒來了,現如今城里食物全靠百姓挖土坑種地,吃喝暫且不缺,但這地方畢竟偏遠又冷,糧食收成少,附近又裹了一層大夢,著實拿不出什么好酒好菜,還望先生見諒。”
李繼向左辰道歉,左辰擺手,并不在意。
說是沒有好菜,但這桌上也是放滿了六菜二湯,每道菜當中都帶著些肉,應當都是從倉庫里拿出來。
左辰嘗了一口。
確實不算是美味,其中心意卻是他吃到的最足的。
這一餐并非像是宴會那般持續了很久,只是簡簡單單的一頓午餐,很快就結束了。
吃飽飯后,胡文還多問了兩句李繼:
“大哥和二哥呢?”
“你大哥今天在巡邏,估計晚上才能回來。你二哥帶了寶器去了東聯臺,在那殺了個和尚,驅散了附近夢境,現在正帶兵在那守著,免得又有賊人下黑手。”
聽到這兩人無恙,胡文才松了口氣。
“那兩位是?”左辰問。
“我的兩個兒子。都是挺不錯的好小伙。”
“聽得出來。”
談完這些閑話,胡文便把西聯臺的事情報告給了李繼,又把自己最近這段時間經歷的事情盡數同李繼說了一遍。
李繼靜靜的聽著,時不時微微點頭。
待到胡文講完之后,他才鄭重的起身,向著左辰行禮:
“寧老弟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好弟兄,這次遭了難,多虧道長出手相助,保住了那臭小子的靈魂。要不然我去上墳的時候,恐怕還得多帶一壺燒酒了。”
“那看樣子你這壺燒酒之后可能要請我。”左辰笑道。
“那是自然。”李繼本來不茍言笑的臉上也露出些笑容。
又是看了看在旁邊和金童玉女玩的狐妮。
“狐貍啊…狐貍。”李繼悠悠嘆息一聲,“命運嗎…還是因果?”
他的聲音不大,胡文沒聽到,彩衣沒聽到,小狐貍和金童玉女沒聽到,唯獨只有左辰聽到了。
左辰側頭看了一眼李繼。
李繼也察覺到了左辰的目光,先是微微笑笑,隨后回到了主座上,招了招手,讓手下送上了一壺玉燒,放在火爐子上面煮。
淡淡的酒香彌漫出來,稍有些醉人。
“先生,你怎么看現今天下大勢?”
李繼忽然問。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了。恭維的話,我只要去一趟京都,都能把耳朵聽到起繭子。”
“藩王割地,皇朝不作為,外有生死存亡之大敵,內有惡念雜亂,真要我說,大梁簡直爛透了。”
“說的好啊。”李繼點了點頭:“現在的大梁就像是坨狗屎,引了好多蒼蠅在上面飛。”
左辰也頓了頓,繼續道:
“威王,群雄逐鹿爭天下,倘若是你不守著邊關的話,你打算怎么做?”
“我?”李繼大笑了兩聲:“我對那皇位沒有興趣,上面一屁股屎,誰坐上去誰就遭殃。”
旁側彩衣也是心頭生的好奇,打算問問李繼的態度:
“威王閣下,你帶兵多,見得朝政也多,你覺得現如今這世道上,有誰比較適合坐在那皇位上?”
“現在在這天下嘛…沒人。”
李繼搖了搖頭,挨個評選了起來:
“京都現在坐著的那個小皇帝不行,他完全就是左丞相和右丞相的傀儡,半點主見都沒有。
“幽州威王不行,雖說兵力充沛,一是要守關,二是不懂政事,要是讓他上去了,怕不得是得把大梁弄成一團亂麻。”
“青州壽王不行,小心眼,手段陰狠,格局太小了,上不得臺面。
“井州昌王不行,偽君子一個,戰略目光短淺,本事沒多少,眼界倒挺高,遲早會吃了大虧。
“豫州靖王不行,沒爭天下的心思,沒奪權力的欲望,如果是在太平盛世,他能當一個好王,現在不行。
“揚州璇王也不行。她性格太軟,殺伐氣太弱,內政確實是一把好手,但現在這天下可不怎么需要處理內政。”
彩衣聽李繼把天下所有活著的藩王全都評價了一遍,稍微有點沒憋住,問了一句:
“徐州呢?”
“彩衣姑娘,是想說道長扶持起來的肖長成吧。”李繼聽出來了彩衣的言外之意,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彩衣稍微有點尷尬,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也不太行。”卻沒想到李繼搖了搖頭,道:“他本事夠用,這段時間把徐州經營的風風火火,還把青州的幾波兵給打了回去。但他太年輕了,殺伐氣過重,很多事情做的不夠穩重。他是個能爭天下的主,但要是真坐上了那個位置,恐怕在在他執政的一生,會死不少人。”
頓了頓,看了眼左辰,補了一句:“當然,若是有人指點就不一樣了。”
“您這說了一圈,感覺天下好像沒人能當上皇帝了。”彩衣撓頭。
“現在確實是這樣的。”
左辰在聽聞了李繼的話之后,也是陷入了沉吟當中。
對如今的大梁局勢,他確實沒有李繼看的透徹。
左辰日后確實想扶持人間,便把李繼的話謹記于心,以后肯定能用得上。
不再談這些“天下大事”,左辰轉而問:
“我當初在青州就聽說幽州這邊有位仙,早就想拜訪拜訪,不知柳仙現在正在何處?”
“老柳啊。”李繼回了神:“先生如若想見他的話,得隨我走一趟。老柳現在不方便動位置。”
“麻煩威王帶路了。”
幾人起身,跟著威王向外走去。
路上,威王也同左辰介紹起來了堡壘的現狀:
“先生來的時候可看到這堡壘四周蓋著的金光了?”
“瞧見了,是厲害妙法,頂尖的防護術。”
李繼嘆道:“這門術法叫做搖光映月照地術,乃是上古時期仙人遺留下來的頂尖遁護之術。當然,現如今光靠我們這些凡俗人自然是沒辦法把這般妙法運用出來。”
話到此處,幾人已經來到了城墻下方,李繼伸手指向了這碩大城墻。
“先生可看到了什么?”
順著李繼手指的方向看去,左辰清楚的瞧見眼前城墻上方刻滿了復雜的花紋。
直至此刻,他才了悟。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裝飾用的雕花。
而是符箓陣法的刻印!
“整個要塞就是一個大法壇?”
“先生果然厲害,光是看上一眼就能夠瞧出來這要塞本質。”
李繼點了點頭,道:
“北部要塞就是仙人遺留,乃是上古仙家之寶,上方雕刻了搖光映月術,又借著深藏在地下的諸多靈寶和地脈供能,創作出了這么一道防線。”
左辰點頭,心中了然。
怪不得只靠一群沒有真炁的凡人就能抗住黑水惡物。
假如依靠著仙家之寶,對抗黑水惡物也不是不可能。
“著實厲害。”
“仙人遺留不止這要塞一處。”李繼笑道:“繼續往北走,路上兩側有著許許多多的仙家至寶,懸在半空當中的大鐘,立在旁側的寺廟,畫在地面上的八卦圖,這些至寶至今為止還在默默運轉。而在最北邊,靠近那彌天惡水的地方。更是有著古時頂尖大神通者布下的斷天絕地大陣,隔絕著苦海沖擊。”
言罷,李繼側頭看向北方,他的目光似乎投了很遠,越過了那些仙人遺留的寶物,直到最北處那彌天大海和斷天絕地之上。
“我們正活在一具尸體上,全靠著前人的殘物茍延殘喘。”
順著城墻旁邊的樓梯上走,很快就到了這要塞的最頂端。
這里有處大殿,內外金燦,左辰能夠清楚的看得出來,整個堡壘外面包裹著的這一圈搖光映月皆是順著這大殿當中溢出來的。
“老柳就在這里。”李繼道,嘆息了一聲:“這堡壘運轉的時間太長了,哪怕是仙人遺留的寶物也都或多或少有些磨損,防護性能還沒受到影響,但在啟動這搖光時,必須要個道行足夠深厚者持續為其提供真炁,否則金光就會消散。
“若是在平常的話,老柳只需要在惡敵殺來時在這里坐上一段時間就好,但現如今迷霧時時圍繞著堡壘,倘若老柳撤走的話,整個幽州城怕不是都會陷入不起的長夢中。”
在介紹完了現在情況之后,李繼讓旁邊士兵推開眼前大門。
目光入內,發現這大廳內部有著重兵把守,備全甲,手持利刃,防備著可能會突然出現的危險。
在這大廳正中,一渾圓的金色球體懸浮于半空當中,金球的上方雕刻了許多迷人眼竅的花紋,彩衣好奇的朝那方向看了一眼,卻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險些就跑到旁邊吐去了。
左辰也盯了兩眼,這才發現這上方是搖光映月的妙法圖鑒。
不光如此,這妙法圖鑒遵從周易之算,暗含道經之理,無時無刻不在變化。也正因為如此,彩衣看上一眼才會深感惡心。
這還是彩衣無心之舉,若是她有心演算,那恐怕彩衣將會當場昏迷,神魂嚴重受損。
而在這巨大金球下方,則是側躺著一個年輕男人。
他樣貌中性,眉目間帶著些許柔和,全身身上下皆是一副不拘小節的破落戶模樣,胸口敞開,露出了鎖骨。
在這男人身邊還擺著好幾個酒壺,有時候似乎是覺得無聊,就將酒壺舉起來,放到嘴邊痛飲一杯 砸吧了兩下嘴之后,才仰躺著看向天花板,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李繼輕咳一聲:
“老柳啊。”
“啊?老李?咋了?”
柳仙躺在地上仰頭。
他眨眨眼,看到了左辰。
便是自己是個原地起跳,站在了原地,搓手,露出笑容:
“在下柳全德,久仰道長大名!”
左辰:“…”
這柳仙的性格和他想的不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