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陰暗的地道內,響起腳步聲。
火光顯現,照亮一片。
“自此路前行,便可遠離紛爭。”
慧行拿著火把走在前,李易、楊起、王守歡三人跟在后。
李易左右打探:“沒想到這偌大佛寺下面,居然還有這一條密道。”
慧行甕聲道:“此道名為省道,省身的省,自福先寺建成之日起,便就存在。”
李易憋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用來逃跑的?”
“咳咳…”王守歡突然出聲,“洛陽的城中大戶,十有七八府邸下都藏著密道,畢竟都是經歷過隋末亂世的,尤其是洛陽一地,被那混世魔王肆虐,可謂凄涼,十室九空,至此之后,為了避免悲劇重演,各大府邸便都會在下面給自家留一個地道。”
“原來如此。”李易點點頭,但心中暗道:“這尋常百姓家的地下,怕是沒多少空間留下密道。”
王守歡則思量著如何進一步攀談。
他本就對李易心有敬畏,此番開口,半是緩解尷尬,半是借機說上話,了解一番。
“省道雖也有危難時保留火種之用,但最初是想建一條聆法之路,讓來寺掛單的同道借此明了自身佛性,后因變故,未能如愿。”
慧行說著,其他人聽著,都猜出了變故大概。
大福先寺和那位女帝之間關系密切,既已此興,必以此落,神龍政變之后,不復過往繁盛。
慧行繼續道:“籌建時,由上官天女主持,許多高僧大德匯聚于此,在兩邊石壁留下佛經刻文,其中幾篇乃先賢高僧嘔心瀝血所作,因廢寢忘食,連六賊都不自覺加持其上,侵染經文,留下印記,久而久之,便可自省己身,精粹念頭,與照心池有異曲同工之妙,用玄門之言來說,就是問道自身,體悟道心之念。”
“與照心池相似?”李易想起借池水加速理解書籍的一幕,蠢蠢欲動,但又想到外面的危機是因異象而起,如今都戰略轉移了,要是節外生枝,豈非弄巧成拙?
不過…
“六賊加持、侵染經文,與道苯法師提到過意念侵染血肉之事,可有相似之處?”
“省道?大福先寺居然有如此地方,倒是第一次聽說。”楊起開口問起了李易在意之事,他游目四望,“不知這問道感悟、精淬念頭是否也會有那般異象?”
借著火光在一處地方,楊起看到了刻字,湊了過去。
“不會。”慧行搖了搖頭,“諸位若有興致,只管嘗試便是,只需以手觸文,便可得問道機緣。”
楊起盯著墻上一篇經文,意外道:“我等二人也可自省問道?”他二人因目睹池邊變故,被逼著立下誓言,一個月內不得泄露今日所見之事,然后又被帶著轉移,只是添頭。
慧行便說:“省道建時,便不立門戶之見,沙門各宗皆可在此地刻錄經文,而凡有佛緣者,皆可觸之,諸位能走在此道,足以證明佛緣深厚。”
“原來如此。”楊起點點頭,走上前去,低頭看了一眼,道:“華嚴旨歸?”隨即抬手按了上去,但并無異樣。
旁邊關注著的李易看了一會,問道:“可是已在心中被問道了?”
以他見微知著的天賦,再加上六賊中的眼中意,即便光線微弱,依舊能看得清楚分明,察覺到自這一段地道墻壁開始,往后面都是一片片的刻錄經文,有的長,有的短,但明顯不是完整經書,而是其中的部分篇章。
“并未見得異樣。”楊起一臉疑惑。
慧行就道:“這道路兩旁的經文雖多,但唯有那幾篇前輩大師嘔心瀝血之作,是侵染了六賊心念的,才能用以問道。諸君請跟我來。”
這條地道的長度,出乎了李易的預料,那大福先寺雖大,但他們本就是自后院一間廂房中進入地道,一路走來,理應超出寺廟范圍許多,竟還在延伸!
他想著想著,眉心泥丸宮中神魂猛然一跳!
前面行走的慧行亦在此時停步,指著前面兩邊墻壁上的文字,對三人道:“這幾篇才可以問道省身,一共七篇,稱之為問道七篇!”
李易順勢看去,卻覺所見與之前幾篇并無什么不同,不過通過見微知萌,還是能讓他察覺到一些筆跡上的區別,似是入墻更深;而在神魂神念的感應上,那可是截然不同,這七篇經文像是活過來了一樣,不斷散發出陣陣氣息,那感覺竟與曾經見過的鬼類相似!
王守歡忽然問道:“這一路上的經文,都是當初的佛門大能親自書寫?他們…是用什么書寫的?”
“有幾位道行精深的,直接以指代筆,書于墻上,但也有佛法高深,但修為尋常的,可用破石指套在手上書寫,”慧行說到這,又補充解釋道:“之所以一定要以指書寫,是因建此道時,磚石之中摻入了螢心草,能通透心念,以指書之,更可傳遞心中佛念。”
正在他說話的當頭,楊起已有動作,將手印在了其中一篇上!
頓時,他身上氣息猛然一變,向內收攏!
“嗯?”
李易神魂一跳,竟感覺被楊起按著的經文內,似有幾道神念飄出,隱隱勾勒出人形,將其人籠罩,似是神魂雛形,又好像莫名鬼類!
“莫非這些佛經里面,養了鬼?”
突然,楊起像是被人推了一下,往后一翻,差點摔倒,但他馬上站定。
“楊君,如何?”王守歡上前詢問。
楊起回味片刻,搖搖頭道:“其中卻有玄妙,似是高僧當面,奈何我無意出世之道,并無機緣。”
“可惜,可惜…”王守歡說著,看著墻上幾篇,隱隱意動。
李易聽了此話,也來了興致,也走過去,打算選一篇經文試試。
這時,慧行忽然對李易道:“李施主,你可以試試這篇。”他指向遠處的一篇經文。
“哦?”李易順勢看去,入目的是一大篇經文,且文字與中土不同,赫然是一篇梵文經,“這篇經文有何特別之處?”
慧行就道:“此乃律藏一篇,乃是那位留下毗尼母珠的大德在壁上所留。”
“毗尼母珠?”李易探手入懷,隔著衣服摸了摸那顆念珠,“道苯大師不是說,這是他的私藏嗎?怎么還牽扯到前輩大德了?”
“那位前輩當初身受重傷,來敝寺修養,只是傷勢太重,始終不見好轉,最終在此兵解輪回。他一生精研律藏,更是精通毗尼母經,毗尼母經本就是為了注釋律藏,內蘊破邪不染之妙法,可加諸于身,此珠之中藏著的,就是他的煉體精髓。”
“這念珠中的定命之法與墻壁上的經文同出一源?你是覺得我能從中窺得竅門,有助于參悟珠子里的法門?”李易見對方點頭,又問:“這珠子很難參悟吧?可有人嘗試過?”
“這…”慧行沒想到幾句話,就被李易看出端倪,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先后有四人,其中包括那位周吉周公子,但皆不得要領。”
“無人能成,交托與我,還真是看重我。”李易嘆了口氣,也不糾結,大不了就還回去,但既然碰上了原主的經文了,確實也該試試。
等他走到那梵文經前,忽的問道:“這位高僧不是中土人士吧?我以此問道心,該不會語言不通,問不出來吧?”
“問的是心意,不受言語限制,那位前輩乃天竺遮婁其皇族出身,修持佛法百多年,在中途游歷半生,在世時精通煉體之法,鑄就一顆念珠,贈予了西堂。這顆毗尼母珠中便記錄著他的煉體玄功,據說可諸法不侵、可滅諸惡法!”
“那當真值得期待。”李易順著說了兩句,但心中卻也疑惑:這么厲害,怎么還能重傷致死?
不過這話李易倒是沒有問出,而是留下面子。
接著,他抬手直接按在那篇梵經上!
下一刻,他五感轟鳴!
六賊震顫著,竟要從神魂中飛出!
但李易心念轉動,神魂一定,穩住六賊六意,穩坐泥丸之中。
倒是那經文之內,無數繁雜字符流轉起來,迅速擴大,衍生夢境幻境,擴張開來!
瞬間,他便察覺心念受一道意志牽引,便也不抵觸,順勢延伸神念。
下一刻,梵音繞耳,一道瘦弱身影似是從經文之中走出,來到了他的面前。
此人皮膚略黑,長須卷曲,一副異域相貌,穿著僧袍,見著李易,便合十行禮,口呼:“見過施主。”
李易見他唐話純正,并無口音,正在點頭,忽然回過神來,道:“大師可是毗尼母珠之主?”
異域僧道:“貧僧曾鑄毗尼母珠,但其自有緣法,如今并無真主。”
見他對答清晰,李易不由愕然,忍不住道:“我聽人說,大師已然圓寂,如今卻宛如真人,不知是人是鬼?”
異域僧道:“貧僧便在此處。”
答非所問,等于沒答。
李易眉頭一皺,想著莫非這就是問道之法,正要進一步請教,忽的福至心靈,念頭一動,心底生出一個念頭來——
“這僧人無論人鬼,既能對答,不知能否問個生平與事跡,做個傳記?刷刷技能?若是可以,那顆珠子參悟不參悟,哪里還重要?”